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思想不正的不要。现在虽说仍然有挑选有审查,但事实上好像啥子人都行。王叔家的老二,你是知道的,生出来就比别人多个手指,这不也当上了,还是空军呢。还有老吕的养儿子,你可能不认识,是他现在的老婆带过来的,实在不是个有德性的人,整天打打闹闹流里流气的,读书时就因打人--把人家一只眼都打瞎了--被学校开除,就这样个人,去年也穿军装走了。你知道人家老吕怎么说,这个野种我管不了,叫部队上去管吧。嘿,你说他把部队当什么了?这些人都去光荣了,这光荣还有啥价值?阿今,你倒给我说说看。”
阿今变换下坐姿,勉强一笑,说:“妈,你说的只是个别现象。”
“我看不见得,”母亲马上反驳说,“要不你们干吗都想离开部队?”
“这是形势需要,现在是和平时代,经济建设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军队建设要围绕国家经济建设这个大局,军队干部转业正是为了支持地方经济建设,减少军费开支,减轻国家负担。”
“阿今,你不要跟妈说大道理,”母亲显得不耐烦地,“妈见得比你多得多,用假大空的东西是胡不住我的。50年代你知道吗?那时也有大批军队干部转业到地方支持国家经济建设,可不像你们现在的,都争着要转业。那时大家都不想转业,转业的人都是接了命令书后没办法才走的,哪像你们现在,为了走,请客送礼,弄虚作假的。听张琴说,她在总院时经常有人来求她开假病历,为什么?就是为了转业。张琴自己转业据说也花了几千块走关系,关系不通还走不成呢。”
“那也是个别人,妈。”阿今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恳切,也许是因为虚怯。“当然现在地方发展很快,想转业的人比较多,想当兵的人不像以前那么多,这是现实,但这不说明部队有什么不好。说实在的,妈,我不想从您口中听到太多对部队的指责,不要说我现在还在部队,就是有天真离开了,我也不认为部队有什么不好,我对部队还是很有感情的。”
“是的,我知道,你对部队有感情,要不你也不会到今天才来跟我谈转业。”母亲啜了一口茶,这是她说这么话第一次喝水。“不过我也没说部队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觉得现在人--就说是我吧,对部队不像以前那样有感情了,要在以前你跟我提转业,我肯定会反对,但现在我就反对不起来。人啊总是有图报的,现在当兵说光荣不光荣,说实在不实在,还图什么?以前你在部队,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想着你的光荣,就有种莫名的满足感。现在……”摇了摇头,“嘿,现在,阿今你不知道,别说满足,不失落就要感谢人了。现在人家一提起你,你知道咋说?哦,你们阿今还在部队,想想法让他早点回来吧,×××都回来了,你看人家多有本事,到部队才几天入了党提了干,就转回来了,现在在哪里哪里,一个月拿几千几千。你们阿今一月能多少,哦,才这么一点,还没我女儿拿得多嘛,回来回来,别再奉献了。你听,阿今,我现在听就是这些,你说我会怎么想。我奉了献,结果一句好话听不到,反倒落了个不是,叫人怜惜了,好像我儿子在部队干是因为没本事或是什么的,你说这兵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是没什么意思,阿今想。“可是……”他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要说什么。
母亲心里一点也不乱,她的思想似乎是越说越明白了,而且还想把它说得更明白:“事实上我从内心是早想让你转业了,只不过从没跟你说而已。为什么不说,主要是考虑到你还年轻,部队培养了你,现在正是用你的时候,估计一时半载不会让你走。既然不好走那就不要提走,一提反倒弄得你上不上下不下的,乱了心思,走走不脱,干干不好,两头都落空。
所以我们平常总是鼓励你好好干,该争取的要去争取,不该想的不要去想。但如果实际情况并不我们想像的,比如部队对你走留是无所谓的,甚至是希望你走,那我认为没什么可犹豫的,我还要鼓励你走!”
