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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看起来明明是乖乖牌的斯文人,却来开pub,颓废在纸醉金迷的次文化中,怎么看,怎么的不自然。」季亚彦连唱了四首歌,下台找水喝,忍不住再一次对着吧台内调酒的人说着第N遍相同的话。
难得今天钟尉泱有兴致当调酒师,每一位来客几乎部为品酒而来。自认为品酒名家的季亚彦自然要涎着脸来喝好酒,顺便一展歌喉了。想当年他可是「智中」最优雅的情歌王子呢。
送上两杯酒,钟尉泱轻笑道:
「学长,若要说不务正业,你不也是其中之一?」他是季亚彦的高中学弟,两人是前后任的登山社社长,即使后来季亚彦出国读书,仍一直保持联络到现在。也因为季亚彦的介绍,他才认识了何濬这个美国侨界的贵公子。
「难得你们都在国内,也一同光临敝小店,真是令人诚惶诚恐呀!」
「单身啊!所以在此落难呀!」季亚彦指着一边的冷峻冰块男:「他的小洋妞抛弃他溜回台湾,他哪能不来?几千万美金的企划案就这么搁下来了。」
何濬冷瞥他一眼:
「她不是小洋妞,她叫安妮。」
「听听看,明明是华人,却取了个洋名,简直是数典忘祖。﹂季亚彦就爱惹他。
「她姓安,安妮是个好名字。」能让七情不动的男子变脸的,也就只有他那个有了「女冠大姐」就忘了爱人的女友了。
「休战了吧。」钟尉泱好笑的说着。再这么逗嘴下去,整晚光抬杠就成了。偏偏这两人的交情就是这么不斗不相识的纠缠至今。
季亚彦的好戏谑,何濬的冷峻正经,再加上钟尉泱的温和,形成三种截然不同的况味,支撑着友谊的平衡。姑且不论在三张表相底下,各自有何深沉难解的一面,但纯粹看着外表,并不难猜出三人何以会成为朋友。互补嘛。
「一直久闻安妮小姐的大名,却是无缘见上一面,也许能拜学长的寻人奇技之福,看到这位教濬苦追三年的美女。」钟尉泱一贯的斯文,没有询问太多,便大抵知道两位好友这次相会除了斗嘴外,所为何来。
没错,两位大忙人齐聚台湾只为了一件事——寻找安妮小姐。
这对名满亚洲的大侦探季亚彦来说简直是大材小用得侮辱人,随便交给徒子徒孙去办也包准有个完美的结果,不过因为季亚彦实在对这位安妮小姐太好奇了。基本上,能教何濬这个工作、责任至上的乏味男人神魂颠倒,并且苦追三年还拐不到佳人进礼堂的女人,已教人兴致大起,更别说这位不进礼堂的佳人并非惺惺作态、自抬身价(曾经他以为是啦!)、无视这支纯正大金龟捧来的万贯家财,硬是不屑结婚,简直是当代奇女子!更别说他们已育有一子了!
没错,小何滔都两岁了!
显而易见,奉子成婚这一招是失败了!而怨男依然是怨男,看来这尾怨男是忍无可忍打算来个绝地大反攻了,才会亲自上门拜托这名损人损得嘴贱不留余地的损友。季亚彦欠扁归欠扁,到底仍是亚洲侦探界的第一把交椅,每次安妮从他身边溜走,全都靠季亚彦广大的人脉大力相助。而这个「每次」,三年算下来已有五次,这还不包括其它小小的出走、而他自己有能力搜寻的范围。
「你曾经提过,安妮小姐非常崇拜她的高中同学,而且常常是人家随随便便召唤,你就被暂时抛弃了。我想这次找安妮小姐事小,重要的是想弄明白那位高中同学的来历吧?」季亚彦搓抚着下巴,深思的问着。
「对。」何濬大口喝完酒,声音一贯的沉稳威严。
钟尉泱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戾气,疑惑道:
「有什么问题吗?」看来事情不只是找安妮小姐那么简单。
何濬森冷道:
「我不会再放任安妮背着我涉险。」他一向尊重爱人的隐私权,但那不代表他会眼睁睁看她把这项自由用在危险的事情上。
「涉险?何以见得?」季亚彦问着。
「上星期我查过一个人,叫朱立。」
「消息贩子?我知道这个人,但他不在我的消息来源系统之内。一个消息灵通、将自己保护得很好的人。你怎会对他有兴趣?」
何濬揉了揉眉心。
「安妮知道他,并且知道怎么找他。」
季亚彦高高扬起双眉,十足诧异道:
「我以为你的小洋妞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千金小姐。」想不到安妮小姐竟是朱立的贩售管道之一。
