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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迪说,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你在军区就没听说?
我说,如果晏凡抓强奸犯的时候被罪犯往肚子里灌了肥皂水,也许我会听说。
史迪说,要发表看法吗?
我说,高高低低都是命,平平淡淡才是真。
史迪说,嗨,我操,这句话从你嘴里出来,听起来怎么觉得别扭啊?
我说,可能是成熟了吧,一夜之间成熟起来了。
史迪说,人只会在一夜之间失去童贞,不会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你这是未老先衰。
我说,晏凡真不够意思,走的时候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兄弟一场,要走了,好歹也得打个招呼啊。
史迪说,他哪还有给你打电话的权利啊,临押送回原籍那几天,以防万一,连队把弹药仓里用来拴俘虏的绳索拿出来把他的双手给捆了,吃饭有人端,上厕所有人跟,直到负责押送他的军官到来,才把绳索换成手铐。
我说,这真叫人伤心!不提也罢!帽子你帮我买了没有?
史迪说,买好了。这玩意儿不大好邮寄。离退役也就一两百天了,到时候你去火车站找我就是了。
我又忍不住地提起晏凡,说晏凡走了惟一的坏处就是再也没人替大强给独乳姑娘写信了。
史迪说,独乳姑娘?臭小子还真把人家给黏上了,憨人有个愣头福。不行,独乳姑娘是属于国家的,不能被他一人霸占。我得伸张正义,想个办法拆散他们!
仅剩不多的服役时光中,我的心灵日渐平和,再也没了往日的焦躁与愤怒。有时候我很想让自己回到从前,像往日那样在焦躁与愤怒中生龙活虎,可这样提醒自己的结果却是变本加厉了我的慵懒与沉默。
从夏天到秋天,除休息之外我几乎是在微机室的旋转软椅和“蓝鸟王”军车的真皮后座上度过的。军区机关需要打印的文字材料总是一摞接一摞,中华民族突飞猛进的积极之事总是一件接一件。我一天用来敲键盘,另一天坐轿车外出采访。当我坐在微机室,脂肪就会疯狂生长。当坐在轿车里狐假虎威的时候,怀念边疆那令我头眩目晕的大屁股军车,还有大山和曾经血泪交织的日日夜夜。
服役即将期满,这一切很快就要成为回忆。服役前那个“用音乐给解放军提提精神”的誓言被我违背了,值得欣慰的是我那个立给父亲看的功名可以实现。军区领导亲口许诺,说年底给我记个三等功绝对没有问题。
对于这样的服役结局,我心有不甘,但我又不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才会令自己彻底满意。
也许我天生就是个痴心妄想的家伙并且贪得无厌,后来我想这可能与年龄有关。是男人就会在年轻时代愤怒地向往天高路远,青春岁月我们身不由己。若干年后的某天,当我回首往事,我想我会突然明白自己服役结局的对错与是非。没想到,某天它提前到来。那天,开饭号角比往常响亮,我像往常一样走出办公大楼奔赴饭堂,拿着饭盒与军官们一起排队打饭,忽然发现排在我前面那位军官并不比我身材高大;饭桌上,一位军官与我谈论“巴以冲突”。我说真正的“土地换和平”应该是让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全都离开那块是非之地。一个搬到中国山东,另一个搬到中国江西,然后让山东和江西的搬迁居民住到约旦河边。当然了,中国军队也跟随而去,驻在那里保护中华儿女和平劳动……我说话的时候,那军官听得很认真,末了还用筷子敲着牙齿与我争论。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也能当个军官!
于是,我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改变意料之中的服役结局。
几天过后,我找到军记,向他说出了我的想法。
军记说,笨蛋,你早就该这样想了!