“其实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还很不成熟,再说,”阿今拿起母亲的杯子喝了一口,“部队会不会同意我走,我也不敢肯定。”
“既然下决心走,该走关系就走关系,我想你爸这点关系还是能找到的。”母亲的口气里有一种权威。
“有这个必要吗?”阿今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第二部分谁来阻挡(7)
母亲看了阿今一眼,缓了口气说:“阿今,你也许还有点犹豫,不过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你没什么可犹豫的,反正迟早都是要回来的,迟回来不如早回来。现在不管怎么说,你爸还在位置上,回来找个好单位也容易。你不知道,现在找工作可难呢,没一点关系根本不行。我记得跟你说过,我们管理科老张,就是上次跟你借火点烟的那个张科长,在部队当的是后勤处长,团职干部呢,去年转业到我们单位,干吗?在管理科当了个副科长,就管个食堂和门卫,你说有什么意思,当了20多年兵就这样子。不是妈看破世界,现在的社会就这样子,到处都讲关系,关系好了,飞机也可以给你刹一脚,没关系公共汽车都赶不上。有时我想,你在部队再干个三年五年,了不起给你提上一级两级当个团职干部,可转业回来要落个我们老张样,这个团职干部当得又有啥意思。所以,妈想你转业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现在你爸还能办点事,回来什么都好说,等哪天退下来了,谁知道会怎么样。我这人务虚务了一辈子,现在看这样不行,还是应该务点实的好,你说是不?”
说到这里,母亲停下来,看着阿今,也许是希望阿今表个态。
但阿今低头不语,好像是陷入了沉思。
母亲看阿今样好像有点低落,就退一步说:“行了,我不多说了,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的事,你自己想着办。如果你想的和妈说的不一样,就权当妈没说行吧?”说着起身向卫生间走了去,一会传出来骂声:
“阿今,你上了厕所怎么不冲一下?真邋遢!”
阿今忽然想起,刚才解完溲忘记冲水了。他狠狠地拍打了下脑门,骂自己,看你!跟丢了魂似的。
飘飞的雨丝像给城市下了一道镇静药和清洁剂,马路上一反往日的噪闹和不干净,使阿今的心情也跟着安静下来。雨不大,是那种没有雨点子的雨。但很稠,像粉一样,抹在阿今脸上,他没有应该地感到冷,而是觉得很清醒。刚才下楼来,他没有明确的用意,好像是屋里有什么东西硬是将他推出来似的,又好像是户外的这份洁静把他牵出来一样。总之,他没有意识到怎么回事,人已在外头了。
现在,阿今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母亲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和困惑。怎么说呢?如果说这之前--和母亲谈话前,阿今对蛰伏在心间的转业之念还感到好奇好玩,忍不住地征求母亲意见似乎也是为了与她一起玩赏一下这个神秘的不期而至的念头,那么现在的情形已大变样了。他想起,在预备跟母亲谈话前,自己曾想,如果两位老人家都不赞成他转业,那么不管妻子和自己的想法是对或错,转业的事就到此为止了。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压根就没想到他们中有谁会同意他转业。啊啊,这事情真是越来越怪了。喟叹间,心底升起了一股没有余地的吃紧和窘迫感。
原本阿今是打算下午去找父亲谈的,但现在不知怎么的,他心急得很,决定这就去找父亲。他看了看表,不到11点钟,又摸了摸口袋,口袋里有钱,心想,今天我就请父亲吃顿饭吧,咱们也学学老板样,在饭馆里谈事。他觉得这主意不错,就提快了脚步,往4路车站走去,那是到父亲报社的一路车。
路边有门公共电话,他走过去,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因为刚才出来母亲不知他去哪,现在不说一声,母亲一定会等他吃饭的。可拿起电话,他又不高兴地放下了。他似乎在生母亲的气,气什么呢?他又不知道,只觉得一想到母亲的声音马上要在电话里出现,心头就不高兴,提不起劲。
