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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1-军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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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病历?    
    没有。    
    交五毛钱。    
    阿今找出五毛零钱,递进去,里面收了钱,递出来一本牛皮纸病历和一个号。阿今看,是内三科18号。这号码很有些财气嘛,阿今想。    
    18号--    
    在。    
    你是阿今。    
    嗯。    
    坐,坐这……


第三部分出了毛病(5)

    军医是个中年人,男性,四十来岁,面相有点蛮横,但声腔细软,态度和蔼,与其面相极不相称,加之一套文职军服,他身上总的说有丝女气。或者说,蛮横的面相在这位着文职军服的军医身上极易被忽视。在阿今看来,文职军服是很奇怪的,它跟军衔装比只是摘掉了几颗星星杠杠,但感觉上却好象把军官味全部扒掉了,变得比便装还便装。他曾想,文职军服应该取消掉,它把一个军人的英武气丧失殆尽,却又时刻在向人宣示:这就是军人。长此下去,传统意义上的军人味就会被冲淡、剥落。    
    在一张白色方板凳上坐下,上身略略倾向军医。    
    哪儿不舒服?    
    我心口痛。    
    怎么个痛?是一阵阵绞痛还是经常在痛?    
    这时候,阿今极力想感觉一下心痛,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好象它从来不曾痛过似的,他一边讲述着自己病情,一边感到讲述得很苍白很无力,根本没有把病情讲出来。这使他的讲述显得罗罗嗦嗦的。军医一定感到了罗嗦,没待他讲完就把他手拿过来听脉。    
    听完脉,军医带他走入套间,里面有张高高的象台子一样的床,军医让他平躺在床上。    
    哪里痛?    
    左边一点,对,就这里。    
    痛多久了?    
    噢,好长时间了。    
    多少时间?一个星期?一个月?具体点。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怎么到现在才来看?    
    它不是一天天痛,有时几天一个礼拜都不痛,所以我也没太在意。    
    最近痛不痛?    
    痛,今天都痛了好几次了。    
    最痛时什么感觉?    
    昏过去,今天在路上就把我痛昏了,跟死一样的。    
    噢,跟死一样,你知道死是什么样?    
    军医跟他开句玩笑,收起听诊器,拍他一下说,好,起来吧,率先出去了。    
    等阿今穿好衣鞋出去时,军医已在给他填写检查单,填完一张抹给他一张并作说明——    
    这是做心电图的,在二楼拐角;    
    这是做透视的,在一楼中药房对面;    
    这是化验血的,就出去楼梯口;    
    这是化验尿的,也在楼梯口;    
    这是化验大便的,都在一起。    
    末了,军医交代说:你先去做这些检查,到时把结果拿来,动作快一点。    
    阿今点点头,说一句谢谢,掉头正要走时,军医又喊住他,你先去化验室把血抽了,尿和大便样取了,然后再去做心电图和透视,这样等做完心电图、透视,化验结果也快出来了。    
    阿今再次感激地点点头,连声称好地退了出去。    
    到化验室,阿今抽了静脉血,细细的半管,血色纯正,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然后他去了厕所,把大小便的样取了。小便的颜色有些黄,但他想可能是一路走来的缘故,人累了小便就是黄的。大便他一度屙不出来,但最后还是憋出了点,他需要的也就是一点点。他将大小便样连同化验单一起安排在化验室的窗台上,然后就下到二楼,在拐角处找到了做心电图的医师--是一个笑嘻嘻的妇女,阿今找到她时,她正跟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在开怀大笑,笑声朗朗,经久不衰,好象有一群人在笑,同时身体如翠竹般哗哗摇晃,好象笑把她骨头都抽走了似的。阿今视听着这笑,感到四周空气的心灵都在波浪起伏,轻盈欲飘。    
    这笑把谁都要抓住……这笑太具魅力了……这笑掰下它半个来,就足够我笑一年的啦……张功弓欣赏着这笑,几乎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直到对方笑末了,看到门口端端地立着个人,问他找谁时,他才豁然醒悟,道明来意。    
    做完心电图,又去做透视。    
    做完透视,他便上到楼上来看化验单,结果还没出来,他拣了个坐位坐下,等。走廊里气味很重,如同厕所,刺鼻又怪异,在往来的人身上窜来窜去,这些人多半是军人,军人中 又多半是军官,有少许士兵,表情或怯怯的,或神气活现的,一看就知道不是认真来诊病的,而是伺机跑出来玩玩或替人来拿药的。这会儿阿今脑子浑浑的,一会儿想捉奸的惊险,一会儿想徐娅娅在手术室的情景,一会儿想第三方案,一会儿又想徐娅娅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脑子就象个挂钟的钟摆,左一下,右一下,没个固定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节,从化验室时甩出来一个声音,其实是一护士对一病人唤了一句话,这句话象二月闷雷中的一道闪电,一下将他脑子的浑沌劈开了,即刻整个脑海便光亮一片,如同日光照耀的辽阔海面。    
    寻护士唤:嗳,你钥匙忘这了!    
