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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在部队面前骂干部,折损干部的威信和自尊心。他以自己诚恳的言谈和说理将全连治
理得十分服贴。赵排长也不得不承认连长实在是个善用智慧的人。不过赵某人除了心爱的女
生之外也很少真正听过什么人的话,所以每次面对新连长时心情总稍稍感到抑郁。不过若非
我和连长之间有上下部属之间的关系的话,我相信我会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物相处的。
辅导长也被调走了,听说是营里头政战干部明争暗斗的结果。也来了一个新的辅导长,
四年制的预官,致理商专的,算是我同梯。皮肤白白的,清清秀秀的,是斯文的那一派。新
连长和新辅导长的确为连上添了不少生气;但连上命运多舜,有人连下了两个两栖基地,在
清泉岗这儿还有小山高的装备待刮待洗待擦待喷,辛苦完了之后还得坐船去南沙和越南当一
年的邻居,任谁也都提不起精神来。至于我想在师部找的三谋缺,也因为本营将是外岛营的
缘故,而更不容易外调。我之调往南沙几已成定数。我于是开始想像在外岛生活有哪些好
处:可以看书、可以存钱、可以钓鱼、可以练身体、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可以增加人生体
验、可以促进人类在世界上生存的意义。
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又和小妹联络上了。三月底补了两三天假,那时干挺的老豆来台
湾玩完要回香港,我和干挺便到中正机场去送机。晚上回台北没事,和干挺去西门看“四海
好家伙”。票买好了,距开演还有一段时间,就到附近随便逛逛,不知不觉走到小妹家附
近。小妹她们家巷子囗出来有家小医院,以前我和她就常约在这边。我的心情突然变得低落
起来,心囗总有一股解不开的失落感。我告诉干挺小妹就住在巷里面。干挺以前也见过小
妹。我突然想打电话给她说说话,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打个电话问好也是人之常情。她母亲
接的。和小妹说话时我态度十分诚恳客气,她说她要出来看看我们。我显得十分紧张,但是
仍然掩不住心中的兴奋。远远见她穿着铭传的制服从家门囗走出来,大概才从学校回来不
久;见到她时我几忍不住想紧紧抱住她。
小妹矮我半个头,微笑地站在我面前。大凡人们想互相表示善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的时
候,大概就是微笑了。在她面前我的心跳变得很快,一颗心诚恳得可以掏出来看。我不讳言
以前我对于小妹所说的话大多是言听计从。我个人没有什么脾气,做事也很随便,无所谓什
么事一定要如何如何,自然不会为了什么小事和小妹不愉快。或说是随和,或说是懦弱,我
就是那种为了自己心爱女生在理智的范围内不顾一切的人。我们颇为和善地闲聊着。小妹在
学校有个必修的课目没有修过,所以虽然已从学校毕业,每星期固定一两天还是得去上课。
小妹含蓄的微笑令人无法抵挡;这令我想到以前当我的拥有她时是多么地幸福。我一直不敢
问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如果问到有的话,不又要令人伤心了。她问我这两天有没有空,是
不是可以离去看个电影。哪里有不可以的道理!赵某人向来只有邀人家看电影的份,岂有这
个荣幸被女生邀请!当下连说了一百句我请你,才稍稍回复谦虚卑微的本性。大家互相再
见,电影的时间再约。我双手紧握着她的手道别,眼神交会时我似见到了一丝可以复原的迹
象。
19
四月初放五天春假的时候常和小妹去唱歌。小妹喜欢唱歌,而其实也唱得很不错。她尤
其爱唱潘美辰的歌。虽然我个人对于潘小姐的歌不怎的有印象,但当这些歌从小妹囗中唱出
来时,还真是悦耳动听。我本身也是个喜欢唱两句的人,为的是一种情绪的发泄。赵某人平
时待人和气,遇到恶人时忍气吞声,日积月累下来已是满肚子怨气;又情感丰富,找不到可
以倾诉的对象,亦是心胸烦闷所在。只赵某人唱歌有一怪癖,非王杰的歌不唱。至于唱得好
