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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中录-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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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梓瑕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她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火堆旁边,看着蜡块融化后显现出来的烛芯。裹紧芦苇的麻布之上,以金漆写着一行小字——
  愿吾女吕滴翠,一世顺遂,平安喜乐。
  信男吕至元敬奉。
  她站在熊熊大火之前,看着吕至元偷偷写在蜡烛内的这行字。这本应是供奉在佛前,直到蜡烛烧完也永远不可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而在此刻,那金色的字迹在高温中卷曲剥离,所有秘密被大火吞噬殆尽,只剩下灰黑的薄片,轻飘飘地被火焰气流卷起,四散在半空中,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
  四周佛偈轻响,梵语声声。
  长安城的暮色,温柔地笼罩住百万人。
  大唐的黄昏,到来了。
  —九鸾缺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行文至此,《九鸾缺》终于完结了,这段时间为了写文,心力交瘁,现在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要请个假啦,十一期间我就不更文了,先把第三部的大纲弄出来
  对,没错,我就是个写文没大纲的白痴……还是个写推理悬疑文都没大纲的大白痴……
  第三部初步计划,是女主角前往四川,查找真相,洗清一家冤屈。拟定的标题为《梦寥廓》,不知道会不会太拗口呢?
  以及最后不好意思地说一下,可能很多人也知道,我这本书在企鹅那边是入V的。但请大家放心,晋江这边,我会一直坚持不V的,而且保证会贴出全文,因为这里是我最早开始写文的地方。我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的文,喜欢这篇文。所以,大家要是有兴趣,觉得我这篇文还不错,是不是可以帮我推一推呢?在朋友在微博在论坛在哪里都可以(不要去其他作者文下推哦,免得造成不愉快)也希望大家多多给我留言,鞭策鼓励作者。
  说到这里有点脸红啦,是的,这是我第一次在文下求推,有点羞愧,掩面跑走
  祝大家国庆节开心快乐~
  

【第三簪 芙蓉旧】


  一  似幻如真(一)

  眼前的世界,明亮恍惚。
  春日的小楼,半开的窗。窗外一枝枝明亮的绯樱开得丰腴饱满,似乎只要轻轻一阵风,就会全部于枝头坠落,化为一片粉色霞光消散。
  黄梓瑕推开窗户,望着前方的郡守府。早晨的空气清新得近乎凛冽,向着她直扑而来,她的脑中却是一片混沌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前方是郡守府,父母兄长住在前院,而她因为喜欢花园里正在盛开的绯樱,前几日迁到了花园的小阁内。
  前院与此间隔了一个花园,她看得见层层叠叠的屋顶,飞檐斗拱,天井之中有人匆忙来去,纷纭的声响隐约传了过来。
  她微有诧异,不知今日家中为何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匆匆披上衣服,她在妆台中拣了一支银簪将头发挽起,又将妆台上的那个镯子拿起,套在腕上。
  这是去年禹宣送给她的镯子。他中了举人之后,拿到郡里给他发的第一个月钱粮,便去挑了一块羊脂白玉,交由匠人雕琢而成。禹宣钱不多,所以那块玉质地也不是特别好,他与她一起研究了很久,终于决定雕成两条首尾相连的小鱼,刚好能将杂质剔除,又显出线条流畅来。
  小鱼的眼珠,是镶嵌上去的两颗白色米粒珠,别致又轻灵。糯白的玉镯上米白的珠子,乍看不显目,仔细看去却是两种不同的质感光泽,当时让她许多闺中密友都十分艳羡,可惜天下没有第二块玉能仿制得出了。
  她将镯子套在手腕上,手还未放下,转头四顾,却发现黑色的浓雾已经渐渐侵袭过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迷离,她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被那黑色的浓雾渐渐笼罩,似乎再也无法脱身。
  她仓皇四顾,往前一直走,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自己要到那里去。
  耳边听得有人叫她:“黄梓瑕……黄梓瑕……”
  她回头,却看不见任何人,在黑暗之中,只有她一个人在追寻求索。
  她回望四周的黑暗,茫然地问:“谁……谁在叫我?”
  “你是孤单一个人了……”
  头顶有冰凉的气息慢慢渗透下来,她整个人的身体都僵硬了,只能机械地重复着那声音:“我是……孤单一个人了?”
