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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过要学这个,必须不怕苦、不怕累。”
“弘历不怕苦!不怕累!更不会哭!”
“好!像个男子汉!”虽然小了些。
那厢的亦珊给几个满头大汗的人——刚学会骑马的弘历也兴奋得不行——递上温温的茶水和手巾,俨然一副大管家的模样。
“亦珊要试试看吗?”胤禄问着。
“要!”究竟还是半大的孩子,玩性一起就收不住。
“那一起走了!”
两匹小马载着两个小人儿,连同两个全副武装大人一起出行,好一副……秋游景致啊!
* * *
这个园子的主人一定不晓得,自己讨厌进园子不是因为里头的女人、男人、或是不男不女的人。而是因为总有着无法克制的悲怆感,想到一代代的帝王造就的名胜仅仅在百年后就遭劫难,心中的别扭就无法排遣……
桑玛一身标准的侍卫服饰,暖帽、挎刀、短靴,踏进亲王书房的建筑领域内——前殿的范围并不算广大,但因没有多少房屋花草而倍加空旷,而其间往来的女性下人也极少,显得相当阳刚。
他家的规矩什么的她才不管,但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尤其是涉及身家安全和民计民生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打马虎眼!
“龙佳管事,请您到厢房稍坐片刻。”小厮点头哈腰的。
“多谢。”桑玛淡然又有礼地回道。她对每个人,上茶的到领路的、九品的到二品的,都会说感谢或是恭维的话,于是各地的下人见她来都特别热情。
很快地就有杯毛尖一一小盘点心送上来——她得竭力控制住自己狼吞虎咽的欲望、摆出教养来,虽然她在外奔驰了半天、好渴望一份热饮和热食!
这里说是书房,其实是寝室、客厅、书房、政务室综合在一块的地方,颇有小几号的乾清宫之感。他很忙,虽然有时是忙一些礼仪、文书、接见使节之类的琐事,不过他都面无表情地做好了。
康熙帝不是笨蛋,他呕心培养的儿子们有才干、有志向,且多数都向往自己所坐的大位,只不过有些用了太出格的手段、得震一震,可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八贝勒起复、重又委了职衔,但现在管的是名分高、实权少的理藩院,见到皇上的次数还不及刚上任的仓场侍郎张伯行。各部九卿除去左都御史、全数调了一圈,不少人都觉得老皇帝是越来越难测了。
但桑玛大致上感觉得到英雄迟暮和子女不肖的老人的悲哀。他不是脑袋不清醒,而是淡了、倦了,只想图太平。可惜啊,坐上这个位子就意味着要操劳到死!
他将来也是吧……
“管事大人,王爷这几个月都没大去后院,除了嫡福晋的生辰——”
“小福子,”桑玛打断他,塞给他一小块银子,“这回你可以得银子,下回再对任何人说这样的话,就是挨刀子了。”
“管……管事大人?”贵族家的女人们不都爱打听这个吗?
“你知道王爷最讨厌嚼舌根的人吗?前年就有一个被处死了,你不知道?”
“……可……”
“你听着、看着,别说,明白吗?不然小命不保,而我可能就是那个不得不下手宰了你的人,明白吗?”
“奴、奴才明……明白了!”呼!这漂亮女人真的会杀人?好可怕呀!
“回来。”
“是,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以前在哪里当差?”
“回您的话儿,奴才两年前才进了园子。”
“哦?谁荐你的?”
“……呃,是……奴才是年主子娘家的家奴,因为年主子生了小阿哥,老爷子送了我们几个进来伺候。”
“你怎么在前殿?”
“小阿哥还小啊!”小福子委屈地回答,清秀的脸上满是可怜兮兮的线条。
“呵!瞧,我干坐着没事找你聊天,总管会不会嫌你没有在做事?”
“哪会啊!我一说伺候您,他就不再吭一声了。谁不知道——”
“小福子。”
“是!呵呵,奴才多嘴了。呵呵……”
桑玛又跟他说笑了几句,直到雍亲王胤禛一身官服踏进门来。
“张伯行干得很好。皇上很会用人。”桑玛详细报告了在通州的所见所闻。
“皇阿玛的用人之道是越来越精了。”胤禛感叹着。
“再过几年,你也不会差到哪去。”她轻轻道。
“呵!你这是恭维还是鼓励呀!”他也拿过她吃了几口的点心。“啧,甜了些。”
“那就别多吃。这里头说不定加了什么料。”
胤禛脸大变,“你说什么?”
