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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赞叹倾慕的兰息公子吗?
榻中的那个人,苍老了三十岁!
那曾经如美玉一般的容颜此刻布满细纹,曾经白皙光洁的肌肤此刻枯黄无泽,那曾经如墨绸般的黑发此刻已全部灰白,那曾经如幽海一般慑人心魂的眼眸此刻已黯然合上,那任何时刻都飞扬雅逸的神采早已消逝无迹,只是死气沉沉的卧在塌上,若非胸口那一丝微弱的起伏,几让人以为这只是一个死人!
“为她,他竟至此!”
凤栖梧伸出手来想要碰触榻中之人,却终是半途垂下,接住无声落下的泪珠。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从来仿如绚烂的神话,可美丽的神话此刻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眼前的苍颜白发却已是永恒!
“仿佛一块最完美的墨玉一夜之间被风霜刻下一生的痕迹!”久微看着榻中的人不由不动容,眸中水光闪烁,“‘雪老天山’原来真存于世间,‘天老’传人便是他吗?!”
凤栖梧抬首,“雪老天山”是什么,“天老”又是什么人,那与她无关,她只在乎:“他会如何?”
“‘雪老天山’是天老的绝技,无论伤势如何重,但有一口气在便可救活,只是他一身的功、气、精、神全部传于风王,而他……”
或许是凤栖梧的眼光太过冰冷太过尖锐,令久微后半句话便卡在喉咙。
“他会如何?”凤栖梧眼中的坚冰已化为盈盈冰水。
“他便只剩一月寿命。”久微轻轻道。
一个踉跄,凤栖梧跌坐于地,目光无神的移动着,最后落在塌上的人:“只有一月?”
“是的。”久微点头,看看地上的凤栖梧,却并未伸手相挽。
“一月……怎么可能……”凤栖梧捂脸哽咽,“怎么可以这样!”
久微看看凤栖梧,再看看榻中人,喟然而叹:“他既肯对风王如此,又是‘天老’传人,那我便要救他。‘天老地老———天地双仙’在苍茫山顶留下的那一盘棋可还等着他去下的!”
说罢脱去鞋,盘坐于榻上,扶起兰息,一手覆胸,一手覆额,碧青的灵气剎时笼罩着兰息全身。
而在风王帐中,惜云却下达一个令全将震呆的命令。
“王……”性急的程知立刻开口,却被齐恕制止。
而其余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王座上的女王,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下令?而此令意义何在?
“任军师!”惜云目光炯炯落在任穿雨身上。
“风王,王他……”
“本王与息王夫妻一体,两国臣民俯首从命!敢有不从者,本王以血祭剑!”风声飒飒,寒光一闪,凤痕剑颤悠悠插于书案上,烁烁的剑光提醒着众将。
“臣等恭令!”帐中诸人躬身。
“好!”惜云颔首,明利的目光扫视俯首的众人,“任穿雨听令!”
“臣在!”任穿雨上前。
“告曰全军:风王驾崩!”惜云面无表情的道着自己的死迅。
“是!”任穿雨垂首。
“乔谨、任穿云听令!”目光转向另两人。
“臣在!”乔谨、任穿云上前。
“挑选四万最精悍速度最快的墨羽骑待命!”拨下案上的凤痕剑,“噌!”的收剑入鞘。
“是!”两人领命。
“其余诸将听令!”目光如电,亮亮的利利的扫视着。
“臣等在!”那样的目光令诸将提起十二分精神。
惜云以无波有力的声音叙述着:“要以全军悲愤之气为风王复仇,复仇之战听从任军师调度!”
“是!”诸将垂首。
惜云满意的点头:“任军师暂留,其余各自准备!”
“臣等告退!”诸将退下。
帐中只余任穿雨与惜云,一个静坐于王座,一个静立于帐中。
“军师当知本王心意。”惜云目光平静的看着任穿雨,海一般深,星一般亮,水一般凈。
“臣心悦诚服。”任穿雨躬身。无论眼前这个人曾让他如何的计较、担忧、愤怒,无论他曾如何的费尽心思想让眼前的人退却、消失,但此刻他们心意相通,目的相同!
“康城……现为皇国哪一将所守?”
“应是寒霜将军与扫雪将军。”
“是么。”惜云点点头,“那么本王不在之时,东旦渡一切便交给你了。”
“臣定不负风王之意!”抬首看着眼前的风王,虽容色依旧,神情平静,但他不会错看那眼眸深处的那一丝坚忍。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对眼前之王深深俯首,为她此刻的舍命相搏!
