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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余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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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盯着她的脸。就在那一刻我把我在大理苍山脚下发的誓变成了一个毒誓,我要跟她离婚。实话实说,这种想法最初诞生在一年前。”    
    白强的脸在“锅炉房”酒吧里灰黯而苍老,王云莉想,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是自己把自己进行了一番精神的炙烤,他曾经鲜活的某些生命的汁液在一点一点汽化,他只剩下干燥的一团,他那样子要把自己变成一具木乃伊似的。    
    “云莉,我近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看弘一法师的传记,看了好多遍,他关于欲望的理论让我彻悟,世界上芸芸众生都被盲目的、压倒一切的欲望所支配,人是欲望的奴隶,被欲望驱使,心生无尽的烦恼,这样必然是要走向深渊的。也就是说,要超越生命之不幸,关键在于对欲望的超越或升华。人只有走出被欲望支配的困境,生命的质量才会得到升华。”王云莉忽然觉得白强很陌生,她正在远离老朋友白强的世界,白强讲的一切如大雾一般笼罩了她。    
    “‘悲欣交集’是弘一法师圆寂前三天给世界亲手写下的遗言。他这是在暗喻世界的常态,生命的常态。盲目的欲望支配着芸芸众生,让他们陷于无穷无尽的烦恼。每个人身上的欲望最大限度地释放出来,汇聚在一起便对人类的家园造成总体性破坏。面对家园危机,面对作为危机根源的大众消费的物质文明,人们希望找到一条智慧之路,让人们既承受不可逃避的天命,又在天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优雅地转身,我们既要理解和包容充满物质欲望的世界,又要提供一种境界,让人自我发现、自我启示、自我成长,在理解和包容中完成自然而然的自我转化,人性将因此从迷失中抬起头来,只有这样人才会自觉中止对有限资源的占有、猎杀、僭越、掠夺、挥霍、透支、污染、破坏……欲望将找到自己美丽的升华之路,这是唯一的回归家园之路。云莉,我的心灵走在还乡的路上,我在路上,得继续走啊。”大雾更浓了隔阂更深了,王云莉已经完全进入不了白强的世界,这一点让她害怕。她变得口拙,面对老朋友白强,她找不着话说了。她想她得把这突兀的生活事件当回事再沉淀过滤一下,再反刍一下。白强的这番话就像她年轻时崇拜的中国摇滚前辈老崔健坚持不言败,挣扎着搞的那个专辑《无能的力量》,听了让人兴奋不起来,只会更加地萎糜不振。王云莉精神涣散,虚脱了,她无法凝聚起任何一种有力的东西来说服白大师。    
    白强和王云莉一直在“锅炉房”酒吧坐到很晚,坐到吃饭的时候,王云莉陪着他喝酒,白强请王云莉吃了一盘酱油拌饭,王云莉想起过去,想起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她七八岁时老是处于饥饿状态的胃对一碗酱油拌饭或者猪油拌饭的无限向往。白强的确已“在路上”,他已经开始朝一种朴素的清贫的生活方式过渡。白强从一个麻布挎包里——特像僧人们外出云游时喜欢背的那种款式,掏出一支铅笔,随手扯过酒吧桌上的便条纸,写下两条语录:    
    ——佛涅磐后,世界空虚。惟是经典,与众生俱。    
    ——人在地上行走,艺术和心灵自由是人的两翼,让我们在高处相逢!    
    白强撕下那页纸递给王云莉,说,留着看吧。    
    王云莉直盯着白强,脑子里想,生活有点滑稽,白强不会是搞什么行为艺术吧?    
