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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来岁的年纪,面相憨厚,却不是没有眼色之人,他见宇文邕和云澜虽然很狼狈,但是神色中流露出的气度,却是他平生未见的,比里正老爷看起来还要贵重几分。
“两位郎君,咱们家的衣服都是粗麻的,这,只怕你们穿不惯……”女人抱着两件衣服神情中有着忐忑,她心中暗盼自己的丈夫别看错了,若是两个郎君真如当家的所想,乃是大户人家出身,说不定自己家能得些好处呢。
云澜前世之时,麻布衣服何曾少穿过?当下也推拒,接过妇人手中的衣服,就让妇人退出去了。
宇文邕扭头看了眼云澜,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门外面……”
云澜不耐,嗤笑一声道:“你要出去就快些去,我现在可是小郎君呢,也不怕那主人家的起疑?”
宇文邕一愣,最后还是没出去,只是抬着头看着屋顶,听见云澜换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朵根子都红了。等再低头时,云澜已经换好了衣物,虽然单薄,但是比湿漉漉的衣服好多了。
看到云澜的身形,宇文邕心中暗自唾弃了自己一声,随即抓起了麻衣自己换了起来。
云澜心中好笑,这个时候虽然依旧提倡男女授受不亲,但是礼教并不森严,而且她此时乃是郎君大打扮,计较太多只是让他人生疑罢了。等宇文邕换好了衣服,云澜指着两人的衣物道:“咱们的衣服都是较好的衣料,便给了这户人家作为了身上衣服的酬金了。我们现在是离开,还是怎么样?”
宇文邕想了片刻,看云澜的脸色青白,便道:“我们还是离开,一会儿趁着主人不备,再折回来躲进柴房中,先躲过今晚再说。”
云澜双眼一亮,宇文邕果然聪明。随即两人拒绝了主人家的挽留,出了村子,走了一会儿后两人又绕了一圈折回了村后藏了起来。
而另一边心中无比焦急的谢宜,得知宇文邕和云澜一起被绑了后,忙让人去刺史府送信,不一会儿,同刺史府的属官们都匆匆赶到了府衙,商议之后,都不大相信此事只是简单的勒索,而是一位是朝中某人指使的。
谢宜见他们争执半天么有结果,便扬声道:“不管此事真相如何,当务之急是救回四公子,所以本官以为,我们可以带着黄金去换人。然后乘机将那些贼人一网打尽。”他心中着急云澜,这个时候也不能表现出来。
柳敏同意道:“谢大人所言即是,再耽搁下去,四公子的便多一分危险。”转头看向王显道:“阿显,你是四公子的司马,还是你去刺史府提黄金出来。”
王显看了谢宜一眼,起身往刺史府去了。
待谢宜带着黄金和大队人马同胖和尚交涉后,看见被他们绑下的两个小郎君,虽然相隔不近,但是谢宜还是能分辨出那个小郎君,绝对不是云澜。再看年长的少年,虽然身量高大,但是头发遮着脸,一身华服。想到四公子平日里的穿着,谢宜知道这个人肯定也不是宇文邕。对着身后的军曹打了个手势,官兵已经包围冲杀上去了。
“大师兄,怎么办?他们好像认出了咱们绑的这两个是假货!”瘦猴和尚趴在地上,避过飞过来的箭雨,对着胖和尚大声道。
“奶奶的,给那几个仆从一人砍一刀,咱们走!”胖和尚举刀不停地舞着抗住箭矢,还是被一只流箭给射中了左胳膊,心中恨极,对着身后的和尚大声道。
而被绑在树上的阿夕、谢林等人也已经被砍杀声惊醒,待看到和尚们匆匆带着血朝自己冲过来了,心中害怕,大声喊叫起来。
待得谢宜他们杀进了庵堂,地上有八具和尚的尸体,而阿夕等三人更是浑身是血。谢宜来不及问三人的话,便留下几人照顾三人后,带着人追着和尚而去。
胖和尚看着自己十兄弟近二十人,如今折损大半只剩下四个人,心中恨极,对着瘦个和尚就是两个大耳刮子。“没用的东西,连两个小崽子都看不住!”