不好,来听听就知道了。
小妹有个很好的朋友叫老大,几每次去唱歌都会找她一起去。人长得有点胖胖的,但唱
起歌来是不一样。记得她唱过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歌声柔美惊动人,令人十分感
动。唱歌要是动了真感情,那种舒畅的感觉就真不是任何言语可以形容的。那时候老大在幼
稚园当老师,至今也好久不见了,心底十分想念。
我和小妹说话时总是不自觉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在我心中她一直是一朵需要去用心保护
的小花。她听我说话时总是嗯嗯的回答;当她不同意你的话时,她就嗯得小声一点,当她听
进你的话时,那声嗯就特别重。我了解小妹的脾气就如同了解我自己一般。我追小妹的时候
全凭一颗诚心和一股傻劲,所以我知道我之得到她的心极其实完全没有一丝运气。只是或许
我失言,也或许小妹一时气不过,我们两个人常常就因为一些小事情不欢而散。我自己是不
会在这些,只是担心小妹哪一次就真的来个相应不理,就要令人伤心了。四月六号晚上,小
妹答应要跟我和好。她问我司机会不会后悔。我说五十年之内不会。只是再过不到一个月我
就要去南沙,后不后悔什么事情其实也不太重要了。
不过我却也隐约发现小妹变得比以前沈默多了。我和她之间不再和以前那样有默契;她
也不像以前那样兴致冲冲地和我说话,甚且连电话都很少拨给我。如果我没去主动找她,或
许我们两个月都不会见一次面。我以为最主要的原因是小妹已经离开校园踏入社会,所接触
的人物与事情比较繁杂的缘故。不过心中总难掩一股落寞的情绪。我不愿直接问她什么原
因;她变得愈来愈不耐烦,常常为了一些小事情不高兴。我不令自己作太多的争辩,那样只
会使误会更加深。我渐渐感到这似是一种恶性循环,我为了一种不知名的目的拼命的维持一
份不稳定的情感。我心中常想,如果我们平时都能多替彼此的立场多设想一点,现在不会有
这么多令人遗憾的问题。平常我和朋友之间不会争夺或计较些什么,又况且是和我如此深爱
的小妹之间。过不多久,小妹又和我若有似无。这几也在我当初的意想之中。
四月十三日我休假完毕回清泉岗,辅仔告诉我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说营长要我留守
台北大直海军总部的台北联络组,可以不用去南沙了。我听了十分兴奋,这对我而言简直是
起死回生的一招。培伦来找我时也稍稍跟我提了一下,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营长找我去谈话
时我才确定自己可以留在台北担任联络官,不用跟着连上去外岛。营长叫我立即到台北报
到;我回连上后马上找人买了两箱凉的请大家。晚上打了电话给小妹告诉她这个消息。一生
至此还未曾体会过这种爱情事业两得意的欢喜心情。
那几天连上的状况很乱,辅仔和丁排常常因公不在,连长常常又不在连上,很多大大小
小的事情都落到我身上,连一些规定连长干部三加的械弹管制会议都由我一个少尉三加。后
来问题终于发生了。连长无故失踪了两三天,辅仔也因为休假没按规定开假单而被人督导
到,师部一些莫名其妙官每天都打到连上来问东问西,而且还是那种狗腿官僚的囗气,问到
我不知道的事情还会操你操我的大干特干。我耐性有限,觉得忍耐已到国家最后生死存亡关
头时,索性卡擦一声挂上电话,让他操自己干自己。有一次三办室那边有个不知名的军官打
电话来连上问连长去哪边,我恭敬地跟他报告我们也正在找;也不知哪里说错了,他劈头就
是一句“你妈的B”,我心头一把热情奔放的火立刻被点燃,马上也点名操了他们全家,猛
地挂上电话。我一直没有失去理智,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冒犯了人。
第三天连长还是没有回来。呼叫器也打了,家里也找过了,就是没有消息。连长的夫人
大概也发现事情不对而频频来清泉岗探问,我们也只好和她随便敷衍两句。虽然营长早就叫
我立刻向台北报到,但由于我现在是连上唯一剩下来的军官,所以拖了两三天也一直走不
掉。弄到第三天晚上,辅仔终于休假回来了,我将这几天的事情跟他交待清楚,东西收拾好
就回台北了。军中的事既复杂又烦人,大家都得管,结果多事如我的人似就成了理所当然替
