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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时期的樱桃 作者:王江-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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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来一个”的欢闹声中,鲁岩拉起了队里的唯一乐器——一把破手风琴,是郑晓天参军前送给队里的,他走后从没听谁拉过。谢晓燕以为他只能拉出杀鸡吓猴的声音来呢,随着他的指尖在键盘上熟练地移动,“万岁毛主席”的新疆歌曲就欢快地淌了出来。谢晓燕从街边孩子手里拿过一个铃鼓,熟练地跳起了欢快的新疆舞,孙副主任则手拿一个小饭盆,边拍边跳,他舞步娴熟,舞姿矫健,把一个新疆老大爷扮得活灵活现。张队长看了,一个劲地鼓掌,还对身边的人说:“江湖上才卧虎藏龙,今晚算叫俺开了眼了。”原来孙副主任曾是县剧团团长,跳舞科班出身,难怪舞跳得这么好呢。
  张队长见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心里窝着件事总放不下,黑牡丹的事是他永远的心病。咋解决呢?他一个人挤了出来,他独自蹲在街边,看着热闹的场景,虽是满面春风,一脸褶子都笑得叠在一起,心却飞走了。今晚小姑娘在身边一跳,把他的情绪又挑逗起来了。他仿佛看到黑牡丹依依不舍的眼神在眼前晃悠,既媚人,又疼人,望得骨头都快酥了。过去俺还瞧不起她,遇这事之后,咋就越看越中看了呢,一没事就想到她,你说怪不怪?就好比一件东西摆在那,谁也不会要,如果有人一争,啥东西都变香了,恨不能一下抢到手,天下的事就这么怪。可牛场长的事摆不平,俺也没脸见她,真要命。公安又透来消息说,上面有人保牛场长,看来这事办起来要慎重,对后台硬的人要多加小心,弄不好吃不了兜着走,那就惨了。好在关系没弄僵,还得维系住,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这两天她快从娘家回来了,俺咋给她交代呢,黑牡丹呀黑牡丹,你咋是个这样让人操心的女人呀。这事还得再弄弄清楚,她跟牛场长之间到底是咋回事?俺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女人嘴里往往没实话,喜欢把小事来放大。
  无巧不成书。第二天上午,张队长刚把孙副主任送到村口上车走,牛场长蹬着辆永久牌自行车晃悠悠地来了。张队长立马迎了上去,他一下车喘着大气,还直叫腰疼。冲着张队长埋怨说:“这路又远又颠,除非安个弹簧腰还差不多,要不非给颠折不可。”张队长笑着说:“困难才像弹簧呢,你弱它就强。”牛场长鼓着一双牛眼说:“你少给俺讲大道理,俺今天就是来办弹簧的事。”张队长心里直纳闷,俺这里既没建弹簧厂,又没开弹簧店,连个弹簧的影子都不见,咋到俺这里办弹簧的事,这话中有音,还是小心为上。张队长见他扶着车,两腿一瘸一拐的,走路一歪一斜的,有点像家里那只瘸了腿的公鸡,不由笑了起来,打岔说道:“俺这哪儿有什么弹簧呀,俺看你走路一弹一弹的,倒像根弹簧。”牛场长的一双牛眼鼓得更圆了,愤愤地说:“你少拿俺开涮,你的凤凰蛋就是弹簧蛋,带伸缩的,在你这孵得好好的,到俺那一只也孵不出,你说这是咋回事?”牛场长把话说到这,张队长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他心里明白,没公鸡压过的蛋当然孵不出小鸡来,可这雕虫小技还能瞒天过海不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养鸡的事县里很重视,万一扣个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大帽子,罪名还不小,俺咋扛得住呢,得赶紧想招对付。好在他的脑筋转得快,瞎话就顺着嘴淌了出来:“俺开始送蛋的时候并不知情,后来观察才发现,那一段公鸡瘸了腿,俺想着骚公鸡压蛋总该压吧,这是它分内的事呀。可它宁顾身体,不讲感情,把母鸡撇在一边,自己照吃照喝照拉照睡,就是不上,我看它八成得了阳痿了。”牛场长见张队长一副认真的样子,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挺在理,深表同情地说:“你说的也是,一个男人有时连一个女人都伺候不了,可一只公鸡每天带着十几只母鸡,又带着伤,天天这么累着,不得阳痿才怪呢。”张队长马上恭维道:“你是专家,一说就明这个理。”