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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 作者:江铃墨-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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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万。”
  “没有。”
  “魏珂,好魏珂,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因为太急了。下周一上午八点前必须用。”
  “没有。我又不开银行。”
  魏珂怎么了?林夕梦一看他那紧绷着的脸,用好话哄他。可无论她怎么哄,魏珂就是不开口。她只好喊来英子。英子一看就明白,责怪道:“魏珂,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夕梦?”魏珂没好气地说:“她来借十万,我上哪儿去给她拿?”
  “这就是你的不对,你没有也不用出这个脸子。再说,你有多少给多少,夕梦也不能怪你。”英子说完,责怪一声“真是的”,就又忙着招呼顾客去了。
  魏珂白了林夕梦一眼,说:“不是我说你,红星又不是你的,你整天给他呼呼着借什么钱?如果这是你的,我把这个小餐馆卖掉也给你。夕梦,我真不知道你中了什么邪……”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不借行吗?我走!”
  林夕梦气呼呼地往外走,英子不知内情,只好愣着。
  在回去的路上她哭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感到最有希望借到的地方,竟然扑个空。回到公司,她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往外打。她几乎找遍所有朋友,甚至不得不厚着脸面向不该借钱的朋友艰难地张口借。只要听到一个“没”字,似乎就被人给击一记耳光。为了樊田夫,她低下高昂的头颅。到星期天晚上十一点钟,樊田夫才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便问她进展怎样。她把借到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数目说了一遍。杨君曼借给他们两万,她丈夫赵一佐辞职自己搞起一个外贸公司。樊田夫一听,跌坐在椅子里。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没希望了。”
  林夕梦一听这话,仿佛自己被钉到十字架上,动弹不得。绝望下无助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涌出来,像血、像泪。樊田夫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在这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们真不知道谁才能拯救他们。星期一早晨,天还没亮,她穿衣起床。她顾不上梳头洗脸化妆打扮,围上那条大围巾,迎着刺骨的西北风,骑自行车离开了家。她把又能想到的几位熟人逐家去跑。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她又去了万元街。她是想再去魏珂那里看看。实在是没有办法。她第一次觉得贫困使人连尊严都保留不住。什么面子,什么斯文,这些东西原来是植根在物质基础上的。
  记得几年前,她听一位学生讲述了一件事。他邻居家的二叔从台湾回来了,顿时,几个侄儿众星捧月一般把二叔接回来,大献殷勤。每个侄儿争着抢着往家拉,大摆宴席。二叔见侄儿们对他如此亲热,心里像喝了蜜,不住地说:“还是家乡的人亲啊。”三天过后,二叔拉开绿色旅行包,拿出一些香皂、毛巾之类东西,分给侄媳妇们。“这才是真正的财神爷呀。”于是,几个侄儿、侄媳妇争得更厉害。这下可好了,二叔已故爹妈都跟着沾福。第二天,几乎要平的坟被重新修好。第三天,大盘子,小盘子,也摆在坟边,盘子里放满五颜六色贡品,成捆成捆纸钱在坟前熊熊燃烧。一星期过去,可急坏了侄儿、侄媳妇们。为啥?二叔至今闭口不提钱。难道没带回钱?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渐渐地,他们态度发生变化。二叔此时也觉察出苗头,侄儿、侄媳妇们一个劲地在他跟前说他们如何如何穷。该分钱了,他们争先恐后地来到二叔跟前,满脸堆笑:“二叔,我家穷,多分给我点。”“二叔,属我最穷,你看……”哭穷声一声比一声高。二叔摇了摇头:“这次我回来前,就听一些人说,如今的大陆人看重的是钱不是人啊。”