“另外……”惜云抬手敲敲椅臂,“以皇王之笔以皇国星火令送封信给秋将军,记得把握好时机。”
“是!”
“退下吧。”
“臣告退。”
任穿雨退下后,偌大的帐中便只余惜云一人,静悄悄的,空荡荡的。深深吸一口气,牵动了胸口的重创,不由眉心一紧,抬手抚胸,闭目调息,良久后才睁开双眸,从怀中掏出一枚墨玉雕就的玲珑兰花。
“暗魅。”唇动,无音,以精气凝结一线远远送出。
片刻后,一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的飘入帐中。
“暗魅拜见风王。”
“将此物送往康城,身为兰暗使者当知如何处理。”惜云摊开掌心。
“是。”掌心的墨玉兰轻飘飘的飞入黑影中,“暗魅告退。”黑影如来时般静无息的消失。
元月十四日,风墨军营挂起白幡,全军缟素,白凤旗倒挂于空!
东旦渡的千军万马在那一刻都明白了———王旗倒挂,君王驾崩!
那一刻,处于敌对位置的争天骑、金衣骑莫不震动!
风国的女王死了?!那个似凤凰般耀眼的女子真的死了吗?
同日,皇华大军接令,全日整备休息!士兵们明白了,王即将要发动最后的攻击!
十五日,一直采取守势的风墨军阵营发生变化,仿如醉狮猛醒,卧龙猛跃,气势逼人,锐气冲天。
争天骑王帐中皇朝听着禀报淡淡的道:“风墨军终于要动了!”
闭目盘坐于软榻中的玉无缘睁开眼睛,明明休养了数日,可他的神气却似十分衰竭,眉宇间隐隐倦意,仿似已在这万丈红尘中历尽了三生。而与神气想反的却是他的容颜,反越发的焕发,白凈的肤色竟隐透玉泽,莹润剔透,便是那号为东朝第一美人的华纯然也无此如玉肌骨,一眼看过,似一尊白玉雕就的人儿,倒真应了他那“玉公子”的称号!
“苍舒城有昔年始帝登苍茫山封山而集万民挖砌的官道,可谓一条“王道”,一条通往“皇座”的王道,所以决不可让他渡过苍佑湖。”玉无缘起身下榻,“若风王逝,其军必哀,哀兵必气盛,是以这几日你应避锋芒,采守势。士气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避其锋芒?”皇朝金眸中利光一闪,“他倒要以为我心虚气弱了!”
“皇朝,你是要以帝者之身成大业,而非以武论英雄!”玉无缘少有的提高音调,颇带责难之意,“你拥有为君者之识人之目用人之量待人之度,但唯一的缺点便是好战好胜,为乱世霸主此未尝不可,但天下初定之后必要懂休生养息!”
皇朝闻言嘴动动似想反驳,但到底是止声没有说了,可眼一转却又道:“自小至大,便是父王也不曾如此呵叱于我,倒偏是你说的我却不能反驳,还得心甘情愿的认错!”说罢不由轻轻笑起来,“所谓一物降一物,便是如此罢。”
“你是我选的。”玉无缘却似理所当然的道,抬眸看着眼前这朗日般耀眼的男子,平淡的道,“你心智坚定,自小至大,认定了目标便全力以赴,无畏艰巨无视道旁,更兼你的才智慧力,所以……”微微一顿,然后继续道,“人道玉家人乃帝之辅者,无论那是否谬言又或真是玉家人之天责,我玉无缘只认定你为天下之主。”
皇朝看着他,良久后又笑起来,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记得当日武夷台上你曾说‘双王又岂能同步’,风息两王难以共存,而你我一为王者一为辅者是以可同步而行?”
“天地是如此广大,万生万物营营于此,天地又是如此之狭小,仅便是两个王也不可共存。”玉无缘眼中又现那种苍茫之色,似看尽那红尘倦事,又似穿越那红尘万丈,“如你不容息,如息不容你,又更何况是那样的两个人。白风黑息江湖十年却敌友难分,更何况处于一国之王如此险高之位。他们纠缠牵绊,早已分不清彼此,也分不清自己的身份,这样又如何能清晰看清自己之为。如若只存其一,那与你便要二分天下,可彼此不分的两人若去其一便等舍己身,一痛俱痛,一亡俱亡,所以我才不阻你……”话音消去,不能为继。
“所以你才不阻我那一箭。”皇朝却自是明白,“风王若亡,息王便失半身,更兼智乱心痛,如此便不堪一击!”
