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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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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说道:“只是有些事情要请教。”
  “我师父的事?”她问。
  黄梓瑕对她那个师父完全不感兴趣,只笑道:“自然是关于……你之前的姐妹,仰慕夔王爷的那些。”
  “可以呀,让夔王爷自己来询问嘛,我一定清清楚楚给他指出是哪个姐妹仰慕他。”锦奴给自己手吹了吹气,然后笑道,“好啦,我先走了。”
  “锦奴姑娘。”黄梓瑕不得不拦住她,低声问,“那一日在蓬莱殿,你曾经说过一句话,让我十分在意……”
  “什么?”锦奴神情无辜又单纯地望了她一眼。
  “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


   九 秋露行霜(二)

  “你说,王妃不应该是……她。”黄梓瑕在她耳边说,声音极低,却一字一顿,十分清楚。
  锦奴的脸色顿时僵了一下,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黄梓瑕,许久,才垂下眼,说:“你可别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就冒犯了。其实,我只是……只是觉得岐乐郡主更有王妃相,所以才随口说说而已。”
  黄梓瑕还想再问,锦奴已经急急地绕开她,上了旁边一辆马车,对车夫说:“再不回去就宵禁了,快走快走!”
  黄梓瑕无奈地看着她的马车远去,在心里策划着,如何才能制造机会,再接近她盘问一次。
  旁边周家的马车正在门口等着,周子秦站在车门口问她:“崇古,你怎么走?”
  黄梓瑕随口说:“雇车回夔王府去。”
  “我带你,顺路。”他示意她上车。
  黄梓瑕好笑的问:“哪儿顺路了?夔王府在北,你家在西。”
  “因为我现在不回家啊。”他说着,示意她上车,车夫不等他吩咐,已经娴熟地起步,马车向着北面曲江池而去。
  长安城夜色浓重,月出人初静。曲江池的墙外,河道乱石之上,有几个乞丐还在烤着火,或坐或躺,瘦骨嶙峋。
  马车停下,周子秦跳下车,将自己手中的那几包食物放在河边的石桌上,并解开了一包烤鸡,然后便回到了车上。
  车夫依照吩咐,驱车前往夔王府。
  黄梓瑕掀起一线车帘,看着后面。
  被香气吸引来的乞丐们围着石桌兴奋大嚼,个个兴奋欢喜。
  黄梓瑕的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说:“看不出你除了研究尸体之外,还会做这样的事。”
  “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他无所谓地摆摆手。
  长安城的街坊院墙上,夜间悬挂着一盏盏灯笼,照亮寂静的街道。马车嘚嘚穿过长街,偶尔有一两线灯光透过车帘隐隐照射在车内。周子秦没心没肺的笑容在时隐时现的灯光下,显得温柔而单纯,有一种年少无知的澄净。
  黄梓瑕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种淡淡的感伤。她想,自小就遇见太多残忍手段和险恶用心的自己,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一个像周子秦这样的人,说不定她的心,能比现在柔软一些也说不定。
  回到夔王府已经近二更。黄梓瑕烧水洗了澡,又洗了衣服晾好,终于安睡已经是三更之后了。
  别的宦官都是两三人一间,幸好她得李舒白发话,一人一间,不需要顾虑什么,所以睡得十分安心。谁知天刚蒙蒙亮,忽然有人大力捶门:“杨崇古!快起来!”
  黄梓瑕大脑都是空白的,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谁啊?什么事?”
  “王爷有令,命你速到大明宫门口候着。”
  她抚额哀叹,苦不堪言:“王爷应该正在朝会上吧?”
  “今日皇上身体不适,早朝取消了,所以王爷让你过去等着。哎,我说你一个小宦官管王爷在干嘛?你直接跑去不就行了?”
  “是是是……”
  紧赶慢赶跑到大明宫,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李舒白正在宫门口与一个回纥人说话,两人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回纥话,扯得正欢。
  黄梓瑕站在旁边,那个回纥人看着她,一边叽里咕噜说着什么,李舒白居然还笑了笑,然后和他似乎说了告别的话,和那人道别,示意黄梓瑕跟着自己上马车。
  黄梓瑕坐在车内,看着他闭目养神,唇角还似有若无的笑意,忍不住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李舒白睁开眼看着她,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黄梓瑕觉得这句话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就是“赶紧求我,赶紧追问我”的意思,为了满足老板的心,她只能再问:“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这小宦官不错,一身英气勃勃,还没有失了男人本色。”
  “果然我不应该问的……”黄梓瑕无语地转头看外面,“我们去哪儿?”
