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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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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皇后在榻上坐下,随意地倚靠在上面。
  黄梓瑕见室内再无别物,便只能静静站立在旁,见王皇后不言不语,她也不动声色。
  忽然,隔间的那一边,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徐逢翰的声音传来:“陛下,夔王来了。”
  这声音很近,几乎就在耳畔一般。黄梓瑕悚然一惊,转头看向左右,却发现声音传自隔壁。
  皇帝的声音自旁边传来:“让他进来吧。”
  她轻轻走到雕花的隔间墙壁之前,发现雕花之间夹了一层厚不透光的锦缎,看来,隔间与皇帝正殿之间应该是只有一层锦缎两层雕花,其余全无隔碍,难怪声音如此清晰便传了过来。
  黄梓瑕在心里想,众人都说皇帝个性软弱,身体又不好,朝中事多由王皇后决断,看来皇帝也直接授意她可以随时到这边来旁听政事了——只是在王皇后被贬斥太极宫之后,她又再度回来,皇帝对她应该也是有了戒心,如今这阁内,似乎也应该很少用了。
  她正想着,外间传来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朗澄澈:“臣弟见过陛下。”
  多日不见,再度听见他的声音,她顿觉恍如隔世,瞬间怔在了那里。
  王皇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去了。
  旁边皇帝与李舒白的声音清晰传来,两人毕竟是兄弟,叙了一会儿家常之后,皇帝才问:“七弟那边……如今有什么线索么?”
  李舒白默然顿了片刻,才说:“陛下遣王宗实调查此事,他也到臣弟处询问过。但臣弟对此委实毫无头绪,因此并未能给他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


  第242章 雨雪霏霏(4)

  “嗯……”皇帝沉吟片刻,又问,“如今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种种流言对你极为不利,不知王宗实那边,又有何对策?”
  李舒白说道:“王公公让臣弟交付神武神威等兵马,以杜绝天下人悠悠之口。”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皇帝倒是一时无言,场面气氛也尴尬了起来。
  黄梓瑕只觉得掌心渗出了些微的汗水,她将头抵在镂花隔间墙壁上,心里想,此事自然是皇帝授意,如今李舒白将此事定义为王宗实擅作主张,不知皇帝又是否会在此时显露出自己的真意,而夔王今日又是否已经有了全身而退的办法?
  但随进又想,李舒白这样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人,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呢。
  果然,皇帝终究还是打着哈哈,说:“些许小事,你与王宗实商议便可,朕就不替你劳心了。”
  “多谢皇上。”李舒白说着,略沉默片刻,又说,“臣弟如今推却了朝中许多大事,虽一身轻松,但是对于七弟的案子,还是牵肠挂肚。毕竟王宗实虽是皇上近身重臣,极为可靠,但他之前并未担任过法司职责,皇上让他主管此案,或不太适宜?”
  “我知道,若说这种事情,你身边以前那个小宦官杨崇古,原是再合适不过。”皇帝叹道,“可也没办法,他毕竟是你身边人,总得避嫌。此外,大理寺与京兆尹都与你关联莫大,朝臣无人敢举荐;刑部尚书王麟,然而他之前与皇后之事,朕虽不能明着处理,但他也已经准备告老还乡;御史台那一群老家伙只会打嘴仗,遇上这种事早已手足无措。朕思来想去,朝中大员竟无一可靠人选,只能找一个与你平日来往不多的王宗实,毕竟他是宦官内臣,朕也有此事乃朕家事的意思。”
  “如此甚好,多谢皇上费心。”李舒白见他解释这么多,便知他是不肯换人的,也就不再说,转换了话题,“不知王公公是否派人去七弟府上查过了?”
  “应该吧,朕最近心中也因此事而颇为忧心,头疾发作,并未过问。”皇帝说着,又叹了口气,“朕的兄弟本已只剩得你与七弟、九弟,如今七弟又……唉,为何他会寻此短见,又为何在临死前说出如此惊人之语,伤害四弟你……”
  李舒白默然道:“臣弟想此事必有内幕,只是如今尚还不知道而已。”
  “相信假以时日,此事必定会水落石出。朕不会看错你,只盼世人到时候也能知晓四弟的真心。”
  李舒白垂眸望着地上金砖,只能说:“臣弟多谢陛下信赖。”
  “只是,朕心中毕竟还是有所担忧。四弟,如今神威、神武兵已戍守京城三年,按例该换,当年徐州兵卒便是滞留思乡而哗变,如今你又不便出面——是否该先找他人妥善处理此事?”
