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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历险记-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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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这样的空气。
  出于慎重,我上二楼查看了3个房间,立柜门也打开看了。没有她的身影。她的挎
包和羽绒夹克也不见了,门口的登山鞋亦无踪影。她的的确确走掉了。逐个找了找她有
可能留言的地方,留言条也没有。从时间上看,恐怕已经到了山下。
  我一下子很难理解她下山这一事实。刚刚爬起,脑袋还运转不灵。即使运转得灵,
对自己周围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做出像样的解释也是远远超出我的能力范围的。说到底,
对事物的发展只能听之任之。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这时突然发觉肚子饿得不行,一股异乎寻常的饥饿感。
  我从厨房走下楼梯,进入贮藏食品的地下室,拿起一瓶适中的红葡萄酒拔下软塞尝
了尝。虽有些过凉,但味道纯正。折回厨房,在烹调台切开面包,顺便削个苹果。给炖
菜加热的时间里我喝了3杯葡萄酒。
  菜热以后,我把葡萄酒和炖菜摆在客厅餐桌上,边吃晚饭边听帕尔西·费易斯交响
乐团的《帕菲迪亚》。饭后喝深底锅里剩下的咖啡,拿来壁炉上发现的扑克玩单人游戏。
这游戏十九世纪由英国发明以来一时广为流行,但由于过于复杂,不知不觉便销声匿迹
了。据某位数学家计算,成功概率大概为二十五万分之一。我玩了3回,当然没有得手。
收拾完扑克和餐具,继续喝瓶里大约剩下三分之一的葡萄酒。
  窗外已降下夜幕。我关上百叶窗,躺在长沙发上继续听了几张“咔咔”作响的旧唱
片。
  鼠会回来吗?
  大概会回来。这里已储存好他过一冬用的食品和燃料。
  但终归只是大概。鼠也可能对一切都厌烦起来而返回“故城”,或者决定跟哪个女
孩在山下生活亦未可知。这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
  果真如此,我将陷入被动境地。一个月期限鼠没找到羊没找到。这样一来,那个穿
黑西服的小子势必把我拖进他的所谓“诸神黄昏”之中。纵令明知拖进对我也毫无意义
可言,他也肯定照拖不误。他就是那种货色。
  讲定的时间即将整整过去一半。10月的第二周,是城市看上去最成其为城市的时节。
若什么事也没有,我现在想必应在某个酒吧间边吃煎鸡蛋卷什么的边喝威士忌。美好时
节的美好时刻,秋雨洗过的暮色,“喳喳”有声的冰块和结结实实的独板柜台面,如平
稳的河水般流动的时间。
  如此呆想的时间里,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只有我自己,而我正在一间酒吧里舒舒服服
喝威士忌,并且越想越觉得那个我才像现实的我。不知什么地方错了位,真正的我已不
是现实的我了。
  我摇摇头,把幻想赶跑。
  外面,夜鸟低声叫个不停。
  我爬上二楼,在鼠没使用的那个小房间里整理一下床铺。褥子、床单、毛毯都整齐
叠放在楼梯旁边的柜里。
  房间家具同鼠房间里的一模一样:床头柜、桌、地橱、台灯。样式虽已过时,但都
是只考虑功能而把东西做得结实耐用的那个时代的遗物。多余物一概没有。
  从枕旁窗口同样可以望尽草场。雨已完全止息,厚厚的云层处处现出裂缝。清秀的
弯月从裂缝中露出脸,使得草场风景历历浮现出来,恍若探照灯照出的深海底。
  我和衣上床,久久望着这若隐若现的风景。拐过那个不吉利的弯处独自下山的女友
图像与之重合片刻。消失后,这回现出的是羊群和摄此照片的鼠的姿影,但当月亮隐入
云层又露出时,这个也消失了。
  我在台灯光下看《夏洛克家族事件簿》。
   
6.车库里边发现的,草场正中思考的
