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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脉香
作者:淡樱
☆、第一章
今晨有一场大雨,约摸只下了两盏茶的功夫。此时还未到晌午,蜿蜒崎岖的山路上,泥土仍是微微湿润,青草垂挂着莹莹水珠。
此时正值春夏交替,山间绿意盎然,遍地野花开。
一抹明媚的艳色蓦然出现,踩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山间,时不时回头催促着:“阿欣阿欣,你走快些。再慢一些,小心有恶狼咬你。”
被唤作阿欣的女子气喘吁吁地小跑着跟上来,捂着胸口喘着气,额上生了薄汗。
“大姑娘莫要吓唬奴婢。”
崔锦笑吟吟地道:“我可没有吓唬阿欣,焦山上当真有狼。前些时日,赵郎与我说赵知府派了二十人上焦山猎了两头青狼哩。”
提起“赵郎”两字,不到二八年华的少女崔锦两颊上浮起红云。
阿欣笑嘻嘻地打趣。
“大姑娘怎地还未见到赵家郎君便脸如红果?”
崔锦嗔她一眼,提起裙裾又踩着轻快的步子往山上行去。不到两刻钟,山间的五角凉亭已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凉亭中,一青衫公子负手而立。
山风拂来,衣袂翩翩,丰神俊朗的容貌好似仙人一般。
崔锦加快了脚步,满心欢喜。
赵平含笑道:“阿锦,你来了。”
赵平乃赵知府二房所生,虽为庶子,但因其容貌才华,尤其受赵知府看重。崔锦踏上石阶,笑问:“赵郎这般着急唤阿锦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我想阿锦了,恨不得早日可以将你娶回府中。”
崔锦红着脸道:“我……我会早日说服阿爹。”
赵平叹了声,说:“阿锦,不是我不愿应承,可你阿爹的要求也委实让人为难。我好歹也是知府之子,男人纳妾本是理所应当之事,我若应承你爹,我以后又何来颜面面对赵家人?”
崔锦今年十四,还未完全长开,容貌便已是妍妍如娇花。
她轻咬着唇。
赵平声音软下,道:“阿锦,你不想嫁我么?”
她连忙点头,说:“想。”
赵平声音有了笑意。
“我应承你,即便是以后纳了妾,我心中也只会有你一人。”
崔锦苦恼地道:“可……可是阿爹不愿。”我……也是不愿的。这话崔锦看了看赵平,始终没有说出口。天下间又有哪个女子愿意见到自己的夫婿满堂妾侍?
赵平听了,有些恼了,可目光落在崔锦如花似玉的脸蛋,还有不盈一握的腰肢时,他又忍下来了。他握住崔锦的纤纤素手,说:“阿锦,我有一法子。”
崔锦惊喜地问:“什么法子?”
赵平在她耳边低声一说,崔锦面色顿变,挣脱开赵平的手,连连摇头:“赵郎,你……你怎能如此待我!我若这般嫁入你们赵家,你家人必定会看轻我的。”
赵平赶紧哄道:“阿锦莫恼,我也只是说说。这事待我们成亲后再做。”
崔锦嗔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恼了,柔柔地道:“赵郎,待阿爹回来后,我再劝一劝阿爹。”
赵平忽问:“你爹去哪里了?”
崔锦说:“阿爹说青城有诗会,半月前便去了青城,昨日才让人送了信回来,说是这几日便归家。”
阿欣小声地催促:“大姑娘,时候不早了。”
待崔锦与阿欣离开五角凉亭后,方才还是深情款款的赵平,眉头轻轻地蹙起,眼中有不耐烦的神色一闪而过。已有足足半年了,他求娶了两次崔元始终不答应,他放出了话,必定会娶回崔家大姑娘。若是崔元再不答应,他颜面何存?又要如何在弟兄们面前立足?
赵平在凉亭中踱步。
他得想个法子。
。
红瓦灰墙的屋宅后,有一少女盈盈而立,姣好的面容此时有几分不安和紧张。崔锦的手指缠上半旧的青铜门环,无意识地轻叩着。
她在算着时辰。
以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会出来与她说,大姑娘大姑娘,夫人在屋里头,可以悄悄溜进去了。
只是如今阿欣进去已有一炷香的时间了,怎地还未出来?
就在此时,后门发出“吱呀”的一声。
崔锦回神,连忙缩回手指,一颗被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稍微松了一些。她撇撇嘴,埋怨道:“阿欣,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我娘可有在屋里头?”