半晌后玉无缘才轻轻开口:“是的,时间已不多了,我说过要助你握住天下,那当然会实现诺言。”
“什么时间不多了?”皇朝心头一惊,金眸猛然盯住玉无缘。
“哦……”玉无缘轻渺一笑,“时间久了,苍茫山顶的雪说不定便融了,我想看看第一高山上的雪。”
“哦?”皇朝仔仔细细的看看玉无缘,并未发现他有何异常才放下心来,“听说苍茫山顶上长有苍碧兰,为兰中极品,等我们登上山后,便可赏雪品兰,那般景致,应是人生无二!”
“苍茫山顶苍茫雪,苍茫雪中苍碧兰,苍碧兰畔苍茫棋,苍茫棋待苍茫主……苍茫之主啊……”玉无缘将那满眼的苍茫倦色倾于云帐,然后轻轻合上双眼,“苍茫山顶的苍茫主我会看到的。”
皇朝看看他,然后起身唤道:“来人!”
一名侍卫马上掀帐而入。
皇朝走至案前,铺纸抬笔,一挥而就。
“派人将此信以星火传予康城秋将军!”
“是!”
十六日,风墨军以风云骑为首发动攻势,白幡如云,缟衣如雪,凤旗翻卷,杀气腾腾!失王的风云骑誓为主报仇!
皇华军以金甲阵坚守,未敢迎其锋。
十七日,风墨军依以风云骑为首发动攻势,其势迅猛,如潮狂卷。
皇华军依以金甲阵坚守,未有出击。
十八日,风墨军仍以风云骑为先锋发动攻击。
皇华军以九轮阵为守,未有出击。
同日,秋九霜、萧雪空于康城收到皇王星火之令,告曰风王驾崩,令其谨守康城。
十九日,风墨军未有出击。
皇华军静待其动。
二十日,风墨军联合出击,大有一举击毁敌军之势。
皇华军终于迎击。
两军交战一日,依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各有小小损伤。
二十一日,秋九霜再接皇王星火令,风墨军于东旦渡连续展开攻击,复仇之军攻势猛烈完全不顾己身,颇令人头痛。是以令其领兵攻往黥城,以围魏救赵。
秋九霜领三万争天骑出发,萧雪空与一万大军留守康城。
二十二日,天寒。
清晨推开门,发现竟下起了小雪,细细绒绒,飘飘荡荡,为大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白。
伸出掌来,想接住从天而降的雪,便看到了树梢的人。
白衣黑发,迎风而立,绰约如仙,似真似幻。
那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不可抑止的狂喜!
但下一刻却寒冰覆体,心醒神清,剎时耳际金戈铁马,眼前漫天风雪狂舞。
她未死!九霜离城,她在此刻现身!
那只代表一件事:康城危矣!
“虽然下雪,可是我知道天空是从未有过的湛蓝。”树梢的人仰望天空,声音极轻,但满天风雪中却清晰入耳,“有蓝空,有白雪,还有从极北冰峰吹来的最洁凈的风,雪空……这样干凈的日子,很适合你呢,今天的雪是为你下的吗?”
握住腰间的佩剑,一寸一寸轻轻拔出,晶亮的剑身映照着飘舞的雪花,幻美迷离。
“你只要不踏出此院,我便不会出手。”惜云低眸看着院中的人,如剑挺峭,如雪静寒。
“已经攻城了吗?”萧雪空的声音如冰坠地,清脆铿然却无温。
“是的。康城不但是兵家必争之地,同时对于息王来说还有另一种意义,所以昔年他与我一起踏平断魂门后他即在城中为今日留下了备军。而今,我出现在此,你当知你已全无希望。”惜云平静的说着,这些本无需解释,但她却还是说出,或许她依然希望他能放下他的剑,虽然明知不可能。
“王说康城有另一条通往苍茫山的通道,乃他恩师地老昔年上山与天老观星斗棋时所留,乃通往苍茫棋局之道,是以决不能失。”萧雪空也平静的道。
“争天骑虽雄,但主将不见,墨羽骑倍多,康城自难守。”惜云伸出手掌,接住眼前飘落的雪絮,看着它静静的融化在手心,“雪空,你便与我在此静静的看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