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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就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妈就这么大能耐了,没本事给你们创造条件,妈心里难受。” 母亲说到这,照例要大哭一场,伤心会让母亲流泪,母亲只有通过泪水,发泄心中的难过与伤心。母亲不忍心用大秀的钱去看大林,大秀的身体不好,还要开服装摊,两个孩子也都上初中了,户口不在城市里,因此要多花许多钱供两个孩子上学。大秀不易呀,几个孩子都不容易。
母亲一分也没动大秀的钱,自己踉跄着脚步,去拾破烂。每当傍晚,人们在街上很容易就能看到母亲,她用编织袋背着垃圾,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目光里写满了爱与期待。那就是母亲。她在期待着每个月的某一天,那时,她就能看到儿子大林了。这是母亲来看他,大林收下她带去的吃食和烟时,母亲的心里就会一片轻松。
这一阵子不知为什么,小秀总爱往回跑,说是回来,她只到母亲住的屋里坐一坐,她很少走进小林那两口子的房间。刚开始母亲并没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母亲就觉得不对劲了。毕竟是母亲,每个孩子的异样都逃不过母亲的心。
一次,母亲就说:“小秀,出啥事了,跟妈说。”
母亲还没说话,小秀就哭了。
原来小秀的丈夫自从当上了总经理后,便经常不着家,他总是说工作忙,有应酬。后来,小秀就发现,丈夫原来在外面养了女人。丈夫犯一个很通俗的错误,人过中年,事业又小 有成就,很容易犯这样的错误。小秀的丈夫自然也不例外。最可恨也最庆幸的是,当小秀为此质询丈夫时,丈夫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还理直气壮地说:一个男人一辈子就跟一个女人,多没意思呀,我又没和你离婚你有吃有喝的还想咋的。
小秀不想咋的,只想让丈夫回心转意把心思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看样子要做到这一点,丈夫有些不可能。于是小秀就痛苦,什么离婚呢,吵闹哇,小秀都想过。小秀是个很理智的人,那样的结果并不太美妙,毕竟她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孩子都那么大了,现在家庭条件不比别人差,该有的都有了,要是离婚,能过成现在这个样子么?小秀否定了自己最初要离婚,吵闹的想法,只能忍受着。
在小秀哭诉过程中,母亲难过地望着小秀,孩子难受,母亲更难受。当母亲听完了小秀的分析后,认为小秀想得有道理,还能怎么样呢,忍着吧,日子还是要过的,母亲看见了小秀鬓边的一根白发,伸出手拔了下来,母亲在心里深深地喟叹一声,她只能这么叹气。
从此,小秀每次回来,都要对母亲唠叨一番,母亲听着。然后母亲和小秀一起叹气,又说一些很无奈的宽心话,松弛了一些的小秀,然后告别母亲,该干啥还干啥去了。
母亲又多了一条操心的线索。
十二
母亲在又一次去监狱看望大林后,终于病倒了。这次却没能很快地起来,她也说不清到底哪儿不舒服,总之就是没劲,站不起来。孩子们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做检查,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大病来。最后医生把三个孩子召集起来说:“把老人抬回去吧,住院的结果也不一定好。”
大秀就问:“我妈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想了半天说:“你们母亲就像一台过时的机器,哪都不正常了,瘫痪了,不能正常工作了。”
医生的比喻很形象,孩子们都明白了。
母亲回到家只能躺着,头脑很清醒,就是四肢没劲。刚开始,孩子们对母亲很重视,母亲这一辈子为了拉扯四个孩子熬干了心血,他们是有情有意的孩子,纷纷买来营养品,不时地来看母亲。母亲不见好,也不见坏,一拖再拖。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况且,看母亲这样,一时半会儿又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了。
母亲饭是不能做了,小林两口子回到家不仅要自己做饭,打扫卫生,还要为母亲做饭,端屎,端尿的,时间长了就有意见。于是小林把大秀、小秀叫回来,当着母亲的面,把自己的困难说了,又提出了几条照顾老人的方案,要么每家轮换照顾老人,这一条大秀和小秀都有实际困难,况且,把母亲搬来搬去的,也不方便。第一条行不通,小林又说出了第二条,那就是,三个人(大林在监狱不能算在内)轮流值班,每人一星期或长或短都行。后来,大秀提出了一个建议,由他们三个孩子出钱,请一个保姆,这样他们就会省心了。这条建议得到了认可。
母亲当着三个孩子的面没说什么,谁说话她只是看着。三个孩子走后,她开始流泪了,流了一夜的泪。
第二天,在劳务市场找来的保姆来了,三个孩子果然轻松了不少。
母亲以为自己躺一阵就会好起来,没想到躺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好的迹象。自己躺在炕上,三个孩子就很不安心,又出钱费力地请了保姆,孩子们都挺不容易的,他们还在奔生活,她不想拖累他们,这让她会很难过。有时一夜夜地睡不着,一次又一次地责备自己。责备自己不争气的身体。她有生以来,体会了失眠。失眠的过程中,她想起了自己的一生,两个男人,给她留下了四个孩子,他们又都长大,成人,这一切,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人这一辈子说起来挺漫长的,可想起来其实挺短的。思前想后,把人这辈子看透了,也就悟出了一条浅显的道理:人活百岁也是死。母亲这么想透之后,她就下定了一个决心。
大秀来看她时,她就冲大秀说:“我睡不着觉,给我开点安眠药吧。”
大秀下次来时就带来了十粒八粒的安定。医生不给多开,只能十粒八粒的。
小秀来看母亲,母亲仍把自己睡不着觉的话重复了一遍,小秀也给母亲开来了一些安眠药。
接着是小林。
一天夜里,母亲背着保姆把那些安定, 一口气吞了下去。天快亮时,保姆发现了异样,大呼小叫地叫醒了小林。于是,母亲被送进了医院。
在医生们抢救母亲的过程中,大秀小秀都赶来了,他们在抢救室门前,他们都想到了母亲会死。他们一同感受到了与亲人永远分手时的那份悲凉,揪心,难受。小秀先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诉说:妈,你别死呀,你死了,我哪还有家呀,心里话还跟谁说呀。大秀也哭了,她也是个当母亲的人,将心比心,当年母亲对他们,不正是今天她自己对自己的孩子吗。有谁能胜过母亲对孩子这份感情呢,况且,她正用母亲的肾维持生命。
小林一直在哭,他是老师,是个有文化的人,他想的问题比别人复杂一些。母亲这种举动,无疑是世界上最无私的,他想到一句名言: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母亲奉献完了,不知道索取。小林冲抢救室一声声地喊着:妈,你不能死呀——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意思是,给我们一次敬孝的机会吧。
母亲不知是生命力顽强,还是她还有许多记挂的事,总之,母亲又一次活了过来。当她 面对病床前,三个孩子的三张泪脸时,她的神情很平静,然后很平静地说:你们该看看大林去了。
三个孩子擦干眼泪,下决心似的冲母亲点了点头。
母亲伸出手,把三个孩子的手抓在自己的手中,她微笑着说:活着就能看见你们,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