立在报社楼下,阿今浑身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好像这楼上的任何一扇窗户里的眼睛都已发现了他,并在注意他。由于父亲和自己工作的关系,这楼里的人阿今差不多都认识,即便不认识的,别人也认识他,因为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和人们的言谈中。这些年,阿今部队的新闻报道工作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好,这当然是阿今的功劳,但“军功章”的一半却属于这楼里人。这楼里随便站出来一人都可能直接或间接地帮阿今发过稿,因而使阿今对这地方反有了一份怯弱。他一般回避来这里,即便来了也总是避开人上人下的电梯,一个人幽幽地走楼梯上去。今天,他有意放慢了上楼的脚步,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想父亲对他转业的事会持什么态度。态度无非是两种:
1、反对。如果爸反对,他听自己很干脆地说,那就听爸的,转业的事情就不提了,爸毕竟站得高看得远,而且比妈和小颖都要理解我,对我的问题最有发言权。
2、赞成。如果赞成……他犹豫地停下脚步,好像突然触到了个他毫无准备的问题,心里头有种莫名的害怕。这使他越加看清了自己愿望:其实他不希望别人赞同他转业,即使这念头(想转业)是正确的,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后获得的,任何人反对都无法改变它(这念头),他还是希望有人(现在只剩下父亲一人了)出来反对他一下。这份心情很微妙,也很矛盾。但他就是这样想的,这样矛盾着的。这个矛盾使他上楼的脚步变得格外沉重。
第二部分谁来阻挡(8)
父亲的办公室在四楼左边尽头,阿今推开门,看见通联部主任老张正跟父亲在说什么,就想退出来。但来不及了,老张主任已看见他:
“啊哟,稀客稀客,快进来进来。”老张热热地迎上来,“怎么,又送稿来了?”老张握着他手,迟迟不放。
“没有,我在休假。”阿今窘迫得笑笑。
“哦,难怪很久没见你稿了,是在休假。休假也可以给我们写稿啊,哈哈哈,”松了手,“张叔现在到副刊部了,今后你可以给我们写点文化娱乐方面的稿子。怎么样,是不是又提拔了?现在是一毛三还是二毛一?”所谓一毛三说的是一杠三星--上尉,二毛一是指二杠一星--少校,现在人都喜欢这样称道军衔。
阿今笑笑,答:“二毛一。”
“哦,不错不错,”张叔竖起大姆指,“这么年轻就当校官了。”
“那也才二毛一,还不够张叔抽支烟呢。”
“怎么,嫌弃了?要嫌弃就回来,到张叔这儿来干。像你这样人才我们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呢。”说着又拍打了下阿今的膀子,“怎么样,愿不愿跟张叔干?”
“愿意啊,”阿今说,“等我转业了就跟张叔干。”
“是跟你爸干,张叔也是跟你爸干,哈哈哈——”笑着取了桌子上的稿件告辞走了。
阿今把张叔送出门外,回头跟父亲不禁莞尔一笑。
“笑什么?”父亲说。
阿今说:“你不也在笑嘛。”
父亲“噗哧”一声,笑得更露骨了。
看着父亲的笑容,阿今的心就像回到了过去的某种美好之中,一下被滋润得舒舒服服的。尽管父亲没有母亲那样对儿子悉心呵护,关怀备至,但阿今对父亲却更是“情有独钟”。父亲是个既严厉又宽厚、严厉和宽厚掌握得非常有尺度甚至是无可挑剔的长辈,正是因为掌握得好--无可挑剔,严厉的一面常常被时间稀释掉,而宽厚的一面则被时间放大了又放大,成为了抹不掉的美好留在了心间。多少年来,阿今每每回忆起父亲给他的种种醮满了平等和宽厚的爱,心里常常充满感激情。相比之下,母亲的爱远远要比父亲巨大、浓烈,但也许正因为太大,太浓了,常常使阿今感到沉重和累,而不像父亲的爱,干干爽爽的,除了爱的本意外,什么其他的成分都没有,干净得使你只想捧在怀里,而不思其他,也不需要你思。当然,阿今也知道,正因为自己有这样一位母亲,才可以有这样一位父亲,父亲的爱是站在母亲肩膀上的,是“剽窃”了母亲的爱之后才变得这样纯净、优美。所以,从理智上讲,他对母亲和父亲一样敬爱,只是在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