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斩草还不到小三百来年,也都没变成男人国呵,大姑娘虽然涨价了,那都是让李乡
绅那样的给占去了,也没看见谁拉出杆子来×牛肉呵!”张大白话一边悲哀地看着
李大邪火耷拉下来的头,一面狠狠地对花占魁喊。
“就打不抽着杆子×牛肉吧,也就得两条驴圣戴一个套包呵!”花占魁一面说
着,一面用眼睛瞅着张大白话,等着他转颜色。
“×他妈!”张大白话心里卜卜直跳。“我不推地我不是人,我在这里,王八
兔子的气我都受到了。”张大白话一甩袖子就望那边走去。
“哎,寡生气也不行呵,回家掀掀被窝,看着自己的老婆让那个黑小子出溜呢!”
后边又掷过来花占魁阴冷的声音。
张大白话只装没听见,忍住眼泪,故意地匆匆地向老田凤那一堆人里走去。
这一群也都在兴奋地谈着。
其中老田凤和黄大爷甚至都有四五十天地,家里上下百来口人,都种丁府两处
窝棚。
这一群,作事都非常的机密而有经验,所以声音也没有那一群的那么高,都很
谨慎小心地在嗓子眼里进出。
最先闯进张大白话的耳朵里的是黄大爷沉着的声音:“咱们得抱住团呀!”
“那是,别听他们那些亡命徒们瞎咧咧,咱们也得挑着咱们可口的,他们都是
让大山那小子给耍疯了。”
“那帮小子都让穷神矇眼了,管他呢!”
“咱们不管那些,咱们还是论咱们的。”
张大白话偷偷地在旁边站了一会,一听不是自己插嘴的地方,连忙又凄惶地往
那边蹭去。
“哎,你来得正好,”杨大瞎一把就扯住他的膀子,“张大爷,我们这正想不
出道儿来呢,你说推了罢,咱们这些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作庄稼的,不种地干
啥去·。”杨大瞎说急了口,吐沫星子喷了张大白话一脸。
旁边坐着的白老大,惘然地抬起了头:“说的就是呢,去年我粮利七分借的钱,
新捉的鞑子马,我往那销放它。”白老大也没等谁来回答,又低下头用手指画地下
的浮土。
“还管那些呢,我明个抖搂抖搂就上江北。”张大白话非常肯定地说。
“呵,你真去吗?”杨大瞎揉着眼吃惊地向他看着。
“真的,这边算没咱们哥们的活路了。”张大白话连忙接下去。
“寡上江北也不行,我大姐在那边水土不服死的,我大姐夫一气回来了,在这
边过了一冬又去的,去了之后,人家的地都开完了,他置的那块荒,连个边栏四至
都找不着了,他冒冒失失地到局子一问,人家把眼睛一瞪,他迷迷地就出来了。后
来仔细一打听,又让人家荒局子放了二插了,他算白填火,现在,是人,信皆无,
人要到那边就算是抱到草上的孩子了,别想好!”白老大说完了,又迟迟地在地上
画了老大一个“白”字,可是接着就又用手把它涂了。
杨大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张大白话直着脖子满脸通红,半天半天才抚着心口说:
“别听那个,那道上还有唐僧取经路过的花果山呢,瓜果梨桃什么的……”
“得啦,大哥别瞎白话了,听说那边井水还不如灰水,女人一喝,经脉就不用
想来!”
张人白话无可奈何地紫涨着脸,竭力地摇着头,半大半天才挣扎地说:“可是
在这儿就能逃出去一个死?”