“大师兄,现在不是怪罪老九的时候,咱们现在怎么办?”三角脸和尚拉住胖和尚,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渍道。
“能怎么办?逃呗。先往鄜州和同州交界的几个村子打劫后,再沿着洛水南下入黄河,然后顺流去齐国,哼,到时候咱们就安全了。”
胖和尚眼中闪着凶恶的光芒道。
其他的三个和尚纷纷首肯,跟着胖和尚往云澜他们藏匿的村庄而去。
云澜和宇文邕没有想到,他们自以为的好主意,却正好同凶性大发的几个和尚给撞上了,他们俩藏在村后的草垛之中,还在说笑来着。
“四公子真是高,阿澜佩服。”云澜从草垛下探出了头,笑嘻嘻道。
宇文邕嘿嘿一笑没说话,眼中却有着一丝得意泻出。
西天残阳如血,云霞也如火般燃烧,两人正想着待天一黑,就离开草垛钻进哪户人家院子里,却听见小村庄中一阵阵痛呼喊叫之声,两人浑身一震,对看了一眼,发现彼此的脸色都是大变。
“肯定是出事了,莫非是那些和尚?”宇文邕喃喃道。
“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看村里的人被和尚们杀死!”云澜跳下了草垛,对着宇文邕道。
宇文邕脸色有些青白,也跳下草垛,摸着云澜的头道:“当然了,这些村民是我大周的百姓,我身为辅城郡公,天王亲弟,岂可看着他们被屠杀?不过阿澜你不用出去,听话。”说着抱起云澜塞进了草垛之中,就往村中去了。
几个和尚们手中提着的大刀还在滴血,看到人就杀,瞬间,小小的村子里已经有两户人家被灭了门。
“阿娘,阿娘——我跟你们这些罪人拼了!”小伙子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一刀砍掉了脑袋,举着木耙就对着胖和尚冲去。
“真是找死!”胖和尚一脚踢开老妇人的头颅,举着刀欲横劈向小伙子,就那刹那间,身后确实一阵寒风掠来,匆匆闪避,右肩一阵剧痛,转头一看,却是一少年,手里拿着一把菜刀伤了自己的右肩。他看少年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已经换了麻衣的少年,便是之前被他绑了的宇文邕。
身后的小伙子乘机木耙子重重捶向了胖和尚的脑袋,打得胖和尚头破血流。小伙子大概从来没有伤过人,见状心神恍惚,丢下木耙子,对着没有了脑袋的尸体哭了起来。
宇文邕抿着唇一语不发,将菜刀当大刀使,同和尚打了起来。他的身手并不弱,况且胖和尚已经受伤了,可惜是手中兵器不称手,待得他又削掉胖和尚一只耳朵后,他的左肩受了一刀。
“大师兄,这小子是就是那姓宇文的刺史!”瘦猴和尚从另一家院子中过来,想给胖和尚掠阵,见他受了伤,再看宇文邕,马上跳起来道。
胖和尚一听,凶狠之中贪婪之色尽显,哈哈一笑,操着大刀又对着宇文邕猛烈攻杀起来。
宇文邕眯了眯眼,纵身一跳,右手中的菜刀对着想后面偷袭的瘦猴飞去,一脚踏在刀上,一脚踢向了胖和尚的下巴,将胖和尚踢得踉跄后退三步。
瘦猴和尚头顶被削掉了一大块头皮,他伸手一摸,血淋淋的。又痛又恨地提着刀冲向了宇文邕,不想才两步之后,心口一阵剧痛,便倒了下来。
宇文邕还没察觉道,就听见胖和尚大吼一声:“老九!”提着刀没有章法地绕过自己乱砍而去。宇文邕一惊,回头一看,却是云澜手执一张猎弓,站在墙头一箭正中瘦猴的背心窝。
云澜扬声道:“四公子,闪开。”说着一箭对着胖和尚射去,虽然只是射中他的胸前,但是却已经让重伤的胖和尚倒下了。
宇文邕见状飞起一脚,重重踏在胖和尚的胸前,只见胖和尚嘴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就气绝身亡了。
“想不到阿澜你的身手不错。”宇文邕摸了摸脸上的血渍,对着云澜道。
“幸好让阿父请了骑射师傅练习了两年。好了,一会儿再说,我们快去其他几家看看。”云澜拉弦的右手指已经一片血肉模糊,这猎弓乃是在被砍杀了一家人屋中找到的,虽然能做武器,却非常不称手。
宇文邕点点头,捡起胖和尚的大刀,同云澜一起往惨呼嘶喊声的人家去了。
“大嫂!”看到先前帮自己两人换了麻衣的妇人护着孩子身前,半只胳膊被砍断了,云澜心中恼怒至极,想也不想,一箭射去,却从三角脸和尚的耳边擦过。