    阿今正是从这话里猛然灵醒到第三方案。他想,我杀回马枪,开门进屋、入房,不见姓赵的,妻子必然问我咋又回来了,我就说我把军事地图忘落在家了。对对,这说头很硬,部队演习,我作为连长随身带有地图是很正常的,中途溜跑回家,匆忙来去,忘落地家也是很可能的,既然忘落在家,当然应该回来拿取,这她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相信的。对对,这样很好,这样很好,这样我事先必须准备张地图,不要大,只要小小的一张,折叠地一起,夹在笔记本里,晚上我有意将笔记本放地某个冷僻处,早上走时故意不取,杀回来时就有退路了。嘿,这下我就主动了,主动就是有力,就是胜利。    
    阿今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妈的,我就不信你两个龌龊之流斗得过我阿今。他脸上写满兴奋的得意,就如一个战役的全部计划不仅拿了出来,而且还被战役指挥部通过一样,剩下的就是付诸行动了。


第三部分出了毛病(6)

    炮兵799团三营七连连长、心痛病患者阿今正为自己的“第三方案”得意喜悦时,化验室的小窗口抛出了他名字,递给他三张化验单。他拿上这三张单子连同两张透视图直赴内三科,交给了那中年军医。    
    军医看了众结果,即刻抬起头来,盯了病人一眼,脸上跌出一份惊色。    
    你在这里坐等一下。军医吩咐病人道,然后拿着从单子出去了。    
    约莫一刻钟过,军医回来了,身后还有几位更年老的军医,他们都用种异样的眼光审视着病人,仿佛病人脸上写满病情。    
    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再来进行全面检查。    
    我得了什么病?    
    还难说。    
    大概是什么病?    
    这你不要问,明天再来检查就知道了。更老的军医插嘴说,一定要注意,不要太累着了,明天来最好带点准备住院的生活用品。    
    操!阿今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过立马又恢复了平淡。他想,还不想告诉我,大不了就是癌症呗,有什么了不得!他有事没事地摸摸衬衣扣子,把领带紧了紧,简单地向医生道了别 ,径自下楼,出了门诊大楼。这时候太阳已经摆至中天,象块烧白的铁饼在天顶吊着,让人感到心力不及,浑身乏力。阿今回头望了白亮的门诊大楼,听到了一道铃声。    
    下班了。    
    徐娅娅也该下班了。    
    这时候回头去见她,一定可以见着她。    
    可他忽然没有了这份心思。    
    没意思,见不见都一样,也许还是不见为好。    
    就步出医院,上了人行道,漫无目的地游走起来,一边走一边想,医生叫我不要累着了,是不是说不能多走路,可我就是想走走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累着了,心痛死我为止。    
    银城真是个古城,走来走去都是古城墙。这会儿,阿今又走到了城墙下,城墙的阴影和潮气使他感到亲切又轻松,他开始沿着城墙走,并估摸如此走下去可以走到入城的城门,然后回部队。    
    走至入城的城门,阿今忽然感到一种到了家的累。他想还是歇歇再走吧,便拾级登上了城墙,找了处冷僻地躺了下来,一记零散的方形古砖成了他头下的枕头,那砖头散发出一种古老的原始的阴凉,好象是一具垂死千年的尸首之手。阿今仰天躺着,双目微微而睁,目中充塞着兰天、白云、阳光和阴影、灰尘,耳朵里爬满了被减小的城市声、车声、人声和各种铃声,脑子里却是空空荡荡,好象枕在一具僵尸身上,他脑子也被僵化了。他想感觉一下心痛,然而这心欢欢地跳跃着,很健康,很安静的,好象那痛已随血尿被抽走了似的。他想,徐娅娅听同事说我去找过她,她会怎么想?但脑子里的徐娅娅好象也僵化了,只有一张面孔,没有想法。面孔也是僵硬的,不会嬉笑怒骂哭,就象一张纸脸。脑子这么迟钝是疲劳的缘故,阿今想。这样想着,他感到眼前的太阳在变幻着各种颜色,当黑色的阳光注满他眼时,他心中升起了一股温暖的热流--    