  弯弯绕绕到这里,今日的正剧终于上演。身在隔壁的黄梓瑕也知道,皇帝今日召李舒白来,其实就是想要说这一件事。而话已挑明,李舒白就算再抗拒,又能如何拒绝?
  黄梓瑕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雕花的隔板,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已经变得冰凉。
  而李舒白的声音,也不疾不徐地传了过来:“陛下既然为天下万民安定着想,臣弟敢不从命?”
  皇帝一直压抑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少许,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来:“四弟,你果然答应了?”
  “是,陛下所言,臣弟自然莫敢不从。”李舒白起身,向皇帝行礼道,“但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四弟尽管说。”皇帝见他弯下腰行礼,便站起身,抬手示意他免礼。
  李舒白抬头看着他,说道:“神武军等由臣弟奉皇上之命重建,如今换将只需皇上一声令下即可。但臣弟于蜀地曾两次遇刺,虽到了京中,但亦感虎伺在旁,无法轻举妄动。还请陛下允臣弟将此事推迟数月,臣弟自会安抚士卒,待一切风平浪静,再行调遣,陛下认为如何?”
  皇帝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冷不防忽然胸口作恶,原先站起的身体顿时跌坐了下去。
  李舒白反应极快,见他身体一歪要倾倒在椅外,便一个箭步上来扶住了他。皇帝呼吸急促,身体颤抖,加之脸色煞白,冷汗眼看着便从额头冒了出来。
  侍立在旁的徐逢翰赶紧上来,从旁边抽屉中取出一颗丸药,用茶水化开了,伺候皇帝喝下。
  等皇帝扶着头,歪在椅上平定喘息,李舒白才微微皱眉,低声问徐逢翰:“陛下的头疾,怎么较之以往更甚了?”
  徐逢翰低头哀叹,说:“御医都在用心看着,外面民间名医也不知找了多少个,可就是没有找到回春妙手。”
  李舒白问:“如今发作频繁么?多久一次?”
  徐逢翰还没来得及回答,皇帝已经说道:“无可奈何,就是老毛病。这头疾……当初魏武帝也有,纵然他雄才大略,文武双全,天下之大……又有谁能帮他治好呢?”
  李舒白见他痛得声音颤抖,却兀自忍耐,不由得说道:“陛下可擅自珍重,臣弟想天下之大,总该有华佗妙手,回春之术。只要皇上吩咐下去,让各州府寻访专精头疾的医生进京会诊,定能找到对症之方。”
  皇帝抱着自己的头,呻吟不已。许久,才断断续续说道:“罢了,你先去吧。”
  黄梓瑕回头看王皇后,却见她依然一动不动倚在榻上,只眯着一双眼睛看你这窗外,神情平静之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李舒白退下,王皇后才站起身,步履踉跄地走到皇帝身边,一把抱住他,泪光盈盈地哀声叫他:“陛下,可好些了么?”
  皇帝握着她的手,咬着牙熬忍,可豆大的汗珠还是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王皇后一把搂住他,抚着他的脸颊叫道:“陛下,你忍着点……这群无用的太医,养着他们又有何用!”
  黄梓瑕见王皇后说着,又将自己的手掌递到皇帝口边,哭着说道:“陛下可不能咬到自己舌头,您就先咬着臣妾的手吧!”
  旁边徐逢翰赶紧将她拉开,说:“殿下乃万金之躯,怎么可以损伤?咬奴婢的不打紧……”
  黄梓瑕静立在旁边,看着王皇后脸上的眼泪,只觉叹为观止。
  皇帝服下的药似乎起了效果,虽然还用力抓着王皇后的手,但喘息已渐渐平息下来,王皇后与徐逢翰已经将皇帝扶起,给他多垫了一个锦袱。
  皇帝才发觉自己失控之下,指甲已将王皇后的手掐得极紧,她却一直忍着不吭声。他叹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她那只手,眼睛转向黄梓瑕辨认许久,才问:“皇后身后这人……看着不像长龄她们?”
  黄梓瑕赶紧行礼,王皇后不动声色说道:“是外间新来的小宫女,我带在身边熟悉一下。”
  “哦。”皇帝也没再问,阖上了眼。
  徐逢翰小心问:“皇上可要回内殿休息?”