  “你的父亲、母亲、哥哥、叔父、祖母,都死了……”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脑中嗡的一响,昏沉的脑中只余一片空白。
  直到脑中那阵轰鸣过去,她的脚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自己坐倒在地上。眼前尽是黑暗,那黑暗上又有无数猩红的颜色在流动,像是体内的鲜血被缓缓搅动,五脏六腑全都绞碎了。
  在这种极痛之中,她抚着胸口,弯下腰拼命地喘气。然而就在这一刻,她又忽然想,是梦吧,是梦吧,只是噩梦重现吧!
  因为,这种极痛极痛的感觉,她曾经历过无数次。
  在她的父母去世之后,她一次又一次,重复做这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那一日,梦见所有美好的春日崩散溃烂,她的人生自此万劫不复。
  明白了自己是在梦间,眼前的黑暗忽然在瞬间散开了。
  原来她已经身处前院,周身喧哗一片,她站在喧闹的人群之中,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父母的尸身。
  他们被白布覆盖着,静静地躺在床板上,停在院落之中,青砖地上。
  从十二岁开始,见过无数尸体的她,站在亲人的尸体面前,觉得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又觉得,反正整个世界都溃灭了,所以,也不在乎是不是相同了。
  她听见本郡资历最老的仵作蒋松霖的声音,就像隔了万丈之遥传来一般虚幻,又像就在耳边一样真切——
  “验:郡守黄使君敏、黄夫人杨氏、长子黄彦、郡守之母黄老夫人、郡守堂弟黄均,俱为毒杀。死者五人,黄彦及黄均喉管有呕吐痕迹,五人下腹均有米汤状腹泻物,其中杨氏有血便。五名死者生前俱有腹痛抽搐状,经验查,系砒霜中毒无误。”
  眼前的噩梦,在一瞬间粉碎,化为万千尖锐的碎片,扎入她的眼睛和心口,剧痛带着黑暗汹涌而来,将她淹没。
  黄梓瑕猛然从床上坐起,惊惧地喘息着,瞪大眼睛看向四周。
  凝固的藏蓝色天空,黎明即将来临的黑暗,她一个人惊坐起,满脸都是尚且温热的眼泪。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要去往何方。
  许久,她脑中的黑翳才渐渐退去。这是在汉州的驿站之中。
  她父母去世之后,她被诬为毒杀全家的凶手,四海缉捕。她只能乔装逃出蜀地,来到长安,希望能求告朝廷,重审当初那桩冤案,洗血自己满门冤屈。
  而她,遇见了夔王李舒白。
  如今她的身份,是夔王府的小宦官杨崇古。
  她和李舒白,从长安出发,一路南下,正前往成都府。汉州离成都府,不过一日路程。
  越接近,就越恐惧。
  她在黑暗中呆呆地坐了好久,等脸上的泪水干了,才重又后仰倒下,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渐渐亮起来。
  半年来的颠沛流离,她终于赢得再度入蜀的日子。此去成都府,万水千山,而她家的灭门案发生至今已有半年,她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履行当时誓言,告慰家人的在天之灵。
  命运转折的那一日,那些令她无法承受的悲恸,一再出现在她的梦中,让她一次又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力与痛苦。她反复地推想着其中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最终,一切都无法靠空想推演,唯一的办法,必然只有回到实地,重新勘查一切。
  等到一切真相大白时,也许,才是自己解脱的时候吧。
  她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的脸埋在臂弯中,怔怔地看着窗外。
  深蓝的天空渐变为浅蓝,光芒刺目,今日又将是炎热的天气。
  抚着跳动的太阳穴,黄梓瑕起来洗漱之后,出门用早点。
  汉州官驿来往官员繁多,而今日下榻的又是夔王李舒白,一群官吏自然殷勤备至。而她作为夔王身边的小宦官,也被奉为上宾。
  她推门出去,看见庭中竹林小径,旁边大片的蜀葵正在怒放。高过人头的株杆上,堆锦般的花朵丛丛簇簇,鲜艳无比。蜀葵又名一丈红,花朵鲜艳明媚,蜀中最多。
  黄梓瑕记得当初在使君府中,也栽种有大片蜀葵。夏日的清晨,她还未起身,禹宣往往已经轻叩她的小窗,给她送上一朵蜀葵。