牛场长又问:“现在咋样?”张队长一脸无耐地说:“还瘸着呢,你说弹簧蛋的事该咋办吧?”牛场长脑筋一转,又来一招:“那凤凰蛋不是壮阳的吗,让公鸡吃了兴许管用。”张队长头一个劲地摇,脖子上跟带着根弹簧似的说:“这鸡生蛋又让鸡吃,那干脆杀鸡取蛋算了,养它图啥呢。”牛场长见他态度坚决,万一让他杀鸡绝了种,上面一旦追究下来,事情就更难办了,也不再勉强,顺嘴提议道:“看来咱俩还得先喝点酒,润润喉咙,转转脑筋。尿是憋出来的,路是走出来的,办法是想出来的,人脑子里就有根弹簧,一弹出来就是一招。”牛场长边说边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张队长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连声称是。还主动把他手里的自行车接过来,帮他推着。
  张队长和牛场长俩人一同来到他家里。张队长让老婆准备好酒菜,又拿出一瓶存放多年的老酒来,俩人吆五喝六地干上了。这酒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酒至半酣,俩人关系融洽了许多,话也投机了,共同想点子对付当前的危机。张队长借着敬酒先支一招:“你就明说公鸡得了阳痿,中看不中用了,断了他们的想头。”牛场长干了杯中的酒说:“这话咱俩说笑可以,怎么登得了大雅之堂呢,领导也不傻,真搞个兽医来查查,说不定你就傻脸了。”张队长一听,牛场长的话直插要害,觉得这招通不过,得赶紧想新招。牛场长喝着酒,借着酒劲,气也粗了,胆也壮了,刚才的顾虑也没了,一个主意就在眼前,他吐着酒气豪爽地说:“干脆你把公鸡杀了,让凤凰鸡绝了种,俺也不用操这份闲心了。”张队长接过话品了品味,觉得这话不妥,忙说:“这早不绝种晚不绝种,咋县里养鸡场一来要就绝了种,明眼人一看就有名堂,真查下来俺俩都脱不了干系。”实际上张队长心里清楚得很,杀了公鸡,让凤凰鸡绝了种,自己的风光日子也过到头了,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牛场长一听说得有理,也不再坚持。一瓶酒见了底,对这事还是一点招数都没有。硬憋也不是事,张队长干脆话锋一转,跟牛场长拉起了家常。他问牛场长:“你看黑牡丹这人咋样?”牛场长脸喝得红红的,一脸兴奋地说:“俺看中,她对俺还有点意思呢。”张队长不明白地问:“咋个有意思法?”牛场长一仰脸干完了最后一杯酒,趴在张队长耳边说:“那天她亲口说想跟俺结婚呢。”张队长忙站起来,双手一敬说:“好事,俺先敬你一杯,没想到你艳福不浅呢。”他干完了杯中酒,见牛场长跷着二郎腿,一脸得意地说:“缘分,这是缘分呀。”张队长一听这话,自己心里猛地被针扎了一下,像翻倒了五味瓶,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心里也有了底,看来黑牡丹对俺没讲实话,俺要让贤了。虽然一时有点过不去,但成人之美,为他们撮合撮合,倒是件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大丈夫为人处世应该像弹簧一样,能屈能伸,压缩的时候,啥也见不着,却始终保持着能量,一旦展开,还是硬邦邦的一根棍,谁也不能小瞧了俺。男子汉要想混出个人样,就得像根弹簧,平常受点气、蒙点冤、受点压无所谓,吃得苦中苦,才方为人上人呢。只要关键时候能弹出来就行,不弹出来则已,一弹出来就像模像样。至于男女情长的事,该割舍的还得割舍掉。
  张队长提出要为他做红娘,牛场长马上应允下来,一双牛眼变得和蔼可亲,跟头挤着奶的母奶牛似的,透着股舒服劲。牛场长一高兴,拍了一下头,好点子也从脑子里弹了出来。他在张队长头边耳语了几句,张队长满脸带笑,俩人相互击了一下掌,这事算合了拍,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办法就这样敲定了。
  李辉的脸几天来一直阴着天。
  上午,外面天阴沉沉的,下着雨,他一人坐在办公室闭门想心思。自从他在大会上宣布知青队里不许谈恋爱之后,一直受到大家的冷落。过去大家叫他李哥,现在称他为理(李)头了,连称谓都变了。经常挂在嘴上一句话:“理头的叫干啥就干啥呗。”冒出一股浓浓的讽刺味道。不知谁借题发挥,从理头变成推头,后又演变成“剃头匠”,并把这绰号安在他的头上,你说这绰号多土呀,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知青一见面就咋呼着:“谁的头难剃,找剃头匠来推推。”下地除草也换了说法,改叫推头了。李辉一叫下地除草,他们就说:“剃头匠叫我们下地推头去了。”其余的人心照不宣,还帮着腔:“去推个头啊,小平头,是大光头;小分头,是大背头;不推你就长瘌痢头,一推你就满脸油哇。”