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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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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蕴眼眸深黯,拱手对他说道:“多谢王爷厚意。但之前在蜀地时王爷曾对下官说过,希望给梓瑕自由。如今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也正在忙碌之中,王爷又何必令她多生烦忧呢?”
  李舒白的目光落在王蕴的身上,顿了一顿,便转了过去,只说:“本王只是略尽故人之谊,即使蕴之你觉得不合适,但我与她相识一场,有些话不得不与她交代清楚。”
  他的声音固执得近乎冷酷,王蕴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绝。
  “我曾对她许过的诺言,如今还未兑现。我总要给她一个说法,不是么?”
  他再没有看王蕴,背转了身上马车,便示意起行。
  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让王蕴在原地呆站了片刻,才终于恍然回神。眼看李舒白的马车已经离了宫门,一路东行。他大步走向身后的侍卫,翻身上马,什么也不说便挥鞭纵马而去。
  被他抛下的御林军们在身后面面相觑。他身边的那个小侍卫赶紧催马追上他,急声道:“统领,陛下有旨,命你这三日妥善安排宫中防卫,寸步可不离大明宫!”
  王蕴头也不回,只说道:“我去去就回。”
  “这……这可是圣旨,陛下要是临时找你有事,那……”小侍卫急了,伸手要去抓他的马缰。
  “走开!”王蕴一声不吭,挥鞭抽在他的衣袖上。小侍卫觉得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只能愕然缩手看着王蕴,不知道这个平素一直温和宽厚的上司,为什么会忽然发作。
  但看见他脸上的慌乱与急躁,小侍卫又赶紧勒马停下,不敢再问,只呆呆地看着他纵马疾驰,直穿过外宫门,向西而去,转眼消失在扬起的烟尘之中。
  安安静静的永昌坊,正是午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笼罩得这样的冬日略带青灰色。王蕴从街巷之中打马走过,只觉得周围一片静谧,只有些遥远的轻微声音,自门窗之间隐约传出,但传到他周身,却都已经听不分明。
  他在王宅门口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黄梓瑕所住的小院中,看见房门紧闭着,门前的腊梅开得正好,金灿灿的颜色涂在这荒芜的院子中,显得天地格外明亮。
  他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自己胸膛的跳动越发剧烈。他慢慢走到门前,抬手轻敲房门:“梓瑕,在吗?”
  “在的,你稍等片刻。”里面传来她低低的声音。


  第285章 御香缥缈(2)

  王蕴提着的心,因她这一声而顿时落了下来。他靠在廊下的柱子上,望着眼前的腊梅,唇角浮出一丝笑意。
  不过片刻,黄梓瑕开了门,走到他的身旁。
  他回头看她,见她一身银红色的衫子,袖口与领口可以看出里面的绯色中衣,深浅色相配,颇为好看。他不由得注目多看了两眼,轻声微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的也是银红色的衣服。”
  黄梓瑕本想说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好像是穿着小宦官的服饰,过来教授王若王府礼仪。但话未出口,她随即便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自己,应该是在自己十四岁时,大明宫中。鄂王曾经说过,当年王皇后召见她时,王蕴曾拉着他偷偷去看自己的未婚妻,那时的自己,确实是穿着银红色的衣衫。
  想到十六岁的王蕴拉着鄂王偷看自己的场景,黄梓瑕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中混合着感激的复杂情绪,低声对他说道:“是啊,难为你居然还记得我当时模样。”
  王蕴微笑着,深深凝望着她,轻声说:“绯色配银红,正如晚霞映梅花,这么美丽……我当然不会忘记。”
  黄梓瑕低头,转开话题:“衣服总要配同色系的好入眼。”
  “是啊,可不能像子秦一样。”王蕴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听说过,他娘亲眼睛不好,看浅色和暗色都弱,所以自小便喜欢给孩子穿花花绿绿的艳色衣服。现在长大了,其他兄弟都拒绝穿母亲给选的衣服了,只有周子秦还乐呵呵地穿着,好像已经固定了这种穿衣服的习惯,即使自己穿也是那闪亮的配色。”
  黄梓瑕默然点头,脑中又闪过一个无法忽视的记忆——鄂王从翔鸾阁跳下的那一夜,紫色的锦衣之中,为何独树一帜穿了一件黑色中单?
