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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焉回身坐于椅上,手肘撑着桌面,掌心虚扶在下颌唇边,目光落在案几上冒着青烟的兽足弦纹龙泉香炉上,沉默中皱眉深思。
安东立在一旁不敢打扰,待陆焉问:“西山别院如何?”即刻打起精神来,肃然道:“一切安好,伺候的下人上月来回,干爷爷身子骨硬朗,如今吃了药,还能在院子里散一个来回。”
陆焉低声自语,“好?好也未必。”
将视线自香灰中挪开,望向安东,吩咐道:“明日同我去一趟西山别院,至于茹月楼,记得盯紧些,不能出不能入,若有丁点儿消息透出去,尔等提头来见。”
“是!小的领命!”
不多时,春山安顿好周紫衣再回书房。陆焉还有未批完的奏章,需夙夜不缀。
春山推门来,不敢多话,静静站在桌边伺候。
陆焉换了红笔朱批,驳了吏部侍郎请辞回乡的折子,行云流水似的笔法,留“卿国之栋梁,不允”,旁的再没有了,简单利落。
笔墨未停,低着头问道:“人怎么样了?”
春山道:“进屋哭了一会儿子,千恩万谢的。小的留了素雪同春露两个伺候周姑娘,这两个丫头都是内行厂练出来的,伶俐的很,必无遗漏。”
“嗯——你办事素来妥帖。”
春山埋着头,偷偷笑了一笑,赶紧地收了起来,正经问:“义父,那周姑娘咱真留在府里头养着?”
“你以为呢?”
春山斟酌道:“小的以为,不管这周姑娘是何来历,活着一日,便多一日祸事。”
陆焉道:“若当即杀了,白莲教那方必定跳脚,真闹个你死我活,对你我未必有利。余九莲那厮虽愚钝之极,但有一句话所言非虚,若真是太平盛世,朝廷留我等何用?且看着,留她,杀余九莲,白莲教才能安心等死。”
合上奏章,陆焉问:“郡主呢?”
春山答:“小的听杨柳儿说郡主睡得不大安稳,或是让梦魇住了,刚醒。”
☆、第59章 噩耗
第五十九章噩耗
烛火陡然间通亮,映出满室馨香,陆焉净了手,换过一身衣裳,浑身上下不带半点腥。
再回到寝居,推开门,一屋子暖融融的香,玉色幔帐坠地,流苏穗子一个连一个的精致可爱,给眼前素来清冷的屋子添几分香软柔和。
他绕过三足鼎莲花香炉,瞧见被杨柳儿束起的床帘后头,层层叠叠秋香色万字纹锦缎间,一个娇娇俏俏的小人揉着眼睛等他,鼓囊囊的脸颊带着粉,新鲜娇嫩待君采撷,犹在睡梦中的迷糊着,软软好似一团,这一刻石头做的心都软了,声音也柔之再柔,撩开袍子横坐在床沿,伸出手来揽她,拍着她的背,轻声问:“怎么了?梦里头让吓着了?”
景辞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模样,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软软赖在他胸前,低着头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绵绵像只还未学会振翅的雏鸟,全身心都依赖着他。
“你去哪儿了?怎么一睁眼就不见了?”一字一句都透着鼻音,像个没长大的奶娃娃。
杨柳儿见这场景,早早退出去,没声没息。
环在她腰后的手再往身前收拢,陆焉将她整个人都抱紧了,偌大个床榻,只挨挨挤挤在床沿角落里,他时不时低头吻着她的脸,与她低喃耳语:“还有折子没批,活儿没干完呢,哪能偷懒?”
景辞道:“又变着法儿说我懒呢?”
她鼻音有些重,他担心不知是哭腔还是着凉,便扯起锦被来将她后背裹住,端端像抱着个小婴孩。
他轻呼,“郡主冤枉。”
她眯着眼笑,“掌印这样辛苦呀?我瞧着皇上到是清闲得很,镇日里炼丹修道的,还没忘了将美人儿一个个纳进宫里,真真是日理万机。”
陆焉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上一口,“你这张嘴,倒是什么都敢说。”
景辞笑,细嫩的指头点一点他唇珠,学着他的口吻,老气横秋,“你这张嘴呀,倒真是什么都敢咬。”
“你呀你——真不知说你什么好。”陆焉让她惹得笑出声来,不由得手臂再收紧些,将这宝贝疙瘩牢牢收在怀里。
太甜太腻,月亮躲在云里,也遮着脸不敢看。
风轻轻,云淡淡,她藏在他怀里,笑笑闹闹着撒娇耍赖,是再安心不过了。如此静好岁月,总盼望着能长长久久一生一世才好。
景辞半眯着眼睛,显然还是犯困,但不忘接下他的话,捏着嗓子娇声说:“你呀你…………好也是你,歹也是你,爱也是你,恨也是你,睁眼闭眼都是你,我的小阿爹,可叫我怎么好呢?”
