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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二辑)-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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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垢,我仿佛看见无情岁月也在雨水中渐渐流淌过去,带走了这个街坊间发生的小小的
故事。
    
  竹露荷风 
 



                                歇马山庄

                                 孙惠芬


【编者的话】
    孙惠芬的长篇小说《歇马山庄》以改革开放后的辽南农村为背景,表现农村青
年在历史巨变中的迷茫和选择。这些被新的社会生活、新的社会观念所冲击荡涤的
青年表现出了更加鲜活、灵敏的状态。他们似乎有别于以前农村题材所表现的那种
因袭传统,身负重压,努力向外挣扎,因而痛苦、缠绵的形象,他们自然、真诚、
甚至突兀地表达对生活,婚姻的意愿。使人们对今日农村的人际关系、人格人性变
化的色彩斑驳、急遽有所震动。
    作品以生命的经历与体验来构成其艺术特质,因而呈现出浓厚的经验性,感觉
性,这与作者所反映的广阔的社会现实生活的主旨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当然这并不
妨碍《歇马山庄》作为一部有个性、有特色的长篇小说而令人赞许。全书共四十万
字,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现选载部分章节,以飨读者。为求故事的连续,选编
者附加了小标题。
                                                        (脚印)


                               月月和国军

    月月结婚正是一个风暖河开,地头青草返绿的初春时节。

    当泥坯垒就的锅灶里的柴火燃尽了最后一星火苗,当赶礼的人终于吃饱喝足,
留下一串让人脸红的戏弄新娘的疯话扬长而去,歇马山庄林家大院里哄嚷了一天的
喜庆氛围也仿佛锅底里的火苗消尽,余韵余热涟漪似的被大院外面汪汪的狗叫声扯
散。月月站在新家的门口,粉红的脸蛋汪着一团迷人的红晕,她微笑着,细眯着画
了妆的眉眼,满怀柔情地看着新家里正在打扫庭院的公公婆婆、小姑子小青、火花
和新夫国军。她是执意要参与的,可是婆婆坚决不让,说新婚妇结婚这天干活都是
不可以的。为了表示顺从听话,月月就一直袖着手站在木杆举着的灯光下。灯光在
每一个人的脸上闪烁、跳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团红晕,这红晕既像火爆、喧闹
的白昼充足了底色,又像厚重、沉寂的夜晚凝结了白昼的浮色。这光辉一刹那融了
月月、罩住月月,使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与这个原本陌生的家庭的亲近、亲切。
月月走近正在扫院的公公,亲亲地叫了声爸,走近正在擦桌的婆婆,亲亲地叫了声
妈。月月说,爸妈,你们太累了,这些活留明天干吧,明天换了衣服,我来干。月
月婆婆马上停住手里活计,抬头说真是的他爸,当是没有明天,赶紧睡觉吧。

    听了婆婆的话月月顿然醒悟,可是解释或者改口已经没有必要,好在婆婆并没
马上停活进家。月月脸唰拉拉红到脖的同时,与国军四目相对,月月一咧嘴露出一
副娇态,转身回到香气四溢的新房。

    月月回到新房不久,小姑子小青和火花也随之进来。小青进门冲月月诡秘地一
笑,灵动的飞眼儿电光似的打在了月月的眼仁里。小青只比月月小两岁,但对男女
婚事的了解和理解并不比月月少,她少女的目光里有一种难以用语言说清的调皮。
月月会心地笑笑,心说调皮鬼你也快了。月月知道这两个小姑子这个时刻走进屋来
的具体任务,若不是国军有两个妹妹,村里的女人们早就争抢着把自己的女儿留下
来“放被”。这个使女人一生真正发生关键性变化的道具是必须由局外人布置的,
而这局外人必须是未婚女人。自古以来,辽南乡村歇马山庄的女孩对男女婚姻的觉
悟是从给新婚人放被这一情节开始的。小青和火花,早在两天之前,就被母亲摊派
了给新婚哥嫂放被的活,并交给她们歇马山庄说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古话:花褥一铺
儿女满屋,花被一放儿女满炕。这些老掉牙的旧话小青听后捧腹大笑,说都什么年
月了,还儿女满炕,计划生育不罚死你。小青是县卫校学生,暗自编了两句新词:
窗帘一遮只生一个,被褥一碰亲密无缝,专等哥嫂结婚这天来让他们吃惊。可是不
知是因为正欲放被时母亲走了进来,还是见窗帘早已拉上,临了还是别无选择地说
出了老掉牙的古话:花被一铺儿女满屋,花被一放儿女满炕。