阿欣惨白着一张小脸,支支吾吾的。
崔锦注意到了,当即给她使了个眼神儿。见阿欣使劲地眨眼,崔锦眼珠子转了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墙角的几朵野花,拢了拢,声音快活地道:“阿娘在屋里头呀,太好了,阿锦出去给阿娘采了野花,簪在阿娘的如云乌髻上,定能教阿爹移不开目光。”
门缓缓地向两边打开。
崔锦越过阿欣,见到了十步开外站着的阿娘,还有珍嬷。
“阿娘阿娘,你看,阿锦摘的野花好看么?是黄的这朵好看呢还是红的这一朵呢?阿娘可喜欢?”少女眨巴着眼睛,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林氏瞅着她,不说话。半晌,无奈地接过野花,她道:“都怪你爹,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了。哪有女儿家家的私自跑出去见公子?若是被其他人见到了,又该招来闲言蜚语了。”
崔锦扁嘴道:“阿爹说在燕阳城中,那些天家贵女也会与公子出游呢。”
林氏叹道:“那是燕阳城,这是樊城,小城又岂能与都城相比?你爹将你教成这般性子,看以后有谁敢娶你!”
崔锦道:“赵家郎君不就愿意么?依我看,先让阿爹应承了赵家郎君,待我与赵郎成亲后,我定能管住他,不让纳妾。”
林氏说:“傻阿锦,一个男人连口头都不愿应承你,成亲后又岂会真心待你好呢?”
崔锦说:“可……可是樊城里最优秀的儿郎便是赵家郎君了,女儿想要嫁最好的。”顿了下,她转移话题道:“阿娘,大兄在屋里看书么?阿锦去与大兄说说话。”
“你大兄看得入神,莫要扰他。”
崔锦笑嘻嘻地道:“好,那我回房歇息。”
。
闺房的门一关。
崔锦面上的笑意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愁绪。她坐在胡床上,双手撑着下颚,低低地叹了声。阿娘说的她又岂会不明白?赵家公子未必有他口头上那般喜欢她,可……樊城这么小,能入得她眼的便也只有赵平,且离家是最近的。
再说以她的家世,能嫁给官家为媳,即便是庶子,也算是高攀了。
崔锦的阿爹姓崔,单名一个元字,原本是名门望族子弟,可后来违背了族中旨意,遂被逐出崔家。崔元是个生性渴望自由的人,被逐出崔家后,他独自一人来了樊城,虽没有锦衣玉食,但也过得随心所欲。识字的人极少,他便教人认字,以此谋得度日之资。
不到半年,樊城中无人不知东巷住了一个都识字的郎君,面如冠玉,气质不凡。赵知府原先以为来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暗中一查,得知崔元不过是崔家弃子后,也歇了讨好的心思。不过看在汾阳崔氏的份上,也没有为难他。
而周围的人见崔元独身后,本是起了嫁女的心思,可时日一久,见公子气质虽佳,但家中穷酸,也纷纷打消了念头。
唯独有一人在初见崔元时就一见倾心。
此人便是崔锦的母亲林氏。
两人一来二往的,便对上了眼。
林家在樊城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府中子女众多,而崔元又是姓崔的,那可是燕阳城中五大名门望族之一,而林氏又只是众多庶女之一,林父毫不犹豫地应承了崔元的求娶,还陪了不少嫁妆,并在樊城置办了一座屋宅。林氏与崔元成亲后,林父逢人便说与汾阳崔氏是亲家。
崔元推崇婚姻自由,又生性潇洒,教导一双儿女亦与他人截然不同。
他娶林氏为妻后,也不曾没有纳妾,并悉心教诲崔湛与崔锦,以后婚嫁之事,崔湛不得纳妾,而崔锦所嫁夫婿也不得纳妾。虽说此时的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崔元却任由一双儿女自主选择,从不干涉,只要不违背纳妾一事,不管贩夫走卒,只要是儿女真心喜欢的,他便不反对。
林氏颇有微词,但夫婿坚持如此,也只好顺从。
也正因为纳妾一事,赵平与崔锦的婚事方拖到了现在。
☆、第二章
崔锦走下胡床。
她的闺房不大,布置得很是简朴,丝毫没有女儿家闺房的模样。衣橱里只得两套衣裳,妆匣中首饰头面也仅有数样,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物。
不过这些崔锦都不在乎,用来置办衣裳首饰的钱财都用在了她身前的画纸上。
崔锦嗜画。
然,时下纸贵,还未全国普及,家家户户中的藏书都是由竹简制成。能用得上纸的怕也只有世家贵族。为了满足女儿的爱好,崔元节衣缩食,宁愿不喝酒也要买画纸。
常年累月下来,崔锦画技进步神速。
崔元欣慰不已。
阿欣走了进来,见到大姑娘坐在书案前,便知她要作画了。
她不由有些心疼。
崔家穷困,崔元独身时身边也没个仆役,后来林氏嫁来了,才带了个珍嬷和看门的元叟。再后来崔湛与崔锦出生了,恰逢崔元外出买酒,遇到一老叟卖女,他便用买酒钱换了老叟之女,带回来侍候崔湛与崔锦,并取名为阿欣。
阿欣在崔家也待了七八年,岂会不知崔家的情况。
一张画纸能换七八匹布帛还有两斗米呢。
“娘……大姑娘要画什么?”