她每一句都沾满了蜜糖,甜得他止不住嘴角上扬,恨不能将她含在嘴里,接连亲吻她眉心,“油嘴滑舌。”
景辞道:“那都是同阿爹学的。”
“胆肥了?不怕阿爹教训?”
景辞笑嘻嘻摇头,“你才是胆肥,敢教训起我来?我可是旷古烁今巾帼英雄,一人一马战吕布,一刀一枪挑子龙的,你敢么你?”
“且试上一试!”他的手钻进她衣摆,在她腰侧腋下呵痒作乱,景辞这一下扭动起来,一面嘻嘻呵呵地笑,一面求饶说:“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阿爹饶了我吧…………不行不行,这就要死了…………”连带着陆焉也向后倒,两个人连着被子从床沿滚到床角。景辞身子扭着,光溜溜的小脚昏黄光晕里越发的莹白诱人,情急之下胡乱蹬着,混乱间不知踢中了什么,将陆焉整个人都定住,突然间石像似的压倒在她身上,鼓着眼睛,瞪着她喘气。
时间都静止,他仿佛老僧入定,又是红尘俗人,七情六欲都占满,无法自制。
灯影一晃,画面从明到暗。
眼前是何等暧昧的状况,景辞浑然不觉,她依然还在游戏中,白嫩的指头在他眼角泪痣上拨来拨去,娇声道:“看着我做什么?又生气啦,真是小气…………”
陆焉不语,攥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耳旁,头埋在她肩上,一声重过一声地喘息着,仿佛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握拳的手捏紧再捏紧,手背上青筋爆现,额角也沁出了汗,一整个身子仿佛风中叶,不可自已地轻微地颤着。
景辞望着他写满苦痛的眉头,心中不安,担忧地问:“陆焉…………你怎么了?病了?怎么突然间难受成这样?”
再去探他额头,疑惑道:“不烫呀……”
他咬牙忍着,眉头拧紧,发出轻微的、压抑的呻吟,但也不过片刻而已,他长舒一口气,如同从魔怔中醒来。手肘撑起上身,再与她贴近些,身子沉沉压着她的,将少女丰盈的乳房压得变了形,可怜一对娇滴滴的乳儿都被他胸膛碾压得胀痛。
他高挺的鼻在她鬓边耳侧磨蹭,灼热的呼吸喷薄在耳边,听他口中呢喃着:“娇娇,娇娇,我的心肝儿肉儿,真真要死在你手上。”
身上盖了个活生生的人,她被压得呼吸艰难,不明所以,稍稍挪开些,又被他抓回身子底下,景辞抱怨道:“你孵小鸡呢?把我压得死死的做什么?下巴别磕我胸口上,疼呢。”
陆焉的呼吸从急促转为平稳,仍旧闭着眼,似乎极为享受,深呼吸,嗅着她颈间女儿香,无酒已入梦,轻哼道:“担心了?”
景辞坦然,“嗯,你方才真是吓人。”
陆焉吻着她,细碎的缠绵着,“心肝儿…………阿爹恨不能活吞了你…………”
景辞下意识地向后躲,推一推他说:“你别这样,我害怕…………”
“怕什么?”他稍稍抬起上身,腰下却再向前,猛地一挺,胯骨撞上她娇娇软软的小腹,手撑在耳旁,撑出二人之间狭窄空间。
头低着,对着她仰躺着的脸,“娇娇怕什么?嗯?同阿爹说说…………”
“怕你像上回那样…………那我可再也不搭理你了…………”她耳根发热,索性捂住脸不看他。
他隔着一双细白如玉的手亲吻她,抱紧了低语道:“娇娇,我怎么舍得…………”
第二日醒来时,她仍是正正经经地睡在枕上,被子睡衣都安好,身边人已不知去向,杨柳儿与木棉担起了半夏白苏的活,服侍她起床更衣,她吵着闹着让杨柳儿从箱底里翻出一件簇新的水田衣来,一块块拼接的花布穿在身上,拼一块多一块,说不出的新奇。
她在家中见大夫人穿过,长辈们嫌弃这衣裳上不得台面,碰都不让碰,大夫人那件颜色更暗,不如这一件鲜嫩可爱,穿在身上,不知是堕马髻妩媚,还是因珠钗娇柔,莫名衬出一股琵琶巷里的风尘味,不过谁也没敢说,直等到陆焉从宫里回来,拎着她回房,从头到脚换过一身才肯放她出门。
屋子里一个硬扯着不让,一个索性撕开了扔远,景辞望着那两块破布生气,“你这人…………就不能让我在屋子里穿着玩儿么?”