  种类从未见过的鸟群装饰圣诞树似的扑在门前米储树上鸣啭。一切都在晨晖中湿润
润光闪闪的。
  我用样式令人很感亲切的手动式烘烤炉烤了面包,往平底锅抹黄油煎鸡蛋,喝了两
杯电冰箱里的葡萄汁。她不在诚然寂寞,但我觉得能感觉出寂寞也多少是个慰藉。寂寞
是一种不坏的心绪,就像小鸟飞走后的那棵寂寂的米槠树。
  洗完盘子,在洗脸间把嘴角沾的鸡蛋黄洗掉,刷牙足足刷了5分钟。犹豫良久,还
是把胡子也刮了。洗脸间有简直像刚买来的刮须膏和“吉列”刮须刀。牙刷牙膏香皂化
妆水花露水也一应俱全。架子上齐整整叠放着十多条颜色不一的毛巾。不愧是鼠,如此
一丝不苟。镜子和洗面台也不见一道污痕。
  厕所和浴室也大体相同。瓷片的接缝用旧牙刷和洗涤剂刷磨得白白净净。可钦可敬。
厕所里放的香料盒漾出在高级酒吧喝的那种杜松子酒、莱姆果汁般的芳香。
  走出洗脸间,坐在客厅沙发上吸1支晨烟。背囊里还有3盒“好运”,吸完就没了。
吸罢那3盒,往下只有戒烟。这么想着又吸了1支。晨光实在令人惬意,沙发同身体极为
融合。如此眨眼过去1个小时。挂钟悠悠然打响9点。
  我似乎可以理解了鼠。理解他何以把家具什物收拾整齐何以把厕所瓷片接缝弄得雪
白何以尽管没可能与人相约却仍熨衬衫仍刮胡须。在这里倘若不连续动弹身体,势必失
去对时间的正常感觉。
  我从沙发立起,抱拢双臂在屋子里迅速转了一圈。简直想不出眼下应干点什么。需
要清扫的地方鼠已清扫完毕,就连高高的天花板蛛丝灰也已一除为快。
  我决定先在房子周围散散步再说。天气好得不得了,空中流溢着几条宛如毛刷曳出
的白云,鸟鸣此起彼伏。
  房后是一间大车库。两扇对开的旧门前落有一个烟头。“七星”,这回的烟头已有
些时日了,烟纸剥裂,过滤嘴窜出。我想起屋子里仅有一个烟灰缸,而且是看样子经久
未用的旧烟灰缸。鼠不吸烟。我在手心转动一会过滤嘴,又扔回原处。
  拉开笨重的门闩,打开车库门。里面宽敞得很,从板缝泻进的阳光在黑土上鲜明地
勾勒出几道平行线。一股汽油味儿和泥土味儿。
  车是丰田“LAND CRUISER”。车身也好车轮也好全无一道泥痕。汽油接近满箱。我
试着用手往鼠常藏钥匙的地方摸了摸,果然在那里。插进钥匙一扭,引擎立即发出快意
的声响,在汽车保养上,鼠总是那么身手不凡。我失掉引擎,放回钥匙,仍坐在驾驶席
上四下环顾。车里边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行车地图、毛巾和半盒巧克力而已。后座是一
捆铁丝和一把大钳。就鼠的车来说,后座倒出奇的脏了。我打开后座车窗,把座席上的
垃圾拢在手心,对着木板墙节孔透进的阳光看了看:既像弹簧垫冒出的填充物,又像羊
毛。我从衣袋掏出纸巾包了,揣进衣袋。
  鼠为什么不用车呢?我无法理解。既然车库有车,那么他是走路下山的不成?或者
没有下山呢?两个都解释不通。3天前山崖下的路理应还畅通无阻,很难认为鼠抛开自
己的房子而在这台地的什么地方持续野营。
  我不再思索,关上车库门,走进草场。从怎么想都情理不通的情形里,不可能得出
合乎情理的结论。
  随着太阳的升高,草场开始腾起水蒸气。透过水蒸气,可以隐约望见正面的山。到
处是草的气息。
  我踏着湿乎乎的草走到草场中间。恰在正中间扔着报废的旧轮胎。橡胶已彻底变白
开裂。我在上面坐下,环顾四周。我离开的房子看上去仿佛探出海岸的白色石崖。
  一个人在草场正中的轮胎上静坐起来,不由想起小时参加过的远程游泳比赛。从这
个岛游往另一个岛大约正是一半的途中,我时常停下来观望周围景致。位于两点的正中
间总使人觉得有些奇妙,人们此刻仍在远离了的大地继续日常营生这点也令人不可思议。
而最妙不可言的是社会竟然在我抽身离开的情况下照样正常运转。
  怔怔坐了15分钟,我返回房子,坐在客厅沙发上接着看《夏洛克家族事件簿》。
  两点,羊男来了。
   
7.羊男来了
  挂钟刚刚打完两点,响起敲门声。起始两下,停了两拍又敲3下。
  认识到这是敲门声花了好一会时间。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敲这座房子的门。若是鼠,
应该直接开门才是——毕竟是鼠的家;若是那个管理员,估计敲过一遍不等回音便闯进