    


第四部分活色余欢(36)

    十五    
    冯世光去县上出差几天,回来后没休息就到所里上班了。冯世光是那种人,知道自己应该朝什么方向努力,却又害怕去跑去找人去应酬,他此前头上顶着的官阶可都是顺畅畅地就扣在头上了。所长位置争夺激烈,他内心里越来越发怵,甚至于有时想,不如当初就是一个大头百姓多好啊,省那个心思。冯世光现在的心态就像一个小老百姓想去求人办个事,送个礼,拎着东西走到人家楼下,步履沉重起来,直到按响人家的门铃,还在祈求最好主人不在家。冯世光是突然决定出差的,他突然想为自己找一个藉口,避开一切让他内心烦乱的杂务。他想离开这座城市,躲开一些东西,原谅自己的疏懒,他忽然采取了“驼鸟政策”,逢事眼不见心不烦,把头埋在草窠窠里埋进泥沙里。关于自己是不是得以升官,他已经开始松懈神经,他只想一切听天由命了,特别是所里面嘤嘤嗡嗡地开始有些于他不利的说法后,他就低调下去了。冯世光想他的身影不出现在所里,或许他就暂时不是焦点,这样人会平静豁达得多。    
    冯世光从县上回来,吐故纳新,神清气爽。走进办公室,他便忙着开窗透气,他特别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那盆绿草,它正恢复生机。    
    出差之前,冯世光专门到马兰的办公室,把钥匙交给马兰,当着大家的面说:小马,麻烦你在我出差的这几天帮我给那几盆花草浇浇水透透气,我看你是最晓得怎么弄那些花啊草的。冯世光请办公室秘书马兰帮他做这事是正常不过的。马兰拿过钥匙答应下来,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甜蜜。这是冯世光对她的进一步亲近,是那天晚上约会后他们两人之间亲密关系的延续。可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宋晖在接了妹妹的电话后,在这种正常中觉察出了一丝不正常来。    
    平素,马兰每天上班来得早,办公室的报刊信件是她拿,开水,拖地抹桌子都是她做,因为别人有的要送娃娃上学,有的住得很远,她一个没成家的人,事少,办公室里的这些杂事,她自然地揽下了,并无怨言。时间长了,办公室的同事没了感激心,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似乎自己假若是马兰这种情况也会这样做的,所以马兰在办公室同样会受到他们的不恭敬对待,马兰的人缘并没因此得到附加分。冯世光出差去,马兰做完大办公室的事,便去给冯世光的花草浇水,马兰是带着内心的甜蜜做这事的,她精心侍弄它们,特别是那盆她心疼的铁线蕨,冯世光也最喜欢它。马兰进入冯世光的办公室除了浇水还顺手帮冯世光理一理桌上的杂物。冯世光的桌子上有一块玻璃板,下面压着一张彩照,主角是他儿子冯牧野,那张照片上的牧野四五岁的样子,在一块草地上踢球,夏梅有个侧影,眼光幸福地追着儿子。照片自然是冯世光拍的,马兰盯着照片发了一会儿呆。夏梅,马兰在好些年前远远地见过一面,还是宋晖指给她看的,没太看清楚。马兰有一次不小心透露过她心目中的男人应该是冯世光那样的,宋晖后来便有些冷嘲热讽,好几次用一些极端的词来形容过冯世光的家庭,说冯世光一家子是稀研所最令人羡慕的家庭,两口子实在是很般配。宋晖那样强调让马兰不悦,马兰很明白宋晖在充当卫护者,言下之意是你马兰还想图谋不轨?马兰与宋晖原本是相处得很好的,一度走得很近,可是现在有些芥蒂了。马兰不以为然,马兰只是感觉宋晖嫉妒她拿了一个研究生文凭。    
    冯世光开了窗,坐下来,发现桌子上被整理得清清爽爽,再看见那蓬叶片开始转绿的草,心情很好。    
    马兰拿着积攒了几天的报刊走了进来,冯世光笑意盈盈地说:“小马,谢谢你呀!救活了我的小草,哦,也可以说是你的。怎么样,这两天有点什么新闻吗?”冯世光的确是想从马兰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的,特别是所里面的人和事。出去了几天,故意躲避某些事,心还是系着一点的。    
    有了那天晚上请马兰吃饭的经历,冯世光亲近了马兰,马兰见着他也有了一种不似从前下级见领导的拘束。有一天两人在电梯里相遇,马兰见冯世光的衣服上有一滩白的疑为牙膏的遗留物,便笑着说:哎,你衣服上怎么白了一块?——拿潮毛巾一擦就会掉。冯世光掩饰着尴尬说:谢谢!你不说,我还要到处去哩,很明显啊,就没人跟我讲,小马,实在是谢谢你。没有别人在场的场合,马兰喊冯世光,已经改口为“哎!”,不是“冯副”也不是“冯头”。冯世光对这种变化颇敏感,他有经验,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好感时,她就会很快地“不严肃”,这时候,女人骨子里的柔情马上就会演变成一种娇嗲,粘乎乎的,声音都会变调。    
    马兰不出所料地变了声音,热情洋溢对冯世光说:谢什么?顺手的事。这几天,所里也没什么事,我只是听说郑思贤马上要出趟洋差,最后风光一把。说是去南非,参观南非的钻石产地,真是会找理由,钻石的确也是一种稀有的金属,不对,是稀有的非金属,嗯,太爽了!打着名目到风情万种的南非游一圈,比逛趟美国还有意思。    
    听马兰说到钻石,冯世光“哦”了一声,想起什么来。他弯腰,从椅子背后的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块灰褐色的石头来:小马,给你。我在怒江边拾的,有点意思,当个镇纸石玩玩。我有个习惯,不论到了哪条大江大河边,都要捡一两块石头留个纪念。我家鱼缸里的花石头都是我这样捡来的,哪块石头出自哪里我都说得出来。河床里的石头都被河水抚摸得圆光润滑,这没有生命的石头被我瞧中,捡起它来,它就与我有关,它就会因为我的欣赏变成一个有生命的活物,你信不信?    
