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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有哪一个皇帝像他这样拉着一个奴隶闲扯淡的?想要表现出亲民爱民的形象不是不可以,但他难道不觉得眼下的观众有点少,演起来很没有效果吗?季如绘觉得好烦,多希望阿离她们快点回来,让她可以躲到人群里消失。这种别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圣眷,她可是能避就避,一点也不想沾。偏偏命不好,就是被这个唠唠叨叨的帝王给〃关爱〃到了。
正忙着不耐烦的季如绘当然不关心为什么莲帝说了一个〃你〃之后,就没下文了。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莲帝平静的俊脸微微抽搐了下,而且,搁在椅把上的左手手指差点因为太用力而把金刚木制成的椅把给捏碎。
这个女人一点也认不出他,这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为什么她面对可以轻易结束她生命的刺客,与面对能够赐给她无尽富贵的皇帝都是一样的态度?!都一样的不甩不理,冷淡到目中无人!
是谁给了她天大的胆子?
又是谁将她养成这副模样?
明明只是一个最低贱的奴隶啊!为什么她硬是跟别人不同?
不同的心思,各自沉默。午后的微风一阵阵吹来,不时将满树的雪樱花瓣给吹起,扬起漫天飞雪,景致如画。静立在花海间的两人,就站在画里,在画里被花瓣雨包围着。
两人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没有说话,先是带着点气怒的,但不多久,心思就被眼前的美景勾走。
置身在这样梦幻的美景中,才能叫做天堂吧?季如绘来到盛莲快半年,直到现在才觉得人生没有那么绝望,还是有着美好的事会发生的,即使只是瞬间的风景;即使短暂有如眼前这才开了花就要谢去的雪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忍不住就呢喃般的随口吟出汤显祖在《牡丹亭》里的名句,吟完,才觉得句子是很美,但却凄凉,不该在这时候吟的。
声音很低很小,却没想到五步之外的莲帝却是听了个清楚,转身看她,满眼讶异,正想说些一什么——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跑了过来,没等喘过气,就立即报告道:〃启禀皇上,颂莲王驾到!〃白琳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报告这个消息。将身后那些终于将白玉石桌石椅搬过来的粗奴们给远远撇在后头不理。
当白琳说完,莲帝抬头望向拱门的方向,就见得颂莲王已经龙行虎步地跨进后院里来,几名皇卫都火速迎上去拜见。
〃不是说她今日不进宫吗?〃莲帝低声问白琳。
原本置身事外的季如绘忍不住对他投过去一瞥。这个男人果然只是这个国家名贵的摆饰,处境大概就跟日本皇室的天皇差不多吧!没有治国权,但就是得摆着给人看,一举一动还不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白琳很快低声回道:〃属下方才得到消息,听说半个月前花神医在前去飞扬国途中,在红月岛一带失踪。颂莲王应是为着这件事前来。〃莲帝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病弱的微笑,迎接颂莲王的到来。
季如绘现在已经能分得很清楚,这笑,是假的;而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是装的。
这人活得很辛苦吧?所以说,人活在世上,快乐不快乐,与身分没有太大关系。一个皇帝当成这样,也挺闷的吧。
季如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男帝了,也许是她一脸怜悯的样子正好被心情不佳的莲帝逮个正着,而且还过度解读,迳自在心中产生怨恨,于是决定报复……吧?
总之,就在颂莲王走过来正要依礼屈腰拜见时,就见莲帝整个人身子一软,往季如绘身上倒去——〃陛下!〃白琳大叫。
〃陛下?!〃颂莲王一个箭步冲过来。
季如绘其实一直很警觉,当莲帝身形开始摇摇晃晃时,就开始悄悄退开,但也不知道是她退得太慢还是太没技巧,总之,自己还是成了这个男人的肉垫,被牢牢压倒在地上。
根据之前不太美好的被压倒经验,季如绘知道接下来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颂莲王很快将昏迷的莲帝抱起,下令道:〃来人!快召太医!在还没确定皇上为何昏厥之前,先将这粗奴关入地牢,仔细看守!〃
第三章 找寻回家的路
莫名其妙地被打入牢房,就如莫名其妙地被放出来。
季如绘相信自己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就算泰山真的在她面前崩了,也会觉得没什么好讶异的吧。
〃可以了吧?〃季如绘问。
〃就好了。请耐心等候。〃冷淡的回应。
季如绘无奈地任由两名幽娘与两名宫男帮她打扮穿衣,如果可以,她当然想自己动手,但问题是她完全不会穿盛莲国的服装。之前所穿的奴隶破布,与后来改穿的最低等宫奴制服,都是最简单、最不讲究的款式,套上去,绑一绑就算完成。哪知道真正属于正常盛莲国人所穿的衣服会讲究成这样?