  “不是说本案毫无头绪吗?我帮你挑出了一条线头。”
  黄梓瑕眼睛一亮:“鄂王府?”
  李舒白微微点头,说:“你一个人估计不方便,我带你去。”
  “嗯,听说鄂王爷收留了陈念娘,我想,如今一切的线索,只能先着落在死去的冯忆娘身上的,或许,陈念娘那里,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她正说到这里,忽然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有侍卫轻叩车壁:“王爷,岐乐郡主拦下车驾,似乎……”
  李舒白微微皱眉,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看,见岐乐郡主的马车就停在前面,现在她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向着他这边疾步走来。
  黄梓瑕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跟着李舒白下了马车。
  那位习惯性扬着下巴看人的岐乐郡主,一看见李舒白就泪光盈盈,低声唤他:“见过夔王殿下……”
  岐乐郡主是故皇叔益王的女儿,算起来与李舒白也是堂兄妹,所以李舒白向她还礼,说:“郡主何须多礼。”
  “王爷,我听说……京城近日关于夔王妃的流言风起,都是出自我身上,希望没有让王爷多增烦恼,不然,我实在难以心安……”岐乐郡主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波光粼粼,一瞬不瞬地望着李舒白,原本丰润的双颊也削瘦了很多,显然在李舒白立妃之后,她一直过得并不舒心。
  李舒白只温和地望着她,声音也是平静无波:“郡主无需挂怀,王若在宫中失踪,此事虽然蹊跷,但也不一定就没有找到她的机会,到时郡主定可一洗如今的委屈。”
  “可是……可是我听说,此事是……”她硬生生把“鬼魂作祟”四个字咽下去,哀婉可怜地仰望着面前的李舒白,低声说,“我听京城的人说,此事诡异之处神鬼莫测,王若可能,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黄梓瑕在后面静静看着这个拼命装出可怜神情,却怎么也难掩侥幸意味的女子,在心里想,毕竟是天之骄女,永远不懂得如何体贴他人,如何审时度势,心怀这样坦荡,叫人一眼就可以看透五脏六腑,这到底是她的可恶之处,还是可爱之处呢?
  李舒白恍若未觉,只是温言以对,面容上的神情就像水墨渲染的远山近水,氤氲中只觉得平和温柔。他安慰着岐乐郡主,岐乐郡主却借题发挥,眼中委屈的泪水更多了,眼看着泪珠扑簌簌往下滚落。
  黄梓瑕看到李舒白神情隐隐带上了一点无奈,但终究还是抬起手,帮她擦拭了一下眼泪。
  黄梓瑕于是尽职地在他身后提醒道:“王爷,景毓早已前往鄂王府通报,恐怕此时鄂王爷已经在等待了,您看……”
  李舒白闻言微微点头,又对岐乐郡主说道:“我先行一步,郡主请放宽心,一切自有我来处理。”
  岐乐郡主伫立在街上望着他上车,直到他的车马去了许久,才在侍女们的劝解下回身上车。
  黄梓瑕从车帘缝隙中看着两辆马车背道而驰,忍不住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淡淡地问:“觉得我不应该给她太多希望,应该要狠绝一点,让她死心?”
  黄梓瑕没说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十分明显。
  “以前,在先皇去世的时候,只有她曾握着我的手安慰过我。”他靠在背后锦垫上,神情淡淡的,一如刚刚水墨般的疏离平和,“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只是不太聪明。”
  “所以你耽误了一个不错的女子,现在令她在京中声名不堪。”
  他瞄了她一眼,一路上都在沉默。悬挂在车壁上的琉璃瓶中,清水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晃动,里面的小红鱼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静静趴在瓶底,波澜不惊。
  许久,她才听到李舒白的声音,问:“你知道她天生不足之症,活不到二十岁吗?”
  黄梓瑕愕然看着他,他却只望着那条小红鱼,说:“当年若不是马元鸷扶立皇太叔宣宗皇帝,益王应该已经是天下之主。所以作为曾经的皇位继承人,这一脉天生便是该断绝的。如今益王死了,岐乐的兄弟都死了,只剩下她一个孑然一身——不然,你以为我父皇去世的时候,她为什么敢握我的手?”