我说,和平年代的普通一兵混成军官,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军记说,是不容易,但也不算太难。近几年中央军委接连颁发了好几个关于从士兵中直接提拔军官的文件。不过,文件针对的对象大都是文化水平稍低些的训练尖子、优秀班长和立功受奖人员。
我说,处长已经答应我了,说年底给我个三等功绝对没问题。
军记说,给你立个三等功是没什么问题,但也没什么用处,无非就是奖励你一条毛毯外加几百块钱。文件规定,只有荣立二等功的士兵才可以提拔为军官。
我说,二等功该怎么个立法?
军记说,不流点儿鲜血就别往二等功上想,而且还要把血流到点子上,不多不少正是火候。少了等于白流,流多就是烈士。刘健,你为什么就不说你想考军校呢?
我说,考军校?从未想过,我高中都没念完,而且考试还从未及格过。
军记说,你完全可以考军校!军校的录取分数比地方大学低多了。去年我监考,听说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战士也考上了军校,当然,复试时候被退回来了。你完全可以考一次试试看,也许明年我还会监考,没准儿事情就这么成了。
我认为军记在跟我开玩笑,可他却满脸认真地说这是关心战士的成长,并极力推荐我报考他的母校,某某政治学院新闻系。军记说,你最近在报纸上发表的稿子我都看了,不比《解放军报》的高级记者差到哪里去。刚好母校我还有几个熟人,我母校领导爱才惜才,军事训练与文化考试在他们看来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军队里有专门培养军事技能的学校。我母校最在乎的是考生的新闻意识与写作能力。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给我打个招呼。这年头当个军官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第一是没仗打,第二是不用为下岗担心。如果你决定报考我母校的话,我愿意帮你这个忙。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向你说明,今年的军校招生已过去了,你要超期服役。多服一年兵役混个军官,这是一笔绝对划算的买卖……
第五部分菩提并非树,明镜亦非台
我为自己是否应该超期服役的事情想了整整两个星期,左右权衡,上下比较,反复思考,最终还是没想出个结果。于是我就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考”与“不考”,揉成团,抛向空中,然后闭着眼睛从地上捡起一个,天意让我选择了超期服役。
我知道超期服役这个决定并不仅仅是天意和军官这么简单,还有别的原因。
这是什么原因?请原谅我实在无法用词语把它准确地表达出来。不知不觉间,深秋来到。军区大院的果树上,树叶在不为人知的瞬间悄然凋落。
大院的孩子和清洁工人踏着落叶从树下经过,连头都不肯再抬一下。早些时候,他们整日拿棍子围着果树转悠,四处寻找石块投掷或者干脆爬到树上采摘青涩果实。秋天里,由于忙着复习功课报考军校,我与白种女人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她给我打来电话,我们去了一个挺热闹的酒吧。她没要咖啡我也没要茶,两人喝一种名叫“杰克丹尼”的洋酒。白种女人酒量不浅,但后来她还是醉了,我把她送回了她的住处。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之事,甚至连最基本的拥抱都没有。我是军人并非圣人,她那种欲望也明明白白地挂在了脸上,然而我们却不约而同地压抑了自己。
第二次见面是我给她打的电话,打算带她去市郊的尼姑庵看看。因为上次我们在酒吧里说起修女与尼姑。白种女人说修女也疯狂,不知东方尼姑是否如故。我决定带她见识一下东方尼姑,同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尘内的女子,面对人间烟火的诱惑,我想柔韧的东方女性应该有足够的毅力和耐性。
尼姑庵里,飞檐斗拱间烟雾缭绕,一身素衣的尼姑们表情漠然地安居净土。戒淫欲,能持否?白种女人买了香纸,跪在释加牟尼佛面前,闭上眼双手合十,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打量着尼姑,发现她们不但年轻,而且大都面容清秀。我想如果长发飞扬,她们必定妖娆迷人。
白种女人站起了身,我问她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白种女人嫣然一笑,说,你为何不跪拜?
我说,每天我都在跪拜,不过是与你刚才跪拜的方式和对象有所不同。
白种女人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跪拜他们的时候你祈祷什么?
我说,战争!我祈祷战争!
白种女人说,我祈祷人间没有战争!
我说,你为什么要祈祷人间没有战争?