“糖,糖和猪油太多,不过我怀疑还有些拉肚子的东西。”桑玛冲他返青的面容一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哪!就不知园子里的茅房香不香?”
“……”
常言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一个战术,名字叫“借刀杀人”,而她用起来是越来越熟练了!
小福子终是没受多大的罪过——至少在亲王府里如此,回到他来的地方得怎样就与桑玛无干了——不过是打一顿板子遣回老家出处罢了。
算便宜了他!
但,仅仅是个侧妃或她的家族就安了眼线甚至埋伏,不得不让人警觉。
唯一可庆幸的是嫡妃是费扬古的女儿,那拉家的富贵有皇上细心关照着、她的长兄还得封贝勒和爵位,自然不是年家能匹得上的——不过也许正因为此,才须得更加努力钻营吧!
他还有好些政治联姻下纳进府的女人,只很少去“光顾”而已。她偶然见过几个……实在不怎么样就是,尤其是不到三十就一副走了形的身材和傻乎乎的圆脸,实在让人嫉妒不起来。她们所恃的;只剩下娘家的品级和生儿生女了……
“幸好没有嫁给你。”桑玛轻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
胤禛没听清楚。不过她当然不会重复。“好话不说第二遍。”
“我刚才讲,好多人挤在一块,可那些店家又没什么好的。”
他们极少同乘一车。而这次是他坚持一起去巡视庄园兼休养两天——任谁腹泻、坐了一天的马桶,都不会像没事人的样子。何况有些时期得他离开了才能办,比方说处置几个家丁、又不必听女人的求情之类。
“是,是!只有你开的店铺才上等级,新鲜有趣,是不是?!”真不晓得她到底见识过啥希奇古怪的玩意。
“本来就是嘛!我开的点心铺子每月都有新品,别人再学也是白搭,永远赶不上的。”所以新货一上柜,再贵得离谱也有人买。她新铺子里的淡彩漆面点心盒子就是金字招牌,是佳节送礼的上等货,起码来买的都是拿了银子和银票的家仆——痛宰有钱的傻蛋是也!
“你要看外头就干脆掀起帘子罢。”他有些不习惯她透过帘缝边缘窥视的样子。反正她是男装,无妨。
“呵呵,坏毛病,见谅啊!”外面没啥好看的;可好奇是女人天性,有时是控制不住的。
“哼!”
耳鬓厮磨了一阵,他忽然道,“你说,我府里还有多少人的眼线?”
“不知道,但几个皇子那儿的都清干净了。”不然她不可能出入他的寝室——可见偷情的代价也大呀!
可也别怪她的手段有时下作了些,她要保护自己,当然顾不了旁人。
“刚才在想些什么呢?那样出神!”他追根问底。方才她的表情……非常冷肃、非常不愉快。
不想说给他听,那么编话还不容易吗!“真不知,如果一百年、两百年后,外敌打进北京城来,这些庸碌忙生活的百姓是个啥模样。”但这样的想象不太……不太好心。
“胡想些什么呀!”当今天下,谁还有能力攻进大清铁蹄保护下的北京城!要打也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可不是胡想的哟,那时哭叫连到天边去,道路阻塞、富人穷人一样的茫然无措,不知往哪里躲、又能平平安安、吃饱肚子地活上几年……”
桑玛无意识地将几回所见的大撤退的情形说给他听。
胤禛则是听得面容僵硬、无言以对。虽然大清入关时也是如此,可、可结局算是好的吧?应该是吧?默然地将她拥入怀间。
她到底经历过了些什么呀!