门来;若是她——不不,不可能是她,她恐怕从厨房门悄声进来一个人喝咖啡,不是敲
正门的那一类型。
  开门一看,是羊男站在那里,样子看上去无论对开了的门还是对开门的我都无甚兴
趣。他像看什么罕见之物似的定睛盯视离门两米远的立式信箱。羊男个头比信箱略高一
点,也就150厘米左右吧。况且驼背,腿也不直。
  加之我站立的位置同外面地面相差15厘米,所以我简直像从窗口在俯视。羊男一副
蔑视这决定性落差的神气,兀自偏头专注地盯视信箱。信箱里当然什么也没有。
  “进奉可以吗?”羊男仍歪头问我。听语气像是对什么气恼。
  “请。”我说。
  他弓下腰,三下两下解开登山鞋的鞋带。登山鞋沾满硬泥,如夹馅面包的表皮。羊
男把脱掉的鞋拿在手上,以熟练的手势“嘣嘣”对敲。厚泥巴倒也爽快地哗哗落下。之
后,羊男就像要告诉我他对这房子了如指掌似的穿上拖鞋迈起大步,自行在沙发坐下,
露出释然的神情。
  羊男把羊皮一直披到头顶。他敦敦实实的体形同那衣裳正相吻合。四肢部分则是接
上去的仿造品。头罩也是仿造品。其顶端探出两根环状角则是真的。头罩两侧像是用铁
丝连接的两只平扁扁的耳朵水平支出。遮住上半边脸的面罩和手套、袜子统统是黑的。
衣裳从脖颈到胯部带有拉链,很容易脱下。
  胸前口袋同样带拉链,袋里放有香烟火柴。羊男口衔“七星”,用火柴点燃,“忽”
地吁了口气。我把烟灰缸拿去厨房洗完拿回。
  “想喝酒啊!”羊男说。我再次去厨房,找出剩有一半的“路易斯”,拿来杯和冰
块。
  我们各自往威士忌里加冰,没说干杯,只管喝着。羊男喝第一杯时嘴里含含糊糊嘀
咕着什么,较之身体,羊男的鼻子要大些,每次呼吸鼻腔都如翅膀左右鼓胀。面罩露出
的两只眼睛左一眼右一眼不安地打量我周围的空间。
  喝光一杯,羊男看样子多少安稳下来。他熄掉烟,两手的手指伸到面罩下面揉眼睛。
  “毛进眼睛了。”羊男说。
  我不知说什么合适,默不作声。
  “昨天上午到这里的吧?”羊男揉着眼睛说,“一直看着的。”羊男往已融化一半
的冰块上咕嘟嘟倒威士忌,也不搅拌便喝了一口。“下午一个女的离开了。”
  “你也看见了?”
  “不是看见了,是我撵回去的。”
  “撵回去的?”
  “嗯。我从厨房窗口伸进脑袋,告诉她最好回去。”
  “为什么?”
  羊男闹别扭似的闷声不响。“为什么”这种问法大概不适合于他。但在我转念考虑
换个问法时间里,他眼睛慢慢闪出异样的光。
  “女的回海豚宾馆了。”羊男说。
  “她那么说来着?”
  “她什么也没说。反正就是回海豚宾馆了。”
  “何以见得?”
  羊男不语,双手放在膝上,默默盯着茶几上的玻璃杯。
  “的确是回海豚宾馆了吧?”我问。
  “嗯。海豚宾馆是一家好宾馆。有羊味儿。”羊男说。
  我们再度沉默。仔细看去,羊男缠的羊皮脏污不堪,毛给油渍弄得硬撅撅的。
  “她离开时没留什么话没说什么?”
  “没有。”羊男摇头道,“女的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
  “就是说你叫她回去,她就默默离去啰?”
  “是的。女的本来想回去,所以我才说回去好。”
  “她是自愿来这里的。”
  “不对!”羊男吼道,“女的是想离去,但她自己头脑乱成一团,所以我把她撵了
回去。是你把女的脑袋搞乱的。”羊男立起用右手心“砰”地拍了下茶几。威士忌杯往
一旁滑动了5厘米。
  羊男以那样的姿势站了一会,随后眼睛的光芒暗淡下来,瘫软似的坐在沙发上。
  “是你把女的脑袋搞乱的。”羊男这回沉静他说,“这是十分不应该的。你什么也
不明白。你只想自己的事。”
  “那么说她是不该来这里的了?”
  “不错。她是不该来这里的。你只想自己的事。”
  我缩进沙发,舔口威士忌。
  “不过,算啦。反正已经结束了。”羊男说。
  “结束了?”
  “你再也见不到那个女的了。”
  “因为我只想自己的事?”
  “是的。是因为你只想自己的事。自作自受!”
  羊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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