比起对自己处境的疑惑,被两个不是女人的女人,与两个明明是男人,却更像女人的男人帮忙穿衣,由着他们在自己身上拉拉扯扯什么的,实在不算什么,她已经能够等闲视之——虽然说,在这个〃等闲视之〃的心态尚未养成之前……嗯,也不太久,就是十分钟左右之前,她在一名宫男的脸上留下拳头到此一游的痕迹。
当那个被呼一拳的宫男掩面泪奔后,在所有人目光的谴责下,季如绘才很不适应地想起:这是个女尊男卑的国家啊……而她的正当防卫,在这里则得改个名字,叫施暴。她对一个摸到她衣服,打算帮她脱掉旧衣的男人施予暴力……
唉!什么怪世道,她好无奈。
在那一起〃施暴〃事件后,季如绘只好乖乖地让四个人帮她着装,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合理的。这四个人看得出来都很不情愿,毕竟谁也不想去服侍一个地位相当于尘土的奴隶。但因为莲帝有旨,宣见季如绘,既然宣见,总不能就这样放季如绘邋遢随性地出现在尊贵的帝王面前,这是对君王的大不敬,也是侍官们的失职,该做的工作自然就得做。
好不容易,终于将她穿好衣、梳好头,虽然只是平民文士的打扮,但看起来斯文飘逸,气质清冷高雅。任谁也想象不出眼前这个举止文雅的女人,竟是粗陋的奴隶出身。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成果让四名帮季如绘打扮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一种自豪的表情。
〃跟上。〃一名幽娘对季如绘命令着,然后便与另一名幽娘领头走了。
〃还不走吗?〃跟在后头的两名宫男冷声驱赶着。
季如绘看了他们一眼后,没说什么,无言地跟上。
这里的小男人一个比一个娇弱,简直比她在台湾看过的小女人还小女人,虽然看着恶心,但又能怎样?既不能吐又不能打,只好忍了。这里的男人打不得,在不小心打出一拳之后,季如绘后悔到现在。不管是打男人还是打女人,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性别,而是强弱的区别了,如果男人是弱者,那她不管拳头多痒都不能对他们出手,至于与女人打架嘛……
以前看过几次女人打架,觉得非常的惨烈,完全不想成为那些女人中的一员。所以纵使她学过一点跆拳道与防身的武术,也从来不打算拿来招乎在别人身上,她个性虽好强,但很少因为血气方刚而冲动行事——她又不是那个花灵……
咦!等等!对了,花灵!
花灵!她怎么给忘了?!
那一天,她在那道强光下失去意识时,见到的就是消失中的花灵!如果没猜错,很明显的她就是被波及的人。在一个无关于她的事件中,因为好奇心发作的时机不对,于是落得如此下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如果花寻的任务是将花灵带到某一个地方——应该就是这里,盛莲王国!所以,身为不该出现的路人甲的她,便也一同来了。
那么,是不是说,倘若她想回到原来的时空,就得找到花灵?就算花灵本身并没有能力送她回去,至少花灵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关键?!
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
一股希望从她心中熊熊燃起。她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找到花灵!