  当时她听到这件事,跟学生一样为那些侄儿侄媳感到害羞,因为是他们丢了大陆人的脸面。而现在,她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理解了一点那些侄儿侄媳。
  林夕梦远远地看着魏珂和英子在饭馆忙进忙出。她不知道自己是过去还是就此往后走。她站住了,正在风口上。走过去吧,她毕竟不是那位台湾二叔的侄儿侄媳妇们;就此往后走吧,她又实在不甘心。
  她立在那里,足足有半个小时。西北风刮得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她的残存的企盼。她头发乱蓬蓬的,脸已成紫红色,手脚早已冻僵。她感觉不出疼。
  终于,她盘算往回走了。走到公司门口,她还是不死心就此两手空空,略一迟疑,又蹬上自行车走了。她径直去林晨爽家。林晨爽交给她五千块钱,埋怨她:“我正要给你送去。幸亏不是你开公司,你开公司俺还不知要跟着吃多少累。”她望着跟自己一样着急的林晨爽,说:“你跑了两天,休息一下吧。”林晨爽嘱咐说:“姐,前天那两万是俺邻居周良臣从银行里弄出来的,只能用一个星期,你可千万别给人家误了。”
  拿着这五千块钱,她回到公司。她用钥匙去打开经理室,不料想樊田夫已坐在那里。樊辉夫也在。一问,才知道樊田夫昨晚一夜没睡,就坐在办公室里,一清早也出去了,刚从外面回来。他唇上起了一串火泡,似乎整个儿人苍老了许多。她知道昨晚他就没吃东西,便去泡了一包方便面。樊辉夫看到她进来,便走出去。
  她端着泡好的方便面,来到樊田夫跟前。樊田夫看着碗,说不想吃。她逼迫着,说不吃不行。他刚要去接碗,门被突然打开了。芸姑怒气冲冲地进来了。她朝着樊田夫大声质问:“你连家都不回去,你还要不要家了?”
  樊田夫坐在那里,高声说道:“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还能知道什么?我就知道你整天整夜不回家!你还要这个家干什么?”
  林夕梦端着碗站在那里,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听他俩吵来吵去,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向芸姑解释一下,可芸姑根本不听,扭头走了。姑根本不听,扭头走了。
  樊田夫从林夕梦手里接过碗,放在桌面上,说:“不吃了。”
  林夕梦心里很难过,为芸姑,为樊田夫,为自己。过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那五千块钱,小心地问:“还差多少?”
  “四万三。”
  完了!真的没有希望了!她的心全凉了。她瘫坐在椅子里。
  “林经理,外面有人找你。”小顺敲门后进来说。
  她睁开眼睛,无力地说:“让他进来就是。”
  “他不进来。”小顺喏声说。
  她腿都抬不起来。她骂一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了出去。
  “魏珂!”
  魏珂站在公司门口。魏珂手里提一个尼龙包,看到林夕梦,先瞪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盯着她,那双曾经给她心灵上留下一片灿烂阳光的眼睛,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里面充满怜惜、温柔、怨恨和无奈。
  “给你,”魏珂说,“四万一千五百整。”
  林夕梦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着。她盯着魏珂那只提着尼龙包的手。那只手粗糙,干裂,已经冻得通红。她既不去接,也不说话。
  “拿着。我走了。餐馆正忙。”
  魏珂把尼龙包往林夕梦手里一放,骑上自行车走了。


《一个走出情季的女人》二十八


  “夕梦,只有你在与我一起战斗。让我怎么感谢你?”天黑的时间,似乎经历一场洗礼的樊田夫紧紧地拥抱着林夕梦,仿佛是在拥抱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林夕梦哽咽着:“田夫,我们终于渡过了这个难关。”
  “没有你,我就渡不过去。”
  电话响了,樊田夫放开她去接电话。樊田夫说:“……对,他已不可能偿还……你不要抱希望了……起诉?行……你只有这个办法了……是啊,他妈的应该有个黑社会组织,专门清除这种人,剥夺他们在人类中的生存权利……好吧,再见。”
  樊田夫放下电话,微笑着走向林夕梦,说:“实践证明……”
  林夕梦知道他要说什么,双臂环绕他脖颈上,接下去说道:“我是爱你的。”
  “是的。”