「曾经我也这么以为,我更希望以后她依然是,所以我必须切断她和她的女冠大姐的联系。亚彦,只要找到那个女人,就可以找到安妮。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女冠?」
「女冠大姐?」
钟尉泱与季亚彦同时出声发出疑问,却是为了不同的情绪波涌,但没有人注意到。
何濬点头。
「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只知道安妮曾待过四所高中,这应该难不倒你。」他将资料交给季亚彦。
「女冠?什么人会取这种称号?」季亚彦随手翻了下,决定道:「虹华高职离我母校比较近,我先从这里打听起。会不会是个小太妹呀?「虹华」出了不少问题学生。」
何濬并不在乎对方是太妹或什么鬼东西,他只想找出她,并请她离他妻子远一点,其它并不重要。正想麻烦钟尉泱再倒一杯酒,不意却看到他沉凝的脸色。
「钟,怎么了?」
季亚彦这才注意到学弟的异样。以着侦探的敏锐感应,他问道:
「你不会正好耳闻过这一号人物吧?」天下间有这么巧的事吗?
钟尉泱扯出一抹苦笑。
「也许虹华高职的太妹头头全被尊称为女冠。我曾经认得其中一个。」
「是吗?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也许就是这么巧!天涯总在咫尺间,季亚彦不自觉涌出了浓厚的兴致。
「她叫孙琳琳,二十……六岁了吧。」
时光刹那间倒流,溯泅回十年前,一次又一次的不期而遇、不欢而散的记忆……。
※ ※ ※
钟尉泱一直是个品学兼优、不曾令师长寡母担心过的好孩子。自幼失怙,使得他更发愤向上,不因少了父爱的灌溉而走向歧途。他知道他未来的目标,也就是母亲唯一的期许——当上律师。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律师。
在还来不及设想自己想要的未来前,母亲便已强势的灌输他这辈子唯一该做的事业就是当律师。
其实也没有所谓的喜欢或不喜欢,毕竟念书对他来说并不困难。生性的正直,使得他不能宽容那些因为单亲就找藉口变坏的人。现下的社会新闻,每一次报导青少年案件,总先标明是单亲或非单亲。如果单亲,似乎便是理所当然的青少年该变坏。
那很没道理。也因着一股不服气,他更加要求自己在任何一方面都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绝不让人拿他单亲家庭的身世做文章。
他总认为什么样的身分,就应该做好那个身分该做的工作。自然,当学生的重要目标就是把书念好、吸收多方知识,而不是违规骑着机车、跷课的浪费生命。
「咳!咳咳……。」不自然的呛咳声自前方的巷子内传出。
钟尉泱原本并不打算停下步伐的,但因一阵菸味,致使他忍不住的蹙眉停住。
这个地方是早餐店林立的区域,也是下公车站后,两所高中、一所国中的学生必经之处,偶尔也有校外委员会的人马出没,查探学生的行为举止。
「啧!真难抽!干嘛给我这个!」巷子内走出一个少女,随手将一包菸丢在路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菸味。
是她!他认出她正是上星期率着一群太妹在公车站牌招摇的领头。那辆在机车阵中的脚踏车非常突兀惹眼。
「违规抽菸还乱丢垃圾,这是「虹华」的水准吗?」他忍不住开口说着。
少女似乎此刻才发现身后有人,猛地转身,一张平凡的面孔上意外的素净,不若其他太妹那般暗自涂红抹绿,让他觉得……清爽。但那一双凌厉的眼可是写满了不驯,全然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她并没有认出他,只认出他的制服,冷哼道:
「你「智中」水准高,那就我丢你捡呀!你是好学生嘛,捡呀!」
「捡起来。」他最看不惯这种以自由为名、破坏群体环境的人。
「哼!」她剥了片口香糖丢入嘴内,包装纸很故意的任其四散,挑衅的眼里昭示着——你奈我何?
钟尉泱微微一窒!他耳闻过这种问题学生的顽劣事迹,却没料到亲身体验时,会这么令人火大,连他这种向来不轻易动怒的人也被瞬间燃起了怒火。
卯上了!
