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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尚文坐在龙福海一旁理了理头发，和解地对罗成说：“大家对你的工作都是支持的。在处分万汉山问题上，大家都倾向老龙。我觉得对万汉山通报批评一下就可以了。举手表决我认为可以免了，结果是明摆的。”
孙大治扶了扶眼镜，脸上一派息事宁人：“通报批评万汉山可以严厉一点，通报到市县两级不够，也可以考虑通报到市县乡三级。”
龙福海沉着脸说：“通报两级，万汉山以后都很难开展工作了。”
孙大治尴尬地笑笑，止了话。
龚青琏昂着一张神采光亮的小圆脸，伸着双手说：“还是求统一好。我们不该在常委会上留下一个九比一的纪录，那样确实不利于罗成同志以后开展工作。九比一的说法传开来，会成为一种舆论。”
纪简明沉闷着很乡土的黑黄脸很想调和地说：“不知罗市长还有什么话说。”
龙福海又哼了一声。
罗成双手撑着桌子，像铁像一样慢慢站了起来。他一句一句说道：“我知道诸位都在天州工作多年，彼此有种种沟通和联系，但我今天还要据理力争。我希望诸位，包括老龙在内，都从全局出发考虑我的提议。天州是不是一个穷困落后的地方？是。要不要发展？要。老百姓愿望强烈不强烈？强烈。政府的效率要不要提高？要。现在从这个大局出发，我认为万汉山一定要罢免，局面才能打开。不罢免万汉山，全局工作的推进就失去了力度。这个道理不要说我们常委，一般的干部都看明白了。今天人大常委会全体会议的信任表决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停了一会儿说：“我对今天的会议情况做了充分思想准备。我坦率告诉大家，我没有为自己留退路。不罢免万汉山，我无法开展工作。”
龙福海插话：“你不要老讲自己一个人的工作。”
第三部分自己是进是退分寸很重要
罗成声音一下高了：“我恰恰认为，我的工作属于天州工作的重要一部分。我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当之无愧。我现在郑重提请常委会表决通过罢免万汉山，同时提议任命焦天良接任县委书记，希望提议能通过并立刻报请省委。”说着，他拿出一摞材料撂在桌上：“如果不能通过这个决议，我正式宣布，我无法担任天州市稳定社会领导组组长，我也无法担任天州市市长。我不能任一辆老牛破车一直破在这里举步不前。我不难为诸位，不难为老龙同志。我的材料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我的提议不能通过，我现在就对市委、市人大、市政府提出辞呈，今天就去省里报告我无法继续工作的全部原因。我将把我几个月来的全部作为报告上级，也将太子县万汉山问题的始末如实汇报，请求省委批准我的辞职。好了，我现在要求大家对罢免万汉山表决。我举手投了一票，为了不难为大家，我现在退场等待。如果通不过此项决议，我不再进这个会议室。我已请司机在下面备好了车，立刻去省城。”
罗成说完，将一会议室人瞠目结舌留在那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罗成到隔壁一间屋子里等待投票结果。
他背手站在窗前看着天州一派城市光景。市委大院内鸽群在飞翔起落，一个女人在喂鸽子。
叶眉在鸽群旁走来走去，显然也是在等待常委会结果。
里间屋门开了，走出市委机关打字员，她奇怪地看着罗成问：“罗市长，您有事？”
罗成头也没扭地摇了摇。打字员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退进去。
罗成一动不动，等待着那边常委会的结果。
（画外音：罗成今天是向龙福海摊牌了。几个月来，在这个体制中他勉为其难对付着干，处处穿鞋戴帽将龙福海的话摆在前面，这次是撕开脸了。他知道，照章办事他肯定在常委会上通不过罢免万汉山，这一套政治程序他太熟悉了。只有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摊一次牌，才有突破的希望。）
他在屋里踱了几步又站住，墙上挂钟指向十一点五十分。挂钟一分一秒地走着。