  樊田夫紧紧拥抱着她。企业的艰辛,林夕梦已目睹身受,在这艰辛的路上,她与樊田夫携手并肩,同甘共苦。她越来越感到,她离不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事业离不开她。每当他拥着她告诉说他爱她时,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满足感:不要离开这个男人,此生足矣。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几乎使她昏厥。她甚至想如果因此而失掉自我,也是值得的;如果能和他一起死就是最大的幸福。林夕梦突然想起早晨芸姑发火的事来。这实在是芸姑忍无可忍的表现。樊田夫夜里绝少十二点前回家,不是跟林夕梦在一起,就是会客访友,赶制图纸或绘画,有时干脆睡在办公室里。芸姑知道樊田夫从来没看上自己,从来不敢对他发火。樊田夫是巴不得激怒她让她发火的。芸姑质问樊田夫是不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睡觉,他毫不隐瞒:“就是又怎么样?”芸姑便扬言要回去告诉公婆,樊田夫鼓励说:“你快说去!”农村妇人治理丈夫办法,往往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芸姑知道,这些办法对樊田夫是毫无效用的。她唯一办法是忍气吞声。只要樊田夫不提出离婚,对她就足够。这次樊田夫从回部队那天起,到昨天晚上,已经连续有一周没回家,芸姑又不知他去了哪里。樊田夫无论去哪里,无论干什么,从来不向芸姑打声招呼。想到这里,林夕梦小心地问他中午回去芸姑发火没有。
  “没有。”樊田夫摇摇头,“我谁也不怕!”突然,他说,“夕梦,我现在真的有一种带你走的想法。”
  林夕梦被他的变化感动着。她的努力与付出的心血、流过的泪水似乎没有白费。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就能拥有一个崭新的他,一个融合了林夕梦一半灵魂一半生命的他,那是她真正的爱人。她询问他回部队办理转业的情况。他说还不是那么容易办理,需要等一段时间。但他对此充满信心,并热切地说:“回来就好了。我们建立一个王国,我当国王,你当王后。”
  憧憬未来,他们沉浸在幸福之中。等天黑下来,走向那块属于他们两人的麦田,展开她那条厚实的大围巾,在冬夜里席地而坐。她的双脚冻得疼痛,便脱下棉靴,把两只脚放进他怀里,双手插进他腋里。他双臂环抱着她,情意绵绵地望着她,说自己对前十年生命的活法已经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如果现在让他死,他后悔死了。好比以前他一直被人绑着手臂,时间一长,习以为常。一旦挣脱,才恍然大悟,原来没有绳索的捆绑更好。
  林夕梦却一直处在无自由状态中,而现在被樊田夫的爱捆绑得紧紧的,却同样感到舒服。她不能再在樊田夫与其他男人中周旋,包括卓其。她已把应酬卓其床笫之事视为沉重的负担,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甚至晚上拖早晨,早晨溜之为万幸。现在,她生命里只有樊田夫,她多么渴望樊田夫带她远走高飞啊。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樊田夫只能这样去想,这样去希望,却唯独不能这样去做。至少现在。
  “田夫,”她突然问,“现在,当你面对她的时候,有何感觉?”
  樊田夫叹息一声,说:“有时饭桌上望着她,我都在想,以后这个女人怎样去面对生活啊。”沉默片刻,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从思想上,观念上,精神上,找不到一个支点。一旦找到这个支点,我就会离开这个女人,然后同你结婚。你放心,我一定会堂堂正正地娶你。”

  是的,樊田夫一直在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一定会与她结婚。可是,不知为什么,林夕梦一直没有这份信心。
  “夕梦,你与别的男人做爱也这样幸福吧?”做爱之后,樊田夫又问起这个问题。
  “……”
  “夕梦,除他之外,你还同别的男人这样做爱过吗?”
  “……”
  “夕梦,我不管你与别的那些男人怎样,我只爱你。”
  “……”
  “夕梦,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
  樊田夫半躺半坐地俯视她,问出这一连串话。林夕梦感到自己仿佛是在面对一张考卷,她在心里说道:田夫,让我怎样对你说呢?让我坦白?让我虚伪?哦,田夫,这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知道。
  樊田夫在等她答案。
  “无论怎样,”她这样回答,“我现在不属于你一个男人,而是每天晚上躺在另一个男人身旁。”
  樊田夫像被电击中,突然全身抽搐一下,跌倒在地,僵直地仰面朝天。他痛楚地大喊一声:“天哪!我怎么办啊!”
  林夕梦幸灾乐祸地感受着他的痛苦,幸灾乐祸地想:问你面朝的苍天吧!问你头枕的大地吧!
  连续一个周,黑卯扈每天打电话来,催促林夕梦赶快把飞天资质材料送去。林夕梦同樊田夫商议后,派一名业务员送去。黑卯扈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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