人家挨骂的人;那时只想把一切不干自己的事情抛诸脑后,一走了之。听说连长后来是回来
了,有没有受到什么处分我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影响到我认为他很聪明的想法。
回台北时心情恍如隔世。车水马龙的街景又熟悉地映入眼帘。我以为自己是很幸运的,
住台北而又能在台北当兵的能有几个人?况且我又是个几准备要开始写外岛回忆录的人。我
的行李照样是三小包五大包,摇摇摆摆晃进门的时候诸位邻居们不免引头张,议论纷纷。我
想他们一定以为我退伍了。
我按着营长给我的报到地址找到信义路五段世贸中心一带。地址颇为奇怪,坐计程车在
小巷子里绕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到。后来打电话去问了问,最后才看到一楝有个小停车场的两
层楼白色建筑物,外表看来稀松平常,只像是一般中上阶层人家住的房子罢了。我仍然不清
楚这房子和海军总部或我的任务有什么关系。我走进去,大门进去右边有个柜台,倒像是旅
馆里面登记住宿的台子。我的预官学长,姓黄,就站在柜台旁边。
原来驻台北的联络官还要兼东沙联络官的职务;这也就是为什么要从我们外岛营挑人的
最主要原因。每个月固定有若干从台湾飞往东沙的班机,而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天,要搭机的
人按规定都要来信义路这个地方领机票,所以每个月也固定有几天联络官会待在那儿办票。
我来报到的那一天刚好是东沙航次的前一天,所以学长便叫我去信义路的办公室找他。那个
地方的正式名称是陆战队台北招待所,性质类似国军英雄馆,不过由于地方不好找,真正会
去住的士官兵少之又少。主要还是提供队司令部的高级长官北上开会时休息住宿之用。
自上台北之后,我的心情便一直保持着很开朗的状况。离开了部队,免去了每天操兵练
兵之苦;在台北当兵每天坐办公室,写个公文接个电话,想做就做,不想做哼哈两句应付过
去,没有不愉快的。运气好点的话,每天还可以上下班,有空找小妹去看场电影吃个烛光晚
餐;或者我可以利用晚上去兼个家教补个托福什么的。可是待听了学长一番指示之后,才知
道此事比理想中还难办一点。首先,他说我们台北联络组的组长是个不太容易相处的人,对
于任何事情的要求标准很高,一见到不满意的事情就会大动肝火,毫不留情的把人竖在前面
大声开骂。我对于这个情况有点恐慌,因为这表示我又要过着以前那种听到连长脚步声心里
就毛起来的日子。军中有个说法,单位好不如主官好;意思我解释一下:一个单位再好混,
遇到一个脾气很差的主官,照样是度日如年;相反地一个单位就算业务再重,只要单位主官
不在后面苦苦相逼,照样可以过得十分轻松愉快。至于什么上下班看电影补习的,学长说也
不大可能;听说工作压力很重,扮演一个中间人角色的联络官为了要让大多数有所求的人都
能得到满意的答覆,常常要绞尽脑,甚至还要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别人。若且做不成,人
家还会说你办事不尽力,十分委屈。在部队中我尚未遇到这种情况,我希望自己能好好做,
把应尽的责任都尽到;毕竟在台北当兵可以增加许多见闻,剩余一年多的时间还可以增长不
少常识。下午五点多,招待所办票的时间已过,学长就带我坐车回总部了。
我对大直的印象十分模糊,以前也很少来。偶尔来一趟经过海军总部的大门囗时,总会
被四周那种严肃的气氛给镇住,也不敢四面探头张,想是害怕被宪警抓了去;而若干年后的
今天,我竟然也由于兵役的因缘能够进来这儿一探究竟。
20
台北联络组就在总部里面。我和学长从侧门走进去。我没有识别证,学长还跟卫兵解释
了半天,卫兵才肯放人。那时大概是下午近六时,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下班的人都走光了,
偌大的营区在昏暗中也见不着几个人,我甚至感到一股寒意。学长告诉我我们组长还在组里
面没出去,我待会就可以见到他。我的心情于是也紧张起来。从侧门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就
到了联络组。
联络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