    未婚女孩巫师一样的话,让月月一瞬间感到了由女孩到女人的庄严和庄重。月
月的新婚之夜,就是在这样一种庄严的时刻开始的。

    国军进门时,母亲和放被的妹妹已经离去,光彩照人的新房里,月月正在那里
归弄母亲放在犄角旮旯的压柜钱、面鱼儿。国军轻轻走到月月身后,合抱揽住月月
柔软的腰肢。国军高大魁梧、臂长胸宽,月月被他抱进怀里的情景就像一只大熊抱
住一只小熊。月月开始做挣扎状,两手抓住国军的手坚硬地抵挡,嘴上连说等等嘛
等等。国军一股热乎乎的呼吸雾似的喷上月月脸庞,月月彻底松弛下来,舌头蛇信
子一样舔进国军下胯,嘴唇被国军死死地咂住,整个身子仿佛一只气球,在颤栗中
飘浮起来。

    国军抱着月月,在屋里连转几圈,老鹰叼小鸡似的在旋转中一口一口啄着这张
粉中透红的脸,当转到最后半圈,国军特意放松手上的力度,让月月感到被甩出的
感觉。月月嗷叫一声,猛力抓住国军臂膀,国军开心大笑掼足力气将月月死死箍进
怀里,约两分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而后突然的就将月月抛进绵软的床上。

    国军将月月抛了出去,抛得很重,很有力度,但并不显得粗野。国军的心情是
急切的,动作却是优雅的。他远远地看着小鸟一样瑟缩着的月月,眉头微蹙,刚才
灯光下放浪痴迷的神色隐匿起来,变得难以琢磨,扑朔迷离。月月平息着激动,慢
慢翻转身体,仰面向上,将优美的曲线挑战似的划进国军的眼睛。月月感受着国军
将神情隐匿起来的时刻,她知道这是他激情爆发的前奏,他们第一次在南山姑嫂石
篷幽会,他亲她吻她之后,就这么一下子把她推远,神情突然由热情变得阴冷。当
时月月以为他有什么恐俱症,惊吓得面色苍白腿肚发软,两分钟之后,他猛虎似的
将她掠进怀中疯狂地撕她,边撕扯边呻唤着月月我的月月。月月知道这静止的两分
钟正是激情如脱缰的野马在体内雄猛狂奔的两分钟。月月得意而深情地看着他,水
红麻纱内衣托着丰满的乳峰,在那里静静地煽情,两条滚圆的大腿于欲拢还张的情
景中诉说着无尽的语言。默默中月月听到洪水裹挟山石从屋外滚滚而来的咔嚓声,
这声音如同外边剧团来演出的摇滚乐,让人头晕心跳。然而国军并没像往常那样立
时疯狂,他一步步走到月月跟前,两手在她衣扣上轻轻弹动,动作优雅而缓慢,就
像在粮种场工作时搞种子检查,月月水红的内衣和洁白的乳罩被他剔除坏种子似的
褪到床边,两只粉红的乳头立时裸露在透着红色的灯光下。国军小眼睛依然隐在深
深的眼眶里,脸上看不出欣喜和激越。他给月月脱了上衣,手又在她的裤腰上动作。
当袒露着上身的月月感到下身一点点凉到脚底,她蓦地爬起来抱住国军,先是在国
军脸上狂亲狂吻,而后松开他,一双机灵的小手一瞬间就除掉了裹掩国军躯体的衣
衫。

    歇马山庄人人皆知的好小伙好姑娘就在这一刻全部暴露在彼此的目光下。这一
刻,他们彻底的震撼了。其实他们一年以前就走到一起,可是那时是在漆黑的野地
里,在说不出的紧张中,而眼前他们完全不同,他们因为有了一个仪式,可以光明
正大,可以肆意放纵。月月长久地望着,嘴唇花瓣遇到微风似的翕动着,国军把月
月的胴体放在床上然后躺下来偎着她,手臂的交合和大腿的相触不是疯狂的撕扭而
是轻轻的抚摸——当月月真正彻彻底底属于国军,他居然一改以往的急躁火爆,手
悠悠地抚摸着月月的脖颈、后背、乳房。国军始终不去理会那个生命交合的关键部
位,他亲遍她的全身唯独漏下那块芳草地。他用短暂的冷落积蓄着自己的热情,就
像一个馋嘴的孩子把一块鸡肉吊在嘴边而不吞咽。月月受不住蛊惑,动作有了某种
暗示,这时国军痴迷的眼神终于亮开来,国军说月月你知道吗,你可终于属于我了,
是我生命里的了。

