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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叫梅里(今无锡梅村)。
此时的梅里,居住着的是古越族的一支。他们赤身裸体,断发文身,以巢为居,以洞为室,处在没有开化的原始状态,与中原的信仰和风俗大不相同。
入乡随俗,泰伯和仲雍也以裸为饰,与这里的土著人打成一片,融为一体,很快赢得了梅里土著人的信任。
泰伯和二弟将地处黄河流域的周国的先进文化带到这里,发展生产,几年间,就使梅里民人殷富。接着,他们组织殷富起来的梅里人筑城(称吴城),使土著人走出巢穴和土洞,走进吴城。
看到泰伯兄弟这么能干,梅里人心悦诚服,当他们为了更有效地发展生产,决定像中原部落那样建立吴国时,梅里人一致推举他们十分信赖的泰伯为君长。
就这样——吴国——在中国的历史上诞生了,诞生在太湖之滨。
有了“吴国”,梅里这块土地开始形成影响日后华夏历史的巨大力量。
建国后,君长泰伯想的是怎样才能使接纳了他们的梅里更加兴旺,更加富裕。身为君长的泰伯带着弟弟仲雍不断考察,思考着,探索着。
他们想到了父亲古公亶父的事迹:父亲率领人民,沿着水边来到岐山这个地方,带着他的妃子姜女查看地形,建造房屋。(见《诗经》: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正是由于父亲的这次沿水而行,才有日后周王室的强盛啊!
对,应该着手治水。
梅里地势低洼,遇小雨容易内涝,逢大雨必定遭淹,需要一条泄洪渠道,解决内涝水淹灾害。如果能开挖一条人工河,将太湖水引到梅里来,不但可以浇灌种植,从事养殖,更重要的是每遭大雨,还能及时将梅里的积水排入太湖。备民之旱涝,梅里一定会更昌盛。
一个大胆的构想在泰伯的心中酝酿成熟了:将梅里人动员起来,开挖一条自梅里通向太湖的人工河道。
君长泰伯的想法,得到了所有梅里人的热烈响应。
是年春闲季节,梅里人走出舒适的吴城,浩浩荡荡地开赴工地。
未完全开化的古越族后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浑身有的是使不完的力气,而且特别能吃苦,他们手掘肩扛,男挖女运。手上磨起了血泡,疼得呲牙咧嘴,可他们并不放下手中的劳作。血泡碍事,干脆,他们用竹针挑破血泡,血水淋漓,他们弯腰抓起一把湿土摁在破烂的地方——他们认为土能止血——照干不误。
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到第四年秋末,一条连通太湖,长87里、宽18丈的人工河道蜿蜒在梅里大地上。
人工河挖成,梅里人牵来了湖水的波涛,浇灌出沃野上丰硕的垂穗,滋润出阳春里茉莉花香,梅里人因此更加富裕。
为了纪念视王位如草芥、观名利如浮云、重操守如泰山出走而来的泰伯,为了纪念引来碧波、送走洪患的周人,梅里人虔诚地将他们的君长领导挖成的这条运河亲切地称为“泰伯渎”。
淡薄名利的泰伯,挖运河就是想造福黎民,可正是他领导开挖的这条87里长的河流,成为了华夏历史上名副其实的人工运河的“先河”,不仅成为京杭大运河的历史起点,更重要是,它改写了人类的生存史、发展史、文明史,中华民族的精神,也在这种改写中巍峨齐高!
楚,原是江汉流域的一个蛮族国家,于公元前689年在郢建都,后通过兼并附近小国,日渐强大。
楚国国都郢在长江之侧,攻打楚国国都必须进入长江。
当时,吴国兵粮之船只能沿太湖支流荆溪到达东坝(今江苏省高淳县境内)。东坝,太湖水系与长江水系的分水岭:之东是连通太湖的荆溪,以西是长江支流水阳江。水阳江与荆溪互不相通,之间隔着60余里的一段高阜,要想使溪、江连通,就必须凿开这段高阜,这样,吴军伐楚的战舰才可能自太湖进入长江。
“阻挡我雄心者,是山就搬掉它,是河就令它改道,况只区区一方高阜乎!”吴王阖闾眉毛下一对流光溢彩的眼睛,瞅着什么的时候都异常专注,有一股逼人的气势。他命令伍子胥:“这一使命交给你了!要物给物,要人给人,目标就一个:开通它!”说到这里,阖闾将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眼前的御案上,像是砸在东坝高阜上,震得御案上的茶碗落到了地上,“当”的一声摔得粉碎。
“是!”