〃在想什么?〃一只手指坚定而显得有些粗鲁地将她的下巴抬起。
季如绘这才发现自己正跪在莲帝面前,已经无心去想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太过专心于自己的发现,也终于觉得人生有了一丝曙光,所以对于现下这个情况,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没想什么。〃她淡淡应道。
〃你的身体如此顺从,表情却是冷淡至极。〃莲帝缓缓说着,发现她想退开,让自己的下巴脱离他的钳制,但他怎么可能放过她?反倒抓得更紧了,满意地看到她脸上露出不耐的情绪。
〃不高兴了?〃 〃我说了不高兴,你就高兴了?〃季如绘索性也不挣扎了,左右看了下,发现自己身处于一间类似书房的小房间里。两面墙上放满了书,靠窗的地方放了张舒适的躺椅,躺椅旁边有张小几,小几上头有茶水有书本。
〃你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被你以跪礼参见的人,是什么人?〃莲帝收起在别人面前永远不会消失的温笑,也收起了别人眼里所见到的那个病弱的姿态,在她面前,他不想装,也没有装的意义。
〃你是盛莲的皇帝,她们都叫你男帝,也叫你莲帝。〃季如绘老实说出她所知道的。一点也不认为这男人的表现太过奇怪,毕竟她在三日以前从不知道莲帝是何许人,更不知道他是圆是扁、性情是好是坏。没有任何既定印象,也就不会因为之前见过一次面,就随便把第一印象认定为这个男人的本性,将他看作是个温和软弱的人。
如果人的性格这么好认定,人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复杂的事产生了。再说她一向不信任男人,而,从历代的历史事件中更可以得知——从来能坐上皇帝大位的人,都不太可能是简单的角色……当然,亡国之君除外。
〃你不觉得朕现在这个样子很奇怪吗?〃 〃不奇怪。〃季如绘有问有答。
〃不奇怪?〃莲帝低低一笑,那笑却没有进入他冷沉如水的眼底。〃因为你本身就如此奇怪了,也难怪不会对朕有任何疑问。〃她为什么要对他有任何疑问?季如绘当然不会有疑问,他这个莲帝若有什么奇怪不妥当之处,又与她何干?她只是个外人哪。
对,就是个外人,只是个外人。
她承认自己来到盛莲近半年来,虽然苦头吃了不少,但却没有融入这个国度的感觉,始终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冷眼看着周遭的种种,所以她虽然跪在莲帝面前,却没有屈辱或怨恨的感觉;而被她跪着的莲帝,也似乎感受不到一丁点高高在上、万民臣服的唯我独尊感。
莲帝定定望着神思又不知道转到哪个地方去的季如绘,突然冷不防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如绘。〃季如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才回过神对上了莲帝正虎视眈眈的黑眸。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像是她有什么把柄被握住似的,她该怕吧?可又有什么好怕的?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算得上什么把柄?真是。
〃一个奴隶怎么会有姓氏?〃 〃我不是奴隶。〃季如绘坚定地说着。
〃你在盛莲国没有身分,就是奴隶。所以你不该有姓氏。朕查过了,你叫季。〃这样说也对,一个非法移民人口,自是没有身分;而在盛莲国没有身分的人,就只有一种人,叫奴隶。季如绘想了想,觉得这个推论合理,所以没有反驳。
〃你将季当成自己的姓氏,取了季如绘这三个字为姓名。想来,正是个不甘于卑贱,企图与天抗命的人。就算无法改变现况,也乞望能给自己挣些尊严。〃他终于放开她的下巴,但一双俊目仍然直视着她的眼,轻轻笑道:〃很奇怪。〃奇怪也是正常,季如绘非常能了解他的想法。也知道他会说什么。本来莲帝还想继续往下说的,但看到季如绘一副对他想说的话了然于心的表情……甚至带着点掩饰不了的不耐烦,好像他的多言有多么浪费她宝贵时间似的,让他原本铺陈好了的满肚子话,一下子全都说不出口了。
莲帝小心按捺下火气,要求自己冷静。再不说出原本打算说的话了——反正她也不感兴趣,说了只会被鄙视。
〃朕,需要一个女宠。〃季如绘心想:可不要说我就是你挑中的那个人。
〃知道朕的名讳吗?〃莲帝问道。
当然不知道。反正又叫不得,不只是她,她想全盛莲的人都不需要知道莲帝的大名叫什么吧。
〃朕叫莲衡,记住了。〃季如绘平静冷淡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缝,这让莲帝很满意。
莲帝知道眼前这个女奴是个极之聪明的人,因为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表情丕变,甚至有着想反抗的意图。
想反抗?
如果反抗有用,她就不会是个女奴了。
很明显的事实不是吗?她只能接受。
不过……能不能乖乖听话,就得费上一些心思了。
但这个问题不大,莲帝有信心能彻底解决这件小事。
每个人都有想得到的东西,身为莲帝的他也有。而他认为,他绝对有能力给予眼前这名女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