崔锦说:“随心所画。”
阿欣一听,更心疼了,说:“大姑娘随心所画,不如蘸了墨在墙上画呢。墨迹干了还擦洗掉。”
崔锦笑道:“无妨,我有分寸的。”
她自是晓得画纸珍贵,平日里她也是能不用画纸便不用,她闺房里的墙都不知擦洗了多少回,有些墨迹重的,如今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印子。
可今日没由来的,心底有一股强烈的*,想要在画纸上挥毫作画。
阿欣只好道:“奴婢为大姑娘备墨。”
一盏茶的功夫后,崔锦执起画笔,端坐在书案前。阿欣悄悄地离开,她知道大姑娘作画时喜静,并不喜欢周围有人侍候。
她走去灶房,煮了清茶,走进另外一间厢房。
崔湛抬起头,温和地说:“阿欣,这里不必侍候了,”一顿,瞧见她手中的茶盅,他微微一笑,说:“把茶搁下便好。”
阿欣应了声,带上东厢房的门后,轻声一叹。
家中的大姑娘和公子一个嗜画,一个嗜书,两样都是不小的开销。若是没有这两样开销,家中也能过得很好。阿欣与珍嬷一说,被珍嬷敲了头。
“傻孩子,这可不是这么算的。公子嗜书,他日得了功名,便能光宗耀祖。而大姑娘画得一手好画,莫说是赵知府家的姑娘,老爷说便是燕阳城的贵女也没有大姑娘画的好呢。若是有朝一日被达官贵人瞧上了,那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年纪小,看得不长远。老爷读过书的人懂的多,又岂会做吃亏的事情?好好侍候两位小主人才是正经事。”
阿欣低低地应了声。
。
树上蝉鸣轻响。
阿欣拿着扫帚在树下赶蝉,唯恐扰到了大姑娘和公子。扫帚挥了又挥,蝉鸟四散,绿油油的叶子哗啦啦地掉了满地,阿欣喘着气,一手擦掉额头的热汗。
院子里静了下来。
西厢房中此时此刻却是发出了一道极轻的声响,是崔锦的画笔掉落在地的声音。
崔锦的眼睛睁得有铜铃般大。
画墨粘上了裙裾也不曾察觉,她就这般呆呆地看着案上的画纸,仿佛见到了鬼魅似的,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画中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中有一颗枣树,长着翠绿的叶子,而树下有个姑娘跌坐在地,痛苦地捂着脚踝,身边躺了一把扫帚,而不远处有一条灰褐色的小蛇。
让崔锦吃惊的是,她想画的明明是一副空山新雨图,落笔时也是正常的,可当她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画中山与雨竟变成了另外一番景致,且……且还是有色彩的。
时下纸贵,笔墨亦是水涨船高,颜料采集也颇为艰难。崔锦时常用胭脂上色,偶然得来一块铜绿,亦是珍之藏之,舍不得多用。现下自己用淡墨作画,蓦然间变成了彩画,她愣了又愣。
而更让她诧异的是,画中的院子她一推开门窗便能见到,枣树她也认得,小时候她最爱与大兄在树下玩耍,娇声娇气地喊着珍嬷给她摘枣子,而画中唯一的人也是她识得的,不正是她的侍婢阿欣么?布鞋上还沾了从焦山下来时的泥泞。
崔锦觉得不可思议。
她使劲地拧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眉头紧皱。
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咽了口唾沫。
而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崔锦疾步走出,只见阿欣一脸惊慌之色,扫帚也倒在一旁,而她捂住了脚踝,位置正好在枣树之下。
珍嬷上前,仔细一看道:“看来是被蛇咬了。”
珍嬷问:“阿欣,你可有看清是什么蛇?”
阿欣脸色苍白地道:“没看清,方才我正想歇一口气,之后脚踝就忽然疼起来了。我心里慌,也没有注意是什么蛇。”
珍嬷说:“这下糟糕了,这伤口看起来像是为毒蛇所咬,若是不知是什么蛇,又怎能对症下药?”
阿欣急了,泪珠子滚落。
“阿嬷阿嬷,我会死么?”
珍嬷道:“我去禀明夫人,再让元叟找个巫医回来。你莫要慌,老爷与夫人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