杨大瞎也觉着方才说的一段话太冒失了,不该太伤了他的心,于是摇了一下头,
也就低下脑袋不言语了。
大家都沉默了,半天半天白老大才从沉思里转出来。
“唉,要论说呢大一统的江山,这块儿就算是福地了,旱涝保收,唉,那让老
天爷不下雨,奉票毛,捐税大……这才正经八辈年头儿赶的。”白老大把手指头上
的士向鞋帮子上不住地抹。
“你可也别那么说,大山就说过,从这以后没好,官家一天比一天地逼人,把
老婆孩子都赔上,也不够他们的。你想想,这不是明情理的事,咱们一年到头的从
早晨忙到晚上,剩不了那一筷头子的落想,希罕把持地送到站头子上,人家把真格
的拿去了,咱们换的是什么?是他妈的一把子毛奉票,咱们还有他妈不穷的!……”
“老大,你算说着了,都是弓长蔓他们一老一小的把咱们害了——非得上江北
去不可了。”张大白话又把文章落到题眼上了。
“还是大山说得对,咱们自己要不起来没好。”杨大瞎眯缝着眼说。
提起大山,白老大就露着微笑说:“大山说的话你起初听着总觉得不对题,你
过后阿,要仔细叭打叭打就知道啦,比如他给你讲,人别靠命吧……”
“他说的,让咱们都推,丁府的地不能放野鸡,然后还得租给咱们——咱们那
时就拿起来,不减租咱不干——我昨个想了一天一夜,这是个好主意。”是杨大瞎
的声音。
“我不管别人是怎的,我是他妈王八吃秤陀铁心了。”张大白话拍着大腿。
“我也推——”白老大迟迟地说。
“我也推定了,老大,这么的,方才我问过李大邪火,咱们六七个小户子都一
定推,再拉上李老二王发那七八个,咱们都推。过两天,天要真落雨呢,咱们再求
东家让粮咱再种,他死逼着去粮也得租给咱们,怎么说呢,推的太多了,他上那招
别的户儿呢,他要实在不去租了呢,那么咱们也就得活动活动了,就瞪着眼饿死不
成——哎,咱们就上江北!”张大白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好,反正破罐子破摔,到那河脱那鞋,寡瞎虑恋也不行——推,一定推铁了。”
旁边听着不说话的李二秃和几个别的小户头也都应了声。
“哎,你的高见,你的高见,咱们上江北,上江北,一定,一定上江北……”
张大白话简直的是满脸的喜气了,站起来拍衣裳上的尘土。
“可是咱们得有一件哪,咱们可得都去。”杨大瞎瞪起了两只瞎烘烘的大眼睛,
向三人投了一个询问的眼光。
“我要不去,我不是我爹揍的。”张大白话红着脖子看定了白老大。
白老大沉吟了半天,才无神地说:“咳,那我还有啥说的呢。”
“好,我就同李大邪火去。”张大白话转身就走。
“李老二和王发这些户怎么样呢?”杨大瞎撵着他问。
“他们那些个中流副儿①自然是随着咱们了,呆会我去透间透问——”张大白
话回过头来问。
①中流副儿,中等佃户。
“我去看看他们那些大户头。”杨大瞎慢吞吞地站起身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又痴立了一会,便向南边走去。
白老大还蹲在地上用手指头划地, 地上的浮土, 便顺服地凹了进去,作成了
“大山,大山”的粗劣的字形。
三缺嘴离开他们远远的,情态严重地在树荫里坐定了深思。
他想白老大这小子今天居然敢当着人面和我翻脸,杨大瞎那小子也敢挺腰,呵,
杂种,老爷拐着弯儿跟你斗,明处不和你争,暗处和你斗,我在你姐姐身上出气…
…
于是他又背诵了二台山上的老喇嘛告诉他的几个更野蛮的药名,和几种更野蛮
的姿势……他得胜地笑了。
忽然,一个毛毛虫落在他的脖颈子里,他又一激冷……他似乎又听见了老田凤
的狠毒的声音,他连忙用手又揩了揩额角上的汗,又向后边退去了小半尺。
于是他才模糊地听见是他舅舅老田凤的强硬的声音。
“反正他妈的我不推,我有带把的联系,我家里三四十天大亩地,我往那销放,
我因为租一个窝棚,我多拴了一挂车,我挑了他,我挑了他?我百十口人,干牙帮
骨,我于牙帮骨——我干不起!”老田凤一边抽着烟,一边沉毅地说。
黄四爷脸上便露出了七分笑三分恼的样子,慢腾腾地掠着胡子。
“可是你不推也不行呵,这个年头不帮助人哪,你要还扯着尾巴揣下去,上秋
你连我老弟妇都得装在斗里约给人家了。你想,你计算计算,谷雨一场小牛毛,刚