  黄梓瑕默然无语,想着这个成为京中笑话的性格恶劣的少女,想着她苹果花般的脸颊和杏子般的眼。许久,她才轻声问:“岐乐郡主自己知道么?”
  “我想她应该知道自己情况不好,但是还不知道会那么快。”李舒白徐徐闭上眼睛,说,“就让她再嚣张任性地幻想几日又如何,以后就算她要烦我,也没机会了。”


  九 秋露行霜(三)

  马车经过长安宽阔的大街,在鄂王府门口停下。
  黄梓瑕刚刚随着李舒白跳下马车,抬头见鄂王李润已经站在门口了。他依然是那副清秀脱俗的模样,面容上带着三分笑意,一身清贵温柔。本来略显单薄的五官,在额头那颗朱砂痣的映衬下,顿时瑞彩生辉,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他含笑对着黄梓瑕点头,上来迎接李舒白:“四哥,今日你不是与回纥的海青王在大明宫议事吗?怎么有空到我这边?”
  “没什么大事,只是例行公事而已。不过他送了我一串金紫檀的佛珠,想来你会喜欢,就送过来转赠给你。”
  “四哥,你最知我心了!”李润欢喜地捧过,用指尖一颗颗抚摸过,又说,“四哥进来坐坐吧,我最近得了一块天锡茶饼,是今年新出的茶,待会儿煮茶共饮。”
  红泥小火炉,细细长松枝。花厅四面门窗敞开,窗外引了一眼小泉,堆砌几块雪白山石,栽种着大片短松,有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
  黄梓瑕端茶啜了一口,抬眼看花厅的壁上,悬挂着王维的两句诗。一句是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一句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李舒白品着茶,说:“有松,有泉,有石,又有圆窗如月,真如走入摩诘诗意中。”
  黄梓瑕立刻就明白他想借题发挥什么,低声凑上一句:“若再有个琴,就是十成诗意了。”
  “崇古说的是,刚好我这边有个现成的琴师。”李润笑着点头,立即吩咐人把陈念娘请来。不一会儿,陈念娘就抱着琴过来了,行礼时看见黄梓瑕,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神情,朝她微微点头:“杨公公。”
  黄梓瑕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自己缩在袖子内的右手,那里袖袋中,有一点被白布包好的硬硬的小东西。她心中微微怵动,看着陈念娘心想,这是刻着你名字的玉,冯忆娘到死也没让它离开自己身呢。
  她心中微凉,但面上还是含笑,对她说:“陈娘,户部还没查到你师姐的消息,看来还要再等等呢。”
  陈念娘点头,她面容憔悴了一些,不过琴艺依然令人叫绝,一曲万壑鸣,松间泉上泠泠响彻,令人忘俗。
  李舒白赞叹道:“教坊中诸多琴师,没有一个比得上陈琴师。”
  李润微笑道:“正是,如今陈琴师该是国手了。”
  李舒白漫不经心地说:“崇古,我记得上次你聆听了陈琴师妙奏之后,曾多次神往,还私下向其他人学琴,今日有机会,还不赶紧跟陈琴师请教?”
  黄梓瑕对他这种面不改色随口扯谎的本事佩服极了,赶紧借着杆子向上爬,帮着陈念娘把琴装回琴囊中,又替她抱着回到琴室。李润对陈念娘待若上宾,她所居住的小院在王府东隅,庭中尽是翠竹,舒朗幽静。
  陈念娘坐下调了几个音,说道:“学琴是一辈子的苦工,我看小公公日常事忙,要尽心学琴恐怕很难。若你只是一时兴起,那么就学几曲易上手的曲子也就够了。宫商角徵羽和几种手势,指势你都学过吗?”
  黄梓瑕赶忙请教,陈念娘一一教了她,眼看日头近午,王府的人给她们送了午膳过来。
  黄梓瑕见陈念娘吃得很少,便说:“陈娘,看你最近瘦得厉害,还请不要忧思过重,先保重身体。我想冯娘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如今憔悴成这样。”
  陈念娘抬头看她,勉强笑了一笑,说:“多谢小公公,然而我现在日夜不得安生,每晚闭上眼就是忆娘的面容,你或许不知这种感觉。十数年来我与她相依为命,如今留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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