    月月说我早就是你的了。

    不待月月说完,国军再也控制不住一直束在体内的狂动、野蛮,把他宽阔的胸
脯紧紧压下月月酥软的胸脯,任那曾被有意冷落的部位肆意撞击。许是,前奏太悠
长太曲折,关在门外的激情在压抑中不自觉地升腾;许是被冷落的时刻里蓄积了冲
天的爆发力,两具光洁的、沉醉的、颠狂的躯体严丝合缝绞到一起,男人女人,都
感到了天撼地动、五雷轰顶。

    月月和国军在一股难耐的期热中品尝着至高无上的人生滋味的时候,国军的父
亲林治帮和母亲古淑平正在东屋灯影里数点白天收下的礼钱。一张大红方纸上飞翔
的姓名、钱数像一排排报春的雁阵。看着这些雁阵,多天来疲劳不堪的古淑平荡着
满脸喜气。林治帮一手指着飞翔的人名、钱数,一手在一张写有中共歇马山庄村委
会的稿纸上,记着二十元五十元不等的数字,四个一组四个一组。最后合计一万二
千元。

    一万二千元钱在林治帮眼里还是一个很有分量的数字,它的分量绝不是林治帮
没有见过大钱,十年前,他作为第一批基建队的包工头从山里杀出去,赚过几十万
元,虽然几年来大手大脚,盖房子,为儿女办工作折腾一些,手头礼钱的十倍还是
有的。林治帮看重这一万二千块钱的分量,是因为它展示了山庄人对村主任的尊重,
展示了他作为一个农民儿子办事过日子的宽阔道路。在歇马山庄,谁家喜事收五千
块钱都是少有的,一万二千元绝对是天方夜谭,那些自己曾恩典过的镇里来的、过
去的好友,礼钱都是一百、二百。林治帮把钱往柜里装的时候狠劲揉了揉发涩的眼
睛,之后眼仁里含定一丝知足瞅准老婆。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一缕红红的火光在
挡着窗帘的窗外鬼火似的闪动,林治帮一愣,揉揉眼睛,再瞪眼去看,一个可怕的
事实已经清清晰晰打进在了林治帮的脑际。林治帮大喊着火了——

    林治帮大喊着火时,国军和月月正在那里忘我地向那个极乐世界攀爬,汗水和
潮气雨雾一样包围着他们。那时那刻,世间的一切都离他们远去,肌肤的交合所生
发的颠狂便是他们的一切。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个并不很高的声音却穿透雨雾滑进
他们正激荡不已的神经的中枢,林国军突然球似的弹起,月月惊愣一瞬也一跃爬起。
他们顾不得那个温热而凶猛的搏击是怎样的形状,迅速穿上衣服跑到院外。

    火是在院外包米秸垛上燃起的,三月的雨水未到,干脆的草捆一瞬间噼噼啪啪
跳起欢快的舞蹈。尽管是夜里九点,屯里人却在林治帮挑来两桶水时就纷纷赶来。
好在白天操办喜事在院子里设了水缸,余下的大半缸水挑起来十分顺手,火势很快
减弱,一股焦糊的气味和浓密的烟气很快罩住林家大院。

    火浇熄之后,帮忙救火的人们悄声离开现场,没有任何人去议论起火的原因。
分产到户之后,在辽南乡下,在歇马山庄,小队队长、村长村干部家草垛起火、庄
稼被砍、菜苗被拔已不是新鲜事,只要你有机会为征粮或分地得罪了谁,或者你路
数不正贪赃枉法,一根火柴就发泄了所有的情绪。这种发泄因为是暗地里的行为,
人们叫它“黑眼风”。

    林治帮也没有向散去的人们道别,相对的静默其实是在昭示人们猜测和思考。
他走回家去就当着惊魂未定的家人们打开礼单,他朗朗地念着上边排列有序的名字,
念完后看看国军、小青和老婆,说,咱屯有谁没来吗?众人想一想,都摇着头。林
治帮马上合上礼单,自嘲地笑了笑,妈的,我也真傻,能不来就是和你明着来了。

    国军和月月新婚之夜的大好时光让一场大火给揽了,但他们并不气馁,他们关
上屋门相互都做出再次冲刺的姿态,月月这次自己脱光衣服钻到被里,在那里静静
等待国军的动作,而国军此时仿佛一个欲上战场的士兵,火的骚扰已经使他失去了
初夜时的耐心,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就掀开被子。他大山似的一下压下去,两手紧
紧抚住月月光洁的臂膀,嘴咬着月月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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