宇文邕的脸上也是恼怒至极,想也不想提着刀就和和尚打了起来,他的身手不坏,若非是之前曾溺水了体力不济,肯定早将和尚给砍了。
“阿娘——”十来岁的男孩子眼见母亲失血而亡,因仇恨至极双眼变得赤红,想也没想,捡起父亲尸体边的烧火铁棒,见瘦猴侧身避过宇文邕的招式的那瞬间,对着瘦猴的小腹就捅了过去。
云澜见机也是一箭射去,瘦猴避开了云澜的一箭,却没有避过男孩子的铁棒,小腹被刺穿的时候,他双眼大睁的倒下。
而最后一个和尚,宇文邕和云澜却花了更久的功夫,只因两人的气力更加的不济了,待他俩杀了和尚后,小村中的人几乎死了一半。听着远近的哭声,两人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喘息。
“和尚,当真是可恶至极!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宇文邕眼中闪过厉色,喃喃自语道。
云澜没有出声,和尚并非都是坏了,佛与菩萨劝人为善也并非是错,但是这样像恶贼一样的和尚并不少,这满村的哭声,不就是明证么?她知道了,宇文邕对于佛教及和尚的厌恶,应该是始于今天这一遭遇的。
两人被村中剩下的村民好生感谢了一番,两人却知道村民们如今正是伤痛之时,他们俩只是在之前换了衣服那家歇了,那家剩下的男孩子名叫小虎,已经没有了之前被母亲报仇的凶悍,而是木木呆呆的。
云澜看着这个孩子,想到前世的失去了父母的自己,不由得心生同情,轻声对着宇文邕道:“明日我们离开这里,不如带着小虎一起走?”
宇文邕想到小虎之前的凶悍,点头同意了。
本已经疲累至极容易入睡的云澜,却怎么样都睡不着,只因村中的哭声一刻也未曾停息。她翻身下了榻,走到院中,便看见冰凉夜色中的神色肃穆的宇文邕。
云澜拢了拢衣裳,在门廊下的小木凳上坐了,出声道:“四公子,我们来说说话吧。”
宇文邕回头,靠在云澜身边坐下了,完全忘记了男女之防。
“我现在才察觉,我今日杀了好几个人,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后悔……我以前以为习武并不算用心,以为自己不会有拿着刀杀人的时候。”宇文邕轻声道。
云澜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今日也杀人了,我一样也没有后悔。我们若不杀那些和尚,村民只会死更多。杀人其实是为了救人,所以我不觉得有错。佛家常言,善恶有报,这些和尚披着慈善的外衣,坏事做尽,他们不死,将会害更多的人。”
宇文邕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惊异的神色,看向云澜的目光中好似有着探究:“我没有想到,昔日小小软软的阿澜,今日会有这般杀戮决然的性子。也不知他日谁能娶了你去。”说到最后,话语中已经有了笑意。
云澜呼出一口热气暖着手,瞟了一眼宇文邕抱怨道:“娶我的人啊?说起来,幸好今日里外人看来,是谢家的小郎君和四公子你一起被绑了,若是小娘子,我以后只得嫁给你了。”
宇文邕耳根一热,有些结巴道:“嫁给,嫁给我不好么?哼,怎么说我如今位居柱国,爵封国公,比阿显要好多了。”
云澜嗤笑道:“我谢家阿澜可是不给人做妾的,哼,王家郎君有了婚约,你还不是一样?地位高有什么用?我啊,这一辈子,只想找个平凡的男人,一辈子相携而过就满意了。”
宇文邕想到父亲宇文泰生前给他定下的娶突厥公主为正妻的事情,他确实算是有了婚约,是不可能娶云澜为正妻的,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了浓浓的失落。半响又失笑,难道自己真的对阿澜这个丫头生了心思?
宇文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心中又酸又甜。凑近云澜道:“冷吗?既然是小郎君,今夜也不拘礼了。”说着将缩成一团的云澜抱到了胸前,感受到胸前暖暖的一团,想到自己这些年里待云澜和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