伍子胥庄严地高声领命。
公元前506年早春,如毛的细雨,纷纷扬扬,由天上洒落着。细雨过后,四望云物,光明而清鲜,一阵暖风吹来,带着新生、发展、繁荣的消息。远山已从沉睡中醒来,盈盈地凝着春的盼睐。就在这个季节里,伍子胥带着由兵士为主包括吴人民夫组成的浩浩荡荡的开河队伍,来到了东坝,在荆溪与水阳江之间的高岗上安营扎寨。
螺角号声唤醒黎明,他们肩披曙色,开始一天的劳作;当成群结队的老鸦在榆钱树的树巅上来回盘旋时,他们才停下,在离工地不远、临时搭起的茅寮中睡去。就这样,他们用簸箕柳筐,一点一点开掘着眼前的这方高阜。
8个月之后,当东坝村头一片柿树呈现出耀眼的火红时,穿越高阜、长68里的水运通道,横卧在了异常爽朗的深秋里。
这条东连太湖、西入长江的运河,因为是伍子胥领导开掘,历史学家们将它称为“胥渎”,又称“堰渎”。
清晨,即将班师凯旋的伍子胥披一袭长袍,站上新土湿湿的堤岸。他看见堤岸上罩着一层白霜,蜿蜒而肃穆;河道里的水平静而舒缓,波澜不惊。秋风撩起伍子胥的长袍,飘逸而生动。他仿佛看见携带着阖闾梦想的吴国雄师,沿眼前的水道急驰而去,开创出吴人的煌煌伟业。
胥渎两端各建有一闸,东侧连接荆溪的称荆溪闸,西侧连接水阳江的称水阳闸。闸,出现在了运河上。伍子胥在临离开东坝班师回都时,决定在这里留一营人马,守护作为重要军事设施的胥渎,启、闭胥渎上的荆溪闸和水阳闸。这一营吴国士兵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守闸人。
闸和守闸人的出现,是运河发展史上的大事。是中国人生活中的大事。
因为掌握了建闸技术,使运河的开筑可以从此不受地势的限制,只要人需要,就可以引水节节爬坡,翻梁过岗,想通到哪里就可以通到哪里。
因为有了闸,使人工运河与自然河流有了更深的区别。闸,就是人为设置的障碍,就是人为制造的环节,这在自然河流上是没有的。有闸就得有人去开启和关闭,守闸人出现了。守闸人的出现,使运河上的闸染上各色各样的性格、喜怒哀乐的情感——守闸人的性格就是闸的性格,守闸人的情感就是闸的情感。你要过闸关吗?请先过“人”这一关。重关系、讲人情、疏通关节……成为“闸”前的应有之意。
沾在长袍上的东坝泥土尚未干脱,伍子胥又接到了吴王阖闾新的命令:为将来东伐越国做准备,开凿太湖连通东海的运河。
这是一个“大天大地大文章”的大时代。生活在这样时代里的人,总是充满梦想,充满激情,充满不知疲倦、不畏艰险的奋斗精神。接到王命,伍子胥二话没说,再率队伍,奔向工地,在太湖河渠纵横的水网地带挥锄开挖,用手中的锹、肩上的筐,将吴王的理想、吴王的意志书写到不朽的大地上。
又是8个月,指向越国的水道逶迤而成。
这段水道,史称“胥浦”。
吴人为伐楚而开的胥渎,为伐越而挖的胥浦,与泰伯渎一起,成为江南古运河的雏形,永载史册。
运河,如一只凤凰,在大时代的战火中涅槃,在大时代的战火中展翅。
天下事如弈棋,以落子先后、当否定胜负。应该说,吴王阖闾凿出胥渎、胥浦,算是落子占了先手,投子也不失其当,伐楚可谓是顺乎其势的事,眼下是只欠东风了。
阖闾所要的“东风”很快就来了。
公元前506年,阖闾九年,在位13年的楚平王已经死去,此时是楚昭王10年。一点也认不清大势的楚昭王派他的军队悍然发动进攻蔡国的战争。受到突然攻击的蔡国联合起唐国奋起抗楚。
远在太湖之滨都城里的吴王看清楚了这场战争:蔡、唐两国处于楚国北部侧背,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如果能同这两个国家结盟,就可以秘密出兵,绕开楚国重兵布防的东部战线,迂回突袭,直入楚国腹地,杀它个措手不及。那样,事半功倍,宿敌楚国休矣!