「请你捡起来,这里不是你家,请不要增加清洁大队的负担。」
少女对他的好胆量扬了扬眉。即使是男生,也没人敢这么对她。
「你不知道我是坏学生吗?你期望我会听你的?」她哼声一笑。
「你不检?」
「等你这个龟儿子去捡。」
「你!」他倏地出手,一把抓住她手,强制道:「捡起来!」热爱登山攀岩的他,练有好臂力。
而这个小太妹也不好惹,在双手被制的情况下,她立即抬高右脚踹向他胸腹,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放了她一支手,往侧方闪过那凶狠的力道。认知到这小太妹身手不弱,想来是常打架所致。
她再度横飞来一脚,目标是他仍擒住她手的左腕,他放开她手,双臂交叉抵禦她的力道,随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感,他也看到她略微踉跄的退了一小步。硬碰硬的后果是两人分摊了那力道所带来的痛。
没再有其它的言语,少女狠瞪了他一眼,跳上她的脚踏车转身跑掉了。
而地上的纸屑,早不知被秋风吹卷到何处,只刹那一包甫拆封的香菸,在墙角刺目的躺着。
连接着两次不愉快的相遇,再来一次不期而遇,钟尉泱从不敢着想情况会有所改善。「虹华」与「智群」上学放学都会往共同一条路上,会遇到,并不意外。
这一日,台湾的上空突然讽来冷气团,让原本炙热的十一月天,蓦地宣告了冬天的讯息。十五度的气温其实并不冷,但若相较于昨日的三十度高温,两者间的落差足以教一大票人伤风感冒上医院挂病号。
不过这一波生病的人里并不包括他;他趁着今日的模拟考结束,陪着世伯的女儿岳如诗来医院看病。非常意外的,他看到了庭院中正在扮演坏巫婆的「她」。
这是一个简陋的剧团,由几名医院义工组成,目的在嘉惠儿童医疗部的小朋友。
就见那身披黑色大塑胶袋的坏巫婆提着手提袋,手里晃着一根棒棒糖,桀桀怪笑道:
「棒棒糖,好吃的棒棒糖,白雪公主要不要买?」
披着白色塑胶袋,脸上画了两陀圆形腮红的白雪公主口水直直滴的以台湾国语问:
「一枝都(多)少钱?有没有很贵?」
「不贵不贵,很好吃的哟!」坏巫婆一脚踹开企图偷舔的白雪公王。
白雪公主摀着屁股哀怨的接下去演:
「好啊,那给我一根,我给你买啦!」
这时候,观看的小朋友天真的叫:
「不要买!不要买!她是坏巫婆!」
但白雪蠢公主仍然吃下了那一根棒棒糖,然后抽搐了十来秒之后,倒在草地上。「啊!偶死啦。」
「呵呵呵!呵呵呵呵……。」坏巫婆一脚踩在笨公主身上,大笑的叫着:「小朋友,你们知道随便乱吃陌生人的东西的下场了吧?等一下我就要把她绑起来,打电话给国王,叫他给我钱,哈哈哈……。」
「坏人!坏人!」众小朋友鼓噪着。
其中一名小女生害怕的道:
「王子会出来,会有王子来救白雪公主,打死你。」
「王子?呵呵呵,正在内科挂病号,今天不能来演啦!他要敢来,我照样把他打成肉饼喂鱼吃。」坏巫婆益形嚣张的拿拐杖顶着地上装死的公主。「搞清楚喔,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哈啦,更不要吃他们给的任何东西。还有!
现在是民主时代,没有王子这号人种,棒棒糖多吃,白日梦少作。」说着,从手袋中抓出一大把棒棒糖道:「来,要吃的过来拿。」
谁还敢吃?!当下小朋友一哄而散,躲得远远的。
这种场合下,他理应是置身事外的,不意两名小女生正躲来他这方向,看了他一会,便抓住他大叫:
「王子来了!王子来了耶!你们大家看!他一定会打死巫婆的!大家不要怕!」
就这样,冤家二造再度相逢于窄路上。
钟尉泱直直望入那双不驯的黑眸中,意外于她会在此,更意外于现下这种情况。一个小太妹似乎不可能等于医院义工,虽然她的表演极端另类,但不可讳言,她现在做的,不是扰乱社会秩序,而是造福病童。
他静待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