这不是明着眼骂人吗?有的知青故意把苗除掉了,把草留在了地里,等除完了草,地里跟狗啃了似的,庄稼长得跟瘌痢头差不多,疤疤瘌瘌的,活活地把人给气死。一向跟他套近乎的萧云,碰面也紧张起来,眼神躲躲闪闪,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有一种畏惧感。谢晓燕见了他头则仰得高高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眼里跟没这人似的,她的傲气是从骨子里生出来的,弄得李辉心里寒寒的。李辉没想到宣布一条纪律会得罪这么多人,会后张队长也批评他:“领导说出的话要管用,没用的屁话少说,别坏了规矩。”他感到有点像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没落到好。他觉得人一当官,人与人的朋友关系马上转换为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关系,情感就会淡化,对立情绪必然增加,关系也难以融洽了,过去跟他玩得最好的小哥们,成了跟他对着干的主力军,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块当官的料。
  会后,知青队里谈恋爱的风气反而更浓了。过去一向遮遮掩掩,小心谨慎,生怕别人看见的情侣们让大会壮了胆、开了路。一到晚上,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在小河边、树丛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成何体统,简直看不进眼去。对恋爱严加管理的大会竟成了谈恋爱的动员会,过去谁谈恋爱感到丢人,有些怕,现在可好,谁没有男朋友或女朋友倒变成丢人的事了,除了个别困难户外,没谈的也大体分配完毕,谁是谁的人了。想不到大伙的逆反心理蕴藏着这么巨大的能量,专跟你对着干,看你有什么招。最可气的是把萧云这个困难户分配给了李辉,气得他七窍生烟,还没地说理去。知青们一见他走近,他们冲着萧云说:“嘿,官太太,你那当官的来了。”他走到跟前,他们把萧云往他身上一推,萧云趁势往他身上扑,紧抱着他说:“李副队长,他们硬说我俩是一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还假戏真做开了,你说这还有王法没王法了,乔太守乱点鸳鸯谱也没这种点法呀。这帮人简直是狗坐轿子,太不识抬举了。李辉一想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没招对付,真伤透了脑筋。
  刚下乡那阵子,农村生活确实单调乏味,农忙的时候忙一阵,农闲或刮风下雨天,知青们没什么事干。除了政治学习,男知青就聚在一起打打牌,下下棋,女知青则打打毛衣,勾勾花边,男女界限是分明的。女知青最困难的事是回家探亲,一路上要截汽车,扒火车,男知青大都表演着一出现代版《赵世祖千里送娥娘》的剧目。东西拿不动,男知青帮掂着;火车上打架,男知青首当其冲;路上截车,男知青站在马路当间。去年春节前,几个知青结伴截车回家,他们站在马路中间,卡车司机见没办法绕过,只好被迫停了车。由于当时知青截车太多,司机也都有法子对付,表面看着停了车,只要知青一离开马路,就挂上档猛踩油门逃之夭夭。这次知青吸取经验教训,一个继续站在马路当间,其余俩男知青一边门上一个,右边的一个拿烟,左边的一个拿刀,两样让你司机随便挑。拿刀子的就站在他面前,司机一看这架势,伸出长长的手隔着人接过右边知青的烟,点着一抽说:“味道不错,还是大前门,我还以为你们只抽大丰收呢。”笑着下车一起把车厢里满满的货移了移,男知青收起了刀,男女知青这才一起上了车。由于驾驶楼已坐满了人,大家只能坐在车尾,车上一路颠簸,男女知青被车摇晃在了一起,加上不停地聊天,情感也走近了。汽车直接开回了省城,车尾扬尘大,回家个个都蓬头垢面,跟民工差不多了。
  坐了好几个小时车,一个男知青肚子饿得撑不住,下车后到饭馆里去买碗面吃,排完了队,卖面条的服务员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说:“你要饭的也配吃面条?”直接叫下一个,生生不卖给他。气得他脸色发青,挥起拳头就要打,好在让同车的知青给劝住了。他们走时卖面条的服务员还说:“这是什么世道,要饭的比城里人还凶呢。”他们再一看这位买面条的知青,浑身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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