    他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日落时分,城墙上到处都爬满红光,远处的西山透明晶莹,好象浸泡在水中。他立在城墙上,对着落日伸一个懒腰,心中被回部队的念头塞得饱满,便步下城墙往来路归去,感觉好象是出来散了一趟步,心里干干净净的,什么医院、徐娅娅、病情,捉奸方案,全都没入心底,好象这一觉把这一切都睡死过去了。    
    死就是没有。    
    没有就是消失。    
    阿今象个老人一般安闲地踱回了营房,然后又象老人一般幽幽静静地进了屋,随便弄了点吃的,然后随便将身子往床上一搁。想睡睡不着,又象老人一般拔开了收音机,一个远方的声音陪伴着,他感到很满足。他想,就让我这样过去吧,直至心痛扑来,痛死我为止。    
    期间,二连长林奇和高玲玲曾两次来唤他,并嘭嘭地敲门,阿今均不理不睬,把收音机关了,待脚步声远去又打开,把林奇们的来访当作一种恶意的查房,他恶意地拒绝了。就这样送走了一夜,天刚黎明时,阿今起来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开了灯,坐在桌前,一口气给妻子写了封三页纸的长信。    
    信上他没有说要去“演习”,也没有任何准备“捉奸”的暗示,而是回忆着妻子以前的种种好处,叙摆了他对她的种种感激情和恩爱心。这种情感他目前显然是没有的,要有就需要寻找,需要挖掘。为此,他专门把已经塞入箱底的妻子的像框翻腾出来,放在眼前,边看边想边写,尽量将自己的心情调整到过去的某种高度和深度。信写好后,他字字通读了遍,末了鼻子一酸,脑袋扑通一声敲在信笺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哭声一经发出,钻入耳朵,就被他强狠地制止住了,但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好象是脑袋敲破在桌上流出来的血,热热的,稠稠的。要是不哭,他还真不知自己藏着这么多的泪水呢。    
    泪水把几页信笺全浸湿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直到起床的军号响起,阿今访方才如梦初醒似的制住了泪水,把信封了,穿着好军服,系好腰带,出了门。    
    寄了信回来,操场上已站满了出操的人,他走到七连的队伍跟前,惯常地例行了连长的职责,带部队出操--    
    立正。    
    稍息。    
    整理着装。    
    报数。    
    向右转。    
    跑步走……    
    上午,阿今没去医院。    
    下午,还是没去。    
    第二天,也没去。    
    第三天,还是没去。    
    第六天,部队例行一年一度的调换炮弹工作:把部分过期炮弹清除出库,补充新的。早    
    上阿今和指导员碰头商定,指导员在家负责清库,他负责去银城弹药库提取炮弹,如数补入。指导员的工作主要在上午,他的工作主要在下午,要根据上午的清库情况,“以旧换新”。照理,上午阿今可以在家休息,但出于责任心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他没有休息,而是和指导员一起在仓库忙碌。毕竟是老连长,业务熟悉,工作有序,人又多,清库工作在中饭前一小时便告完。这样阿今的工作就被提前了,他领一班人草草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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