白种女人说,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战争的惟一好处就是减轻地球上的人口负担?
我说,那只是战争的好处之一。
白种女人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给你举个例子吧。如果现在我就甩你一记耳光、踹你一脚或者撞你一下,你将会怎么办?
白种女人说,我要你向我道歉。
我说,我要是坚持拒绝道歉并且再甩你一个耳光呢?
白种女人没有回答,转身把我们之间的分歧告诉尼姑。
年轻尼姑听后,眼睛都没眨一下,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
——菩提并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第五部分令人揪心的《驼铃》乐曲
朽木雕花,良桐制琴。
三年一戎幕,飘萧战雨风。
大规模退役开始之前,军队通常会让一批老兵先行。
首批退役的先驱大都是连队里积怨甚多的英雄好汉,先行一步是为了避免因为退役而变得无所畏惧的他们在列车上对自家兄弟有什么过激举动。晏凡作为先驱的先驱,已更早地走了。
几天前,史迪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被连队列为先驱了,要我到时候去火车站找他拿帽子。
先驱退役那天,我背着两大包礼物去火车站为兄弟送行。我到达车站时先驱们已经进站了,军区的保卫干事带领十几位佩戴着钢盔、警棒、红袖章和白手套的兄弟在广场晃悠,负责外围警戒。我与保卫干事私交甚好,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退伍兵走了没有?
保卫干事说,刚进站,就等将军来讲话了,送战友是吧?
保卫干事把我带到检票处,朝检票员打了个威严的手势。
我刚进站台,军乐队演奏出的雄壮旋律随即传进我的耳朵。闻声望去,我看到在全副武装的警卫间隔一米的警戒下,被摘除了军衔的先驱们胸前别着大红花,伫立站台,等候将军光临。
将军迟迟没有到来,军乐队的演奏继续进行。军乐队员大都面孔英俊,但他们演奏的旋律却不尽如人意,《我是一个兵》、《战友之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等之类,没一首与爱情有关。先驱们在音乐中耐心等待,我注意到他们大都像我一样,对军乐队的鼓吹投以不屑的眼神。仅仅不屑而已,他们不可能做出过激反应——每当先驱们略微骚动,负责警戒的兄弟们就会拉起手,严密包围。
我在先驱中寻找着史迪、大强还有山东兄弟的身影,清一色的打扮很难分辨,我只在队伍中找到了史迪。史迪表情例外地绷着面孔,正聚精会神地倾听军乐队的演奏。我喊了他的名字,还朝他打了好几次手势,他竟然没有反应。我想他可能是被音乐打动了,否则就是在音乐中想起了从前。
我想继续喊叫,被警卫制止了。我静静地注视史迪,视线也是有力量的,我想他应该会有所感应。果然,片刻过后史迪好像感觉到有人注视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看见了我,史迪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略带忧伤的苦笑。瞬间,他急忙把阳光灿烂堆在脸上,还挂着那么点儿一看就知道是假装的兴奋。
考虑到将军讲话过后先驱们就会登上火车,警卫不可能允许送行者靠近列车。我决定从列车下面钻过去,到车厢另一侧去等待史迪,这样我们就有了聊上几句的时间。我朝史迪招了招手,问他在几号车厢。史迪没听清我的话,我想重复一遍,警卫再次制止了我。我用手指了指车厢,在空中划出巨大问号。同样动作连续做了好几次,史迪总算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右手食指压在了左手食指上,做出“十”字手势。
我钻到车厢一侧,踩着轨道上的碎石向10号车厢走去。刚走几步,军乐队的演奏戛然而止,车厢另一侧掌声热烈,将军到来。我透过车厢的双重窗户,看到将军正在先驱们面前打出强有力的手势,却无法听到将军对先驱们说了什么,但我想无非就是“退役是战斗阵地的转移,脱掉军装你们依旧是军人”之类能令人一时激动的话。
掌声再次响起,军乐队的演奏也跟随而至,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