他对自己的儿子们并不和蔼可亲;或者说这些皇子们极少能了解到、一对父子之间除了要求与服从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相处方式。也许他仅仅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关怀的意思吧,只会以冷峻严肃的语气“命令”儿子要学会保护自己。他真的对弘历等男孩子们没有可以称得上慈爱的神情。
桑玛不知他对女儿怎样,但他大概只记得她们的生母、满汉大名和大概的长相——一年总要见几次面——其他的性格、小特征等等完全不清楚。
以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他不是个仁爱的父亲,却能带给孩子们崇高的地位,和完美的榜样……要不是亦珊也在场,弘历会被当场责骂到痛哭。
亦珊将成为他的弟妹,她这样警告过,所以他只是把亦珊当成未来的亲戚而非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算是给足了面子。但对自己儿子可是严厉形于色。
这可怜的孩子……桑玛自觉不是个富有母性的人,可经过不少时间的相处,不论弘历是不是未来的乾隆皇帝,眼下的小家伙只是个给严父压制得喘不过气来的孩子。
所以她偷偷干了全天下的慈母都会干的事情——拆“严父”的台阶。
“男孩子委屈了还是可以哭的。”桑玛连哄带骗。
“不可以哭的——”
小东西才刚满五周岁,从睁开眼来到这个人世、至今不超过五个年头。也许经过了十年、二十年,他会跟他的父亲一样,但现在他急需温情。
“没关系,在桑玛嬷嬷面前就可以哟!”
好粉嫩嫩的苹果脸蛋,香一个!
哦哦,亦珊小美人也在,一起、一起!
唉,这嫩嫩的肌肤,自己是怎么也变不回去了——除非现在有仙丹,一吃就能回到小孩子岁月。
“来,喜不喜欢桑玛嬷嬷?”
“亦珊喜欢!”
“……喜欢——”
“好,亲嬷嬷一口?”
弯弯的眉、弯弯的眼。呵呵,这未来的皇帝可能是生平第一次有意识地亲旁人吧,涩涩地、小心地……可以在若干年后拿来作为谈资!
哈哈!……
雍亲王胤禛本来想发火的,这女人在他一转身的瞬间就去破坏他的教育“成果”。但看在她和孩子们灿烂的——也许有些诡异的——笑容的份上,他就不去计较俩小孩子毁了他难得的轻松日子。
京里……是该回了。
“回去了啊!四阿哥,亦珊,我们继续学骑马好不好?!”
“好!”
“好——”
毫不犹豫的两声回应,让想回去当好臣民的胤禛将剩下的话语都吞回肚。“明天才走。”
“好呀!多泡一次温泉再回去!”
“好!”
“好!”
这次的回应一般的响亮。毕竟是孩子嘛,哪有不爱玩儿的。
“把今天的功课念完才能去。”
胤禛赶紧补充一句,然后高高兴兴地拖着“他的”女人离开这两个烦人又粘人的小鬼。大人就是大人啊!呵呵……
“你就穿这身衣服骑马?”不止是他,所有人都好奇又期待地看着桑玛身上漂亮的袍子——长窄袖、收腰身、下摆开口到膝盖,里头是绣花棉裤和精美的串珠木头跟的棉绣鞋。好看是好看,就是……怎么坐在马鞍上啊?
桑玛可不管。终于打造出一副适合侧骑的马鞍,说明这儿的工匠不算太笨。那么她不好好显摆一番,岂不是对不起好东西?!
她只是冲着胤禛和两个小家伙笑笑,稳住同样眼露好奇的马儿,踩上凳子,一跳——
“砰——”
“啊,桑玛嬷嬷——”
弘历究竟是她花了心思“爱护”的,赶紧跑来救驾。
“桑玛姑姑!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亦珊也快哭了。
“阿玛!不好了!桑玛嬷嬷摔傻了!哎哟——”
“嬷嬷怎么会摔傻了呢?!是太吃惊了!”
桑玛脸红红地一跃而起,两个忠心的小跟班立刻帮忙拍灰尘,虽然拍得很不专业,但有那份心也够了。
“看来没有摔坏。”胤禛平静说着,不肯承认刚才自己的心脏根本是停止了跳动——在看到她仰面朝天、从另一头摔下马去的那一刻。
“不!我的自尊心摔坏了!”
无辜的战马歪头看了她一眼。
“没你的事!继续!”
桑玛拍掉手掌里的砂尘,那么一点点疼痛无妨的。
这回上马的过程顺利多了,有一堆人伺候着当栓马桩和肉垫子,结果她连凳子也不肯用,扶住马鞍子一跳、就稳稳当当居高临下地坐在马背上了。
也不想想她是什么出身!骑马的时间也不见得比跑步的时间短,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区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