不过,此时的吴王按兵未动。
他不是不想动,他早就跃跃欲试,而是在耐心地等一个理由,等一个种名分。出师无名,胜之不武;名正言顺,胜之坦然。
吴王要的“名分”很快就来了:联合抗楚的蔡、唐两国,国小,势单力薄,根本不是强大的楚国的对手。双方战之几个会合,蔡、唐渐成败势。蔡、唐两国深刻地认识到,再这样硬撑下去,大有亡国的危险。他们一商量,决定派出特使,向地处东南、国力渐强的吴国求援。
蔡、唐两国特使的到来,使吴王阖闾十分欣喜:不请都想出兵,何况来请呢?面对特使,阖闾慷慨激昂,愤怒声讨楚国的不义,当即决定立刻发兵,与蔡、唐并肩作战,解蔡、唐于倒悬,申张正义!
次日,阖闾以伍子胥、孙武为将,亲率吴军3万,沿荆溪到东坝,经刚刚凿通的胥溪入长江支流水阳江,从水阳江穿过固城、石臼、丹阳、南漪等湖进入长江,经长江至江北濡须口入淮,然后溯淮水西进,抵淮汭(今河南潢县北),再然后舍船登陆,在蔡、唐军队的引导下,迅速通过楚国北部大隧、直辕、冥厄三关险隘(今河南信阳),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汉水东岸。
昨天还沉浸在对蔡、唐作战节节胜利的喜悦中的楚昭王闻得报告,大吃一惊:“怎么可能?楚、吴相接的东部边境我有重兵防守,吴军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从淮河上来!”
这更使楚昭王大惑不解:“太湖与长江根本不通,太湖边上的这只青蛙怎样跳过长江、进入淮河的?”
当得知是原楚国太子建的老师伍奢逃亡吴国的次子伍子胥领导凿通东坝,沿此运河而入长江的消息后,楚昭王大惊失色:“吴王用心深远!亡楚者是我楚人啊!”
经此一役,楚国虽然在之后介入的秦军救援下得以逃过灭亡的一劫,但已经元气大伤,日落西山,再也构不成对吴国的威胁。历时数十年之久的吴楚战争从此告一段落。
也经此一役,吴国则打出了国威军威,声名远播,令中原各诸侯国惊叹。
是胥渎,是运河这只火中浴生的凤凰,为战神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依靠着东南健儿和充足的物质支持,破楚图越成功,极大地鼓舞了吴王,特别是打败越国之后,夫差觉得自已再无后顾之忧,野心像陡然暴涨的运河水,恣肆汪洋,满地横流,一心要北上伐齐,挺进中原,与在黄河、济水流域的齐、晋争霸。
对地处太湖之畔的吴国来说,北上伐齐,经胥渎入长江绕道太远,吴王夫差需要一条与他的雄心一样急速的水道直入长江。
战争推进到哪里,兵、粮就要输送到哪里,运河就要开通到哪里!开凿直入长江的水道,令兵舰、粮船快速驶进黄河、济水,成了摆在踌躇满志的吴国人面前的头等大事。
王者的意志,就是武士的剑锋,就是民夫的铁镐。又是伍子胥,他带领着曾开挖过胥渎、胥浦的兵士民夫,再次走上工地。掘出泰伯渎的后人们,拿起先人留下、装过运河第一筐土的筑河工具,加入了开河行列。
水道从吴城北门起始,西北行,穿过护城河,进入城西面的射渎、蠡湖,然后过梅亭(今无锡东南梅村)、常州间的阳湖,从江阴西侧利港过长江,到达广陵(今扬州)。史称“古江南运河”。
沿着新近开挖出的这条古江南运河,公元前486年,吴王夫差发兵吞并了地处长江北岸小小的邗国,并动用大量人力物力,在邗地蜀冈修筑坚固的城堡——史称“邗城”(今扬州市)——取得兵锋北指齐、晋的“桥头堡”。
邗城,建筑在蜀冈之上。城的南沿在蜀冈南麓的断崖上,断崖下即是长江。城为方形,板筑城垣,周长约十华里。城南有两道垣,外城垣和内城垣之间有濠环绕。传说城没有南门,北门为水门,只有东西两面有城门,这种形制,与江南的越城、淹城遗址相似。
有了邗城这座“桥头堡”,接下来的问题是打通从邗城出发,挺进齐国的路线问题。
吴王夫差想到的还是水路。
吴国地处长江下游地区,河川纵横,湖泊密布,交通全靠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