  “其实,因为子秦,所以我以前还有点担忧,在听说未婚妻擅长查案之后,我甚至想,每天接触这些的女子,会不会是个凶恶可怕的母夜叉,这可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才放心。”
  听到他的轻笑声,黄梓瑕也跟着他在腊梅花下抿嘴一笑。可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笑什么。
  王蕴见她脸上浅浅的笑意,只觉得胸口气息灼热涤荡,不由走到她身后,自后方轻轻伸手将她拥住,声音温柔地在她耳边说道:“那时我跟在你的身后,一路走过那条开满凌霄花的走廊,心中忐忑又紧张。直到你在走廊的尽头一回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知道我的人生圆满了。”
  他轻拥着她,俯下的头贴在她的发上,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发间,让她的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一贯温柔的王蕴,此时却紧紧抱住了她,不让她挣脱自己的怀抱。他侧耳倾听外面的声响,但高墙之内一片安静,似乎没有其他声响传到这边。
  他按着她的肩,将她近来越显纤瘦的身子扳过来,低头凝望着她的神情。她略带紧张的面容上,那眼中流露出的不安与暗藏的感伤,几乎要灼伤了他。
  他却没有如往常般放开她,只抬手轻按她的肩膀,俯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如今你我虽有波折,但终究还是得成眷属……梓瑕,我此生于愿已足,定不会负你。而我,也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心意。”
  黄梓瑕听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之中,隐藏着微微颤抖的声调,似是在恐惧,又似是在恳求一般。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与他的语调一般,颤抖了起来。
  她一直垂在腰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攥住自己的裙子。手抓得太紧,颤抖得几近痉挛,可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无法顺理成章地抱住拥自己入怀的这个人。
  她闭上眼睛,任由他紧抱住自己。
  王蕴的手抚上她的头发,让她将脸靠在自己的胸前。他面朝着庭前,隔着腊梅花看着前方的院落,依然是安安静静,毫无变化。
  他的手握紧了她垂下的发丝,在柔软微温的发间,一点冰凉碰在他的指间。是一枝银质的简单发簪,簪头是碧玉雕成的卷草纹,看起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枝簪子而已。
  他便没有理会,只俯头将面容埋在她馨香的发间。他的手慢慢滑下去,收拢双臂,紧紧将她贴在自己怀中。
  王蕴离开的时候,转头看院中,却只见她站在廊下目送他,腊梅花影幻化成一片迷离的金色,映在她的面容身上。她深陷在灿烂颜色之中,却只浮出一丝苍白的笑意,勉强送他。
  他默然对她点了一下头,转身沿着走廊一路行去。
  廊上的鱼依旧无知无觉,在墙上镶嵌的琉璃片之后缓缓游曳。日光从后面照进来,在它们的身上流转,金色红色白色的鳞片闪耀着诡异又美丽的光线,在这条走廊中晃动。
  他想着她隐藏在花影后的苍白笑容,茫然地走过点点光芒。就在走出门之时,哑仆拉了拉他的衣袖,口中呀呀地叫了两声。
  王蕴看了他一眼,见他以手比划着:“刚刚有人来找她。”
  王蕴的目光转向里面,慢慢地动着嘴唇,无声问:“什么人?”
  “不认识的一位贵人,他走到小院门口,便返回了。我见他没有进内,便也没有惊动公子和黄姑娘。”
  王蕴的面容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淡淡笑意,目光却是冰冷的。
  那哑仆想了想,又示意他先别走,从屋内拿出一幅装裱好的卷轴,递到他面前。
  王蕴慢慢打开,看了一眼。卷轴是幅画,画上有三团类似于涂鸦的墨团,形状怪异,看不出什么具体模样。
  哑仆比划着:“是刚刚来的那位公子留下的。”
  他点了一下头,慢慢地将画卷好,递还给哑仆,无声地微动嘴唇:“过一个时辰再给黄姑娘。告诉她,是个奴仆送来的。”
  哑仆连连点头,将这幅画收好。
  “再有人来,便告诉他们,黄姑娘忙于婚事,不喜见客。”
  王蕴什么也不再说,拍拍哑仆的肩,便转身离开了。
  春天将到,虽依然是春寒料峭,但地气已经温暖起来。
  仿佛一夜之间,小庭的春草便冒出了一层,绿色铺满了庭前。而昨日开得正好的腊梅花,却在阳光之下略显衰败,那种明透的金色花瓣,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暗沉起来。腊梅那种微带檀香的气息,也在这样的天气之中显得绵软稀薄。
  黄梓瑕将小几移到庭前,在花荫之下挥笔在纸上勾勾点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温暖洋溢,偶尔有一两朵腊梅花掉落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理会,只提着笔沉思。
  外面有仆人的脚步声急促传来,未等她抬头,周子秦的声音已经传来:“崇古,崇古!”