楼下叶眉来来回回走着。
（画外音：罗成知道，罢免万汉山对龙福海也是件难咽的事，然而，龙福海未必敢承担他去省里辞职不干的大摊牌风险。自己当然也风险，倘若常委会通不过他的提议，他今天赴省城，就一定能转败为胜吗？甚至有可能真的回不了天州了。政治博奕确实不是轻松的游戏。）
他看着墙上大表一圈圈转动着秒针，思前想后。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了，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三十分。
贾尚文推门进来，罗成没有转身，还看着窗外。贾尚文站到他身旁说：“决定让万汉山停职检查，同时通报市县乡三级。万汉山停职期间，由焦天良暂时主持县常委工作。如果你同意这个决定，就算通过了，马上上报省委。”
罗成对着窗外。
（画外音：罗成对着窗外想着，龙福海妥协了一半，自己是进是退分寸很重要。）
贾尚文劝服道：“老罗，不争一时之长短，往下干着看吧。”
第三部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忠贞不渝
早晨，万汉山月亮门小院里威风凛凛地练着一把关云长大刀。
（画外音：万汉山停职检查后，稳稳当当呆在县委大院那个月亮门小院里。前边办公楼有他的办公室，过去就不常去，现在就留秘书在那里收发接电话。
他在小院内更眼观八方操纵全局。）
万汉山妻子黄美娜在年轻秘书的引领下穿行在太子县委大院。她细腰饱胸面貌风流走得很婀娜很傲然。知道别人都在看她，她则旁若无人。
到了小院门口，秘书小心地站住了，她昂首阔步迈进院门。
叶眉坐在夏飞的车里陪着他在天州转。几辆车很流畅地行驶在盘山路上。
叶眉朝后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几辆车，对夏飞说：“坐车和骑摩托车感觉确实不一样。尤其这会儿，CEO亲自当司机，后面跟着一队人马，爽。”
夏飞目视前方一笑：“跟你说了多少回，别老骑着摩托乱闯。所有车型中摩托车的死亡率最高。”
叶眉说：“你又咒我。”
几辆车一直开到山顶停下来。一伙儿年轻人从车里钻出来。夏飞和叶眉走在前面，一直走到最高处。叶眉放眼四望又抬头望天：“这就是后羿射日的后羿山。”又指了指远处山峰：“那就是女娲补天的女娲山。”
夏飞四面一望，又站到最高的石头上，随便做了个弯弓射日的架势，笑着摇了头：“老百姓为什么要造一个后羿射日的传说？”
叶眉自然想起罗成在这里说的话：“那是古代老百姓想象中的抗旱英雄，把多余的太阳射掉了，就不会千里赤地似火烧了。”
夏飞笑了：“你这是在歪批后羿射日。”
叶眉说：“这是罗成说的。”
夏飞瞟了叶眉一眼：“我发现在天州话题经常要说到罗成。”
叶眉一笑：“我说罗成是说得多了一点，从现在起可以少说。”
黄美娜提着个小箱子出现在小院门口。万汉山收住刀瞪起眼：“美娜，好好的不呆在城里，来这儿干什么？”
黄美娜说：“你得意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来过？还不都是周末等你回家。现在你停职，我就专门到县里与你一起住，给你提供心理支持。”
万汉山将大刀往兵器架上一插：“还不够添乱呢。”
黄美娜说：“是不是耽误你和小姑娘们办好事了？”
万汉山一摊双手：“这是哪儿的话，你一定要表现同舟共济，那悉听尊便。”他索性不练了，拍拍手，带着黄美娜往办公室进。
黄美娜看着丈夫一身练武的打扮：“你还真在这边歇上了，也不怕让焦天良篡了你的权。”
万汉山伸出肥大的手掌掂了掂：“一个焦天良能有多大份量？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孙悟空翻跟斗，自己觉得穿云过雾，在如来佛看来，苍蝇一样的游戏。”
黄美娜说：“我是提醒你一下。”
万汉山哼了一声：“这些天停职反而活得更潇洒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琐碎事正好让焦天良去处理，我这里专心思考大事。电话响了，听四面八方汇报。”
两人说着进到屋里。黄美娜说：“太子县不正在上上下下调整班子吗，焦天良不趁机安排他的人？”