  他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徐逢翰会意,赶紧上来搀扶着他,往后殿挪去。徐逢翰身材虽然算得高大,但皇帝丰润,他一人扶得颇为艰难。王皇后赶紧去搭了把手,将他送到后殿去。
  黄梓瑕只觉得自己后背,有微微的冷汗渗了出来。
  王皇后今日让她过来的用意,她终于明白了。
  皇帝的头疾,已经非常严重。不仅视力受损,已经辨认不出她这样不太熟悉的人,而且连行走也十分困难了。只是还瞒着宫中内外眼线,恐怕只有徐逢翰和王皇后才知晓此事。
  而——他秘而不宣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还有要完成的事情。如今太子年幼,皇帝一旦重病,皇权的交接自然岌岌可危。而在皇帝的心目中,对这个皇位威胁最大的人,会是谁呢?
  王皇后已经从后殿出来,对她说道:“叫伺候皇上的宫人们都进来吧,皇上安歇了。”
  黄梓瑕应了,快步走到殿门口,通知所有站在外面的宫女与宦官都进来。外面雨雪未停,寒风侵袭进她的衣裳,一身未干的冷汗顿时冰凉地渗进她的肌肤,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第243章 死生契阔(1)

  她跟着王皇后回到蓬莱殿,向她行礼告辞。
  王皇后面无表情地示意她退下,未曾泄露任何情绪。仿佛她只是带着她在御苑之中走了一圈般。
  黄梓瑕撑着伞一个人走向大明宫的大门口。雨雪霏霏的阴暗天气,她回头远望含元殿。云里帝城双凤阙,栖凤与翔鸾两阁如同展翼,拱卫着含元殿,气势恢宏的大唐第一殿,在繁密的雨雪之中,若隐若现,如同仙人所居,不似凡间建筑。
  她的目光投向翔鸾阁。想象着那一夜李润自上面坠下的弧线。就算那一夜有风,也不可能将一个跳楼的人吹得无影无踪。翔鸾阁下偌大的广场,青砖铺地,积雪薄薄,一个跳下的人,究竟要如何才能消失呢?
  她闭上眼,回忆着当时见到的情形,暗夜,细雪,火光,飞散的纸条……
  脸颊上微微一凉,是一片雪花沾染到了她的脸颊之上。
  黄梓瑕茫然睁眼,在毫无办法推算李润消失之谜时,她将自己的思绪推向另外一边——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当朝鄂王抛却性命,出来指正与他关系最好的夔王?
  她的眼前,立即出现了刚刚所见的,皇帝病发的情形。
  皇帝病重,太子年幼,夔王势大……
  她紧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虽然早已猜测到内情,但一旦被撕开遮掩,明明白白显露出内里真相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惧怕。
  眼前雨雪中的大明宫,朦胧间在她的眼中化为海市蜃楼。表面上的玉宇琼楼全部化为惊涛骇浪。这天下最大的势力,无论外表如何金碧辉煌令人倾迷,可内里的暗潮,却足以将任何人吞噬,连泡沫都不会泛起一个。
  “梓瑕,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里许久?”
  身后温柔的声音响起,她知道是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王蕴。她回头朝他点点头,默然撑伞走出大明宫高高的城门。
  王蕴给她递了一个护手皮筒,又随手接过她的伞,帮她撑住:“赶紧把手揣着暖一暖。”
  黄梓瑕将手揣在皮筒中,摸着里面柔软的羊羔毛,一时朝他看了一眼。雪下得密集,雨点已经成了霰子,打在伞上声音极响。他低头看她,浑没感觉到右边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
  走在他左边的黄梓瑕默然低下头,两人在雨雪之中一起走出大明宫,上了马车。
  马蹄声急促响起,他们穿过长安的街道,向着永昌坊而去。黄梓瑕压低声音,轻声问他:“你知道摄魂术吗?”
  王蕴微微皱眉,问:“你是指,控制他人意志的那种妖法?”
  黄梓瑕点头。
  王蕴顿时了然,问:“你怀疑鄂王是受人控制,才会当众说那些话,并跳下翔鸾阁?”
  黄梓瑕又点一点头,问:“你在京中日久,可曾知道有谁会此种法门?”
  王蕴皱眉道:“这种邪法传自西域,如今西域那边似乎也战乱频仍,断绝了根源。此法中原本就少人修习,如今我只知道你上次在蜀郡指出过的那个老和尚沐善,其他我倒真不知道。”
  黄梓瑕点头。当今皇帝在深宫之中长大,封王之后也一直在郓王府中深居简出,他断然不可能会接触到此种邪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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