“不许!”他挑上一件石榴红褙子,月牙白上衣给她换上,“这衣裳远看着不知是几时偷溜进府的乞儿,近看是员外家老夫人,你穿这个作甚。”
“你管得可忒宽。”
“我看你就缺人管着。”
这厢火药味浓烈呛鼻,外头杨柳儿突然间敲门,说春山公公有话要回。景辞瞪他一眼,转过身藏进多宝阁后头,春山弓着腰进门来说:“义父,国公府有人来,说是…………”
“说——”
“哎,说是前线来的消息,大少爷中了埋伏,人…………没了!”
春山的话说完,好半天没见声响。陆焉不由得往多宝阁看去,依稀只能从缝隙里窥见她寥落的影,木木呆呆地望着地面,一语不发。他叹一声,吩咐春山,“去备一份礼。”
春山应是,“国公府的马车就在侧门等着,您看是…………”话未完,陆焉已摆摆手,示意他告退。
春山带上门,屋内的光再暗一些,照不出许多浓烈的伤,哀莫大于心死。
“小满…………”他站在她身前,挡住窗外透进来的光,轻轻唤她。
“啊?”她抬头,双目无光,直愣愣对住他,没有泪也没有其他,都是空的,空空如也。疾风骤雨来得太快,让人来不及悲伤痛哭。
“唉…………”他叹息,握住她冰冷的手,蹲下身来看她,“换身衣服,我陪小满回府可好?”
景辞摇头,淡淡道:“不必了,哪有自己人不在,反倒请宾客入府的道理?放心,我还挺得住,给我件没花没红的衣裳,我这就起身。”
他望她背影,心念着有时她坚强得异于想象。
☆、第60章 丧事
第六十章丧事
乌鸦、白幡,和尚的木鱼道士的八卦,女人的哭泣男人的丧服,横梁上一缕一缕麻布飘着,如同深夜游荡的魂,无处可去,无家可归。
她们喊“青崋,青崋,你拿了我的命去吧…………青崋呀,我愿用我的命,换我儿子的命啊…………天爷,我的老天爷啊…………”撕心裂肺,如同女人尖利的指甲抓破耳膜,每一声都渗着鲜红的血,指甲盖里刮走了肉和皮,痛不欲生。
老夫人早已经受不住,气急攻心晕了过去,胡太医守着,熬上一碗调心提气的药,长白山的人参切了片含在舌底,依旧是神志不清。
大夫人在前厅抱着景煦的棺木哭喊,三四个丫鬟婆子上去也拉不开,她这是将一身性命都系在长子身上,谁知是如此结局,怎能想得开?恨不能一头撞死在棺前。
“青崋…………青崋啊…………你真是要逼死母亲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么能熬得住…………怎么能熬得住…………不如就陪着你去吧,黄泉路上咱们母子两个,也好做个伴,就让你那个居功至伟冷血无情的亲爹,守着他的功绩与他养在西南的下贱种子一同过活!”
满场的缟素,有人低着头痛哭,有人竖起耳朵听戏,听她将孤守京城的凄苦,夫妻分离的哀伤,以及长子战死丈夫不归的悲愤在灵堂上通通哭个痛快。
将廊柱哭出裂痕,将岁月哭出风雨,将这富贵高墙内的国公府哭得脸面全无,撕开来,哪里有什么风光,哪里有什么得意,全然是生生的悲苦,一年又一年,女人们是院墙里荒芜的草,干涸枯败,却生了根,绑住了手脚,一年一年守着枯井大的天,数着仅剩的惨淡岁月。不能活了,再不能活了,唯一的期望也如灯灭,还有什么可盼望?盼望丈夫拥着年轻娇嫩的妾室风光回府,还是行尸走肉一般等那一日我佛慈悲,送她去西方极乐?
不是,不是,都不是。
她恨透了,哭到嗓音撕裂,挣扎到一根根掰断了鲜红的长指甲,漆黑的棺木上是她留下的一道道痕,亦然是她的恨。
这一生的委曲求全,卑躬屈膝,到这一刻已足够,她大叫一声,“儿啊,你慢些走,娘来陪你!”
卯足了力气就要往棺木上撞,就要在灵堂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断这无休无止的苦难。
咚地一下,是个中年婆子撞开了她,一落地便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磕头求饶。小辈们被吓得大哭,下人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个个都往二夫人脸上瞧,等她来拿个主意。
孙氏从悲痛里醒过神来,原没有想过会有如此机遇,大房唯一的嫡子战死,不论如何爵位如何继承,若大夫人再有一二,偌大一个国公府谁来管家?自然是她。
却又不能露出喜色,关键时刻要大方得体又要安稳妥帖,想了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