  或是粉红,或是浅紫,有时单瓣,有时重瓣。她将他送来的花朵簪在发上,选一件衣裙搭配。一年夏日就这么过去了,或许记不清具体发生什么时候,却总记得自己那些日子深红浅黄的颜色。
  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蜀葵的花瓣,隔着花朵看向竹林小径的另一边,李舒白正将手中的长剑递给景轶,转头看向她。花朵颜色晕绚,映得他一身天青的净色锦衣也显得鲜明起来,在周围深深浅浅的颜色之中,唯有他一抹冷色,动人心魄。
  她不由得佩服起这个人来。从长安到蜀郡,一路万水千山,本来就路途辛苦,沿途所有州府还齐齐出动,无数官场酬酢。她每回都仗着自己只是个小宦官躲掉,可夔王李舒白自然是不可能躲掉的——然而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自律,无论前一天赶路多辛苦,应酬多晚,她起来之后,永远看见他已经晨起锻炼,风雨无阻,从无例外。
  李舒白额上有薄汗,他接过景祐手中的帕子擦拭,一边向她走来。她望着他走近,赶紧向他行礼:“王爷……早。”
  他“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从她的身边经过。
  她跟上他,走了两步,见他又停下了脚步,将那条丝帕递给她。
  她茫然不知他的意思,抬手去接时,才看见自己的指尖上沾染了灿黄的蜀葵花粉。
  她赶紧低头接过帕子,将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一 似幻如真(二)

  天色不早,吃过驿站准备的早膳,略加休整,一群人准备出发。
  黄梓瑕上了自己的那拂沙,跟在李舒白身后。涤恶走到那拂沙身边,摩挲了一下它的脖子。而马上的她与李舒白也不由自主地擦了一下肩。
  李舒白看见她眼下浮现出的淡青颜色,微微皱眉,勒住涤恶,问:“睡得不安?”
  “嗯。”她默然点头。
  他说道:“今天我们若赶得快一点,应该就能到成都府了。你不必再多想,等到了那边,看过形势再想。”
  她抬头看向李舒白,见他近在咫尺,正低头看着自己,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呼吸相闻,她不敢与他那双明湛的眼睛对望,只能低下头:“是。”
  他不再看她,跃马往前。
  黄梓瑕赶紧催马追上,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平坦的官道。
  从汉州到成都,一路上商旅行人络绎不绝。黄梓瑕正低头骑马走着,到人群稀落之处,忽然听到李舒白说道:“其实我最近几日,心中也颇不安定。”
  黄梓瑕抬头看他,问:“王爷是为了那张符咒?”
  “嗯。”他打马前行,若有所思,“那一张符咒之上,共有鳏残孤独废疾六个字。在我母妃去世的那一日,圈定了‘孤’字,三年前我在徐州遇刺,手臂差点残疾,但那一个‘残’字终究还是随着我痊愈而褪去了。而这一回……”
  临出发前,那张符咒之上,出现了淋漓的血色,圈定了那一个“废”字。
  衰败萎弃,谓之废。
  大唐夔王李舒白,六岁封王,十三岁出宫,七年蛰伏之后,一举击溃朝廷最大的威胁庞勋,并同时钳制各大节度使,权倾天下、威势极盛。
  然而,过早盛绽的人生,究竟能飞扬跋扈多久。
  二十三岁,他的命格动乱,批命的符咒上,不祥的字眼被一一圈定。
  黄梓瑕只觉得此事诡谲无比,但又没有头绪,只能安慰他说:“世间种种,毕竟都有原因。我不知这张符咒的究竟为什么能事先预兆王爷的事情,但归根究底,我不信这世上鬼神之说,我想……王爷您也必定不信。”
  李舒白回头看她,那眼中有明晰洞彻的亮光:“别装傻了,黄梓瑕。究竟事实真相如何,其实你我心里,都已经有数,不是吗?”
  黄梓瑕默然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说:“不敢妄加揣测。”
  “无论如何,总之该来则来,我拭目以待。”他勾起唇角,微微一哂,随即拨马,向前而去。
  蜀道虽难,但这里是交通要道,经过大唐多年经营,早已形成宽阔大道。涤恶与那拂沙是稀世良驹,景毓等人的马追赶不及,已经落在了后面。唯有他们一前一后,相随纵马奔驰。
  道路一侧是绵延不绝的青山,另一侧是蜿蜒不断的江水,依山傍水的人家零星居住在道路之旁。如今正是夏末,无数蜀葵开得鲜明夺目,红白黄紫,一串串一丛丛,在他们纵马驰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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