  黄梓瑕将笔搁下,站起来迎接他:“子秦。”
  周子秦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怀里抱着个大箱子,朝她点头:“快帮我搭把手,好重啊。”
  黄梓瑕帮他将那个箱子放到廊下,问:“这是什么?”
  “你猜?”他得意地把盒盖打开。
  黄梓瑕仔细一看,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手脚和头颅。她顿时扶额:“什么啊?”
  “喏,你不是和王蕴快要成亲了吗?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贺礼。”周子秦一脸惋惜肉疼,“哎,真是舍不得啊!可毕竟是你要成亲了嘛,我怎么能不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你。”
  黄梓瑕无奈蹲下去,拼凑着那些头颅和躯体四肢。东西入手沉重,以白铜做成,中间空心,关节处可以连接转动,比之前压着周子秦的那个铜人可方便多了。
  “你看,周身共刻了三百六十个穴道,肌肉脉络都刻好了,还用黄铜镶嵌出血管和筋络。”他说着,又把那个躯体胸腹前的小铜门拉开,一个个取出里面用木头做成的五脏六腑,“怎么样?栩栩如生吧?我亲手雕刻好又漆好的!”
  黄梓瑕脸上露出不忍促睹的表情:“这个……我可能不需要吧,我早已熟悉了。”
  “不是给你的,给你将来的孩子的!你想啊,将来你的宝宝一出生,就抱着这个铜人一起玩一起睡,自小就对人体了如指掌,结合了我的仵作本事和你的探案能力,将来长大了还不成为一代神探,名扬天下?”
  黄梓瑕无语:“子秦,多谢你有心了……”
  虽然,她觉得小孩子还是骑竹马、玩游戏比较好一些。
  “不客气啦,咱俩谁跟谁呢?”他有些肉疼地拍着胸口道。
  黄梓瑕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示意下人帮她把箱子搬到屋里去。周子秦坐在栏杆上,一低头看见了几案上的纸,便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
  阿伽什涅、符咒、鄂王之死、张家父子之死、先皇驾崩异象、陈太妃疯癫事。
  周子秦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黄梓瑕淡淡说道:“是我已经查知的事情。”
  “什么?这么多你都知道真相了?”周子秦愕然将那几个事情看了又看,忍不住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激动得口水都快喷到她的脸上去了,“快告诉我啊!崇古,求你了,我要知道真相!”
  “不,我不能告诉你。”黄梓瑕摇摇头,低声道,“子秦,此案太过可怕,你知道了真相,无异于引火烧身,对你有害无益。”
  周子秦大吼道:“无所谓!我一定要知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不可以。”黄梓瑕抬手打开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子秦,我无父无母,自是已经不在乎。然而你父母兄妹都在,你若出了什么事情,万一连累到他们,你准备如何是好?”
  听到父母兄妹,周子秦顿时呆住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问:“真的……真的有这么严重啊?”
  黄梓瑕缓缓点头,轻声说:“连夔王都被牵连其中,无法自保,你对自己,可有信心吗?”
  周子秦倒吸一口冷气,只能摇头:“还……真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站起身到内堂去拿出一个卷轴,说:“你看。”
  周子秦打开一看,精心装裱的厚实黄麻纸上,赫然是三团形状怪异的涂鸦。他顿时愕然:“这不就是……张老伯几次三番托我寻找的先帝御笔吗?”


  第286章 御香缥缈(3)

  “我想,应该是在夔王府,所以你去各个衙门都打听不到。”
  周子秦瞪大眼:“夔王送来的?”
  “嗯,我想应该是他。”她说着,又将卷轴迎着日光看了看。但在浓墨之下,厚实的纸张之后到底有什么,无论谁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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