万汉山说：“我说你是妇人见识。我目前只是停职检查，大权还在我万汉山手里。人头还得由着我拨拉。他焦天良能干什么？他讨论的不过是我万汉山圈定的名单。”
黄美娜说：“别看罗成在天州折腾的厉害，其实他处境和焦天良差不多。”
万汉山说：“那你还有什么不踏实的？”说着，一把将黄美娜平抱起来：“我是要成大事的人，当年我看上你，不光喜欢你的风骚，还喜欢你胆大心细有这股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忠贞不渝。”
夏飞看了看随意坐在山顶上大喝可乐大声说笑的一群陪同，对叶眉说：“叶眉，我还是那个建议，你的天州传奇到此可以结束了，还是该回省城，这样对你好。”
叶眉说：“我还打算继续在天州呆一段。”
夏飞说：“连省城都传说你和罗成桃色新闻了，这多无聊哇。”
叶眉说：“我不在乎这些。”
第三部分县级换届‘五留六不留’
夏飞捡起一根树枝拨拉着地上碎石子，很潇洒地抡起来，将一块石子当高尔夫球打得远远的：“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本人有点在乎啊。”他耸肩自嘲地一笑。
叶眉也笑了，把一块合适的圆石子踢到夏飞面前：“你还在乎我？”
夏飞抡起树枝一击，又将这块石子打飞了。叶眉拿过夏飞手中的弯头树枝，也抡起来打了一下，很不成功。夏飞上来手把手教她抡了几下。叶眉又一下，算是把石子不远不近打飞了。
叶眉将树枝扔下山：“夏飞，说实话我现在没想那么多，我既然已经卷到天州这些事里了，就想闹出个眉目来，我不能半途而废。”
夏飞眼睛看着别处：“有人说你对罗成单相思。”
叶眉一撇嘴：“真无聊。”停一下又说：“我对他确实挺好感的。但咱们今天最好别谈这个话题。我不想谈，也谈不清楚。”
夏飞说：“你一个记者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那些谣言对罗成会有杀伤力。”
叶眉说：“这个我也想过，我确实不想给他添麻烦。”
夏飞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继续留天州，你帮他与风车作战？”
叶眉看着夏飞，沉默了一会儿：“你说罗成是唐吉诃德也好，说他是个人英雄主义也好，他这样干挺得我同情的。中国现在像样的男人太少了，少见一个人硬梆梆立在那里，想干什么干什么。我确实想帮他。”
夏飞似乎很不介意地听完这些话，四面望了望：“咱们该下山了。”又提高嗓门对人群吆喝：“咱们下山吧。”
黄美娜由着万汉山抱着自己，她说：“我等了你三年，才等得你离了婚。你可得对得起我。”
万汉山有些没趣地放下黄美娜：“你这个小狐狸，说着说着就说到这儿了。”
黄美娜坐起身子，理了理弄乱的头发：“我也不多耽误你，陪你住几天，是住给你们县委大院看的，帮你稳定军心。”
万汉山说：“住就住吧，别搞什么弦外之音。”
黄美娜说：“你和小姑娘们办好事，我管不了那么多。第一，别让我撞见。第二，不要让外人说。你那花花肠子，精力过剩，我也不能把你的出口每天堵上。第三，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说的是钱的事，这你要对得起我。小私房留点可以，大私房不行。这条你要犯着我，我就翻脸。另外，这两年我准备要孩子了。”
万汉山双手一张，做了个雄壮的武术架势：“要孩子还不容易，一种就得。你说的肥水肯定不流外人田。我的通盘计划你都知道，全靠你配合共创江山。”说着，他拉开一个柜门：“你看，这个礼拜的进项都在这儿呢。”柜子里六七个纸包和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黄美娜朝门口看了看，万汉山说：“你放心，这会儿没人来。”
黄美娜挨个捏了捏：“这有二十多万。”
万汉山说：“差不多这个数，我没细数。”
黄美娜说：“怎么一停职检查，进账反倒多了？”
万汉山一摊双手，仰声哈哈笑了：“我是洪福滔天哪。”
黄美娜关上柜门晃了晃：“就这么随随便便放，也不怕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