    马兰接过那石头,仔细把玩起来。那一块扁椭圆形的灰色石头,石头有缝,那缝隙里镶嵌着几条粗细不匀的白色方解石带,纵横交错。越看越像,越看越像呀——一丛郑板桥的写意墨兰,似乎还有一个花苞。马兰的脸从耳根往上“轰”地涌起一股热潮。她低着头没敢看冯世光,也不回答冯世光的“你信不信”,慌张地小小地说了声谢谢,转身出去了。    
    马兰的耳朵里飘来一阵《兰花草》的旋律,是外面大街上的洒水车播放的,可是马兰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咚咚”地跳,她以为是那块被冯世光从澜沧江边带来的石头“活”过来了,那《兰花草》的旋律起自她的内心深处。马兰拿着那块石头进了洗手间,她在水笼头上冲洗它,然后小心翼翼揣在裤包里,她不想让惊头鹿耳的宋晖看见她从冯世光的办公室里回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那块石头贴着她的大腿,丝丝的冰凉在盛夏的上午倏地激起一股电流传遍她的全身。回到办公室,她还任那石头贴着自己,本来,她可以趁人不备,拿出那石头来塞进她的包,可是她宁可让那块石头贴着她的肉,她愿意把那块石头当作一只手。那块石头惬意地摩擦着马兰,她的心痒酥酥的。    
    宋晖手上的事太多太忙,不然她会轻意地瞥见马兰的脸色一上午都是潮红的,那是一种女人特有的红。    
    冯世光几乎在马兰被那块江石击中、感觉到全身触电的同时,也有一刹那间被电击的眩晕。马兰送来的一叠报刊,最上面的是最新的,是早报。一则“美女贪污巨款——只为与情人到人间桃源定居”的通讯捉住了冯世光的眼睛。文章配了一幅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戴着手铐,被警察从飞机舷梯上押解下来。走在前面的是高大的男人,一个流着梅克苏式长卷发的艺术家——刚过去的世界杯赛上,一个叫梅克苏的法国教练带着第一次打入决赛的塞内加尔黑人球员黑马般窜出来,直杀入八强,艺术家味极浓的梅克苏给全世界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似乎搞艺术的都爱是这一“款形”。走在他后面的女人虽然低着头,冯世光也不会看走眼,是舒娜!    
    


第四部分活色余欢(37)

    冯世光的头发肿,但还是硬着头皮紧张万分地读完了那篇全文一千多字的通讯。文章说四川省成都市某某公司的财务主管舒某在一年前与江苏某杂志的唐某相识相爱,两人曾多次一同游历全国,到过很多地方,同游云南的丽江时两人被这里的人文环境民族风情所吸引,特别是喜欢写作摄影的唐某更是动情地想在丽江定居终其一生。其在银行信贷处工作的女友为了爱情利用职务之便,终于铤而走险,携带巨款500万元与唐某潜逃至云南。四川警方在云南警方的协助下,历经近一个月的周密侦察,于近日在丽江把两人抓获。巨款除购买房屋的合同预付定金2万元、买手提电脑两台、数码像机一部的3万元及两人佯装善良捐赠给某乡某村某小学的1万元外,其余均已如数追缴。两人潜逃期间为躲避追捕换了手机,每到一地只用充值卡打电话。据唐某初步交待,他们准备在丽江定居后,把足迹踏遍丽江的每一个旮旯,用田野考察的方式,用笔用镜头记录纳西民族的日常生活。然后把书稿图片卖到国外,其辩称那笔贪污的巨款,他和女友并不想私吞,一旦他们安居下来,一切顺利走入正轨后,多余的钱会以不同的方式捐给贫困的人们捐给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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