涸过浮土来,大家就都等不及了,把珍珠花似的种粮曳死巴活地往地里撒,结果你
猜怎么着,连他妈个绿芽儿也没摸着个边儿,等到四月十八像他妈后老婆哭汉子似
的挤咕那两疙瘩雨点,人们又都疯了似的往地里撒大洋,你看抛了两次种,我的老
爷,多少钱,工夫,一个打头的一百一,就算咱们家都是父子兵,再雇上两个跟二
的,得,三百块出飞了,赶到昂蓬,雇铲地的,一块钱一个工,人家还滞滞歪歪,
你不赶着好土头铲,你能望收成,再加上地东的工,车,零星使用,各样杂捐,那
样不是得钱串向卜摘搂呢,一天地就得十几块钱往那么……听说今年,凡是没种大
烟的,都得按地拨钱,你不拨罢,派到那啦,咱们能因为贪种二亩半地的便宜,还
单侍弄一回吗,没别的,干蹚干卷,往外拿钱,到上秋,就剩一条裤带是留给你的
啦。怎么说呢?留着给你上吊呵……唉!我今年活了七十一了,没见过,这回也算
开开眼……”
“那么,从你老的嘴出公,咱们推地不推呢?”老田凤打断了他的话,又问。
“我算灰心了。光绪三十三年,那年出的丈尾巴星,我看了就说没好,你看慢
慢的不是都应了吗?从前骂人说这小子是废物,就骂扔杆子,我看后来都应了,跑
大鼻子那年,满铁道,不都扔杆子了吗?电杆子可道排呀!……后来花小秃大钱,
谁要不要,咱们就说,你怎敢不花,我的钱上没眼,你看,今个钱上可不就没眼了
呣?铜子呣还有眼?有带眼的铜子吗?全应了。眼时下,人们骂人都说这小子缺德,
缺德,你看罢,我说的话放到这,你看不出五年,那方出了真主,国号要不是带德
字的,你不用理我……要不然我怎么每天茶余酒后,我就常给村子里人讲究呢?”
“唉,黄大爷不是我拦你老贵言——咱们趁这儿,不背地作个核计,到临时咱
们说些个什么?”
老田凤把烟袋使劲地磕在石头上,心里很有些不以为然。
黄大爷又慢慢地捋了捋胡子,把头思思量量地摇了一个半圆。
“要说有地,连荒隔带草甸我还有三四十天哪,我……”
“不过大爷,地要一推出手,可就没有吃进来的理啦。”——老田凤的两姨亲
家万牛子连忙拦住了他。
“哈哈,傻老弟,是丁家少爷能种地?是丁家老爷能种地?还是得咱们这些穿
欤B脚的给他们效劳呵!”
“不过人家乐得撂荒了一年也不在乎!”万牛子冷冷的。
“他,他,怎的,他撂荒一年——也不在乎,我今年活了七十一啦,我活了七
十一啦,他们丁家祖上三代我都见过,没听说撂荒过一年!”
“那可说,说不上,这个少爷可是与众不同的。”
“可让你说的啦,与众不同就撂荒地……我,我今年活了七十一了,我没见过!”
“对了,推!”等在旁边半天的杨大瞎一看黄大爷正站在自己这边,便大声地
得意地喊。
“推!”是谁的应和声。
“推,咱们都推。”
“不推才他妈怪呢。”张大白话不知在什么时候也钻进来了,咬着牙想加重推
地的声势。
“推?——一定的吗?”老田凤严肃的眼光罩定了大家。
都不言语了。
“大家都推?”老田凤的眼光更为严肃。
白老大痉挛的嘴唇,翕翕地动着,想说出几句话来,但是他的口腔已经不能透
出言语了。
“到底推不推?”是万牛子瞪起了眼睛。
“到底推不推?”老田凤看见大家伙都不说了,便放出和缓的声音来问,想再
把大家伙顿一顿,“咱们再仔细打算打算,讨个大家伙儿都一般边儿齐!”老田凤
神色不是神色,气色不是气色。
“天地间还有一般边儿齐的事吗?该怎的就怎的得了。”——万牛子生气似的
一挥手。
“我看还是——”杨大瞎刚想说推,吞了一口吐沫又咽进去了。
“我和王发李二秃是无可无不可。”是小户李棒捷的声音。
王发反抗似的说:“我跟大户头走!”
徐花子蹲起身来:“我也随着——”
李二秃又无主意地搔着痒痒的头。
老田凤看了王发一眼,便提高了声音:“大家还有话吗?”
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震动了一下,没有一个人吱声。
黄大爷不以为然地挺了挺腰,干咳了两声:“呃——那么,等刘老爷来咱们再
定规一下吧——”
“哎,刘老爷怎不来呢?”——是谁说了一句。
“呵——”大家伙都霍地记起来了,都用模糊的双眼想看清楚身畔的邻居,是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