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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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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阳听了我诚恳的倾诉,他沉默了,半晌,他问:
“你有没有问过芸芊,她愿意不愿意去上海读书呢?”
“还没有,”我说:“我连我要去上海都不敢告诉她。我考虑了很久,只有先同你谈比较妥当。假如她高兴去而你不应允,这将多么伤她心呢。”
宾阳沉默许久,忽然站起来说:
“她是我母亲顶爱的女儿,她是美丽的,纯洁的,良善的,虽然笨一点,希望你不要负她,如果她确实爱了你的话。”他说着就走了出去,回过头来又说:“还是我夜里自己去问她去。”

十二
我所以同宾阳先谈,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如果宾阳不允许的话,我打算把职业辞去,暂时就住在外祖母家,不离开那里了。如今居然得到宾阳的同意,而芸芊竟也很高兴到上海升学,我就打算早点回上海去。事先我当然写信告诉我母亲。
在上海,我们住在槐明村三十二号,那房子开间不大,但是还算整洁,精致:母亲住在三层楼,我住在二层楼,本来我有一个妹妹,住在二层楼亭子间,但在去年她嫁了一个年纪比她大十岁的医生,结婚后马上跟着丈夫到英国去了。妹妹嫁后,母亲比较寂寞,但幸亏我还有三个姊姊,虽然早嫁人,可都在上海,所以常常到我们那里来看看母亲。至于我,除了睡觉与招待来看我的朋友们,则很少在家里的。如今我请芸芊到我家里去住,正好代替我妹妹的位置,母亲当然很高兴。本来妹妹的房可是现成的,如今就给芸芊住。
一切都很好。但没有几天,姊姊们来看我以后,空气就有点两样。芸芊不能讨大家称赞与欢喜,正如她在乡下时不能讨人欢喜一样;她不爱说空话,不会打牌,不会帮管家务,而尤其奇怪的她不爱玩,不爱出门,不爱上街,不爱买东西,不爱时髦。初到的时候,我也想陪她去看看戏,看看电影,所以同母亲姊姊凑在一起,但一次两次以后,她就问我是不是可以不去,我说这当然不一定要去,从此她就再也不去了。我自然也忙了起来,有事情不说,大都市的应酬当然非常繁多;芸芊已不能常同我在一起,她同母亲生活不能调和,一切亲友的往还于她自然更是格格不入;她马上陷于非常孤独,一个人几乎整天不说一句话,佣人看母亲不喜欢她,也就对她非常不好,并且常常在母亲面前说她坏话但是芸芊从没有对我提起这些事情。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回家往往很晚,等我门的总是芸芊,而也只是这时候我有机会同她见面,我们常常在客厅坐一回,吃一点我带回来的水果或者点心,谈谈话。她从来没有同我谈到白天的生活,我也竟对她完全疏忽着,日子就是这样的过着。
学校招生了,我为她在两个学校报名,但是我再没有工夫为她补习功课:在考试那一天我陪她去,我看她非常害怕。
揭晓的时候,她竟一个学校都没有考取,我马上发现了我的疏忽,我在外面看了报纸,赶快赶回家去,发现她一个人在亭子间哭泣。看我进去了,她赶快找别的事情掩饰,我马上劝她不要难过,不进中学,找一个妇女补习学校补习补习也是一样。那天我陪她一天,下午我带她到兆丰公园。一进公园,我马上想到我竟有这许多日子没有让她接近飞禽!当我看到她对着树上的小鸟唧哝的时候,她的脸上是多么光明与灿烂呀!我于是陪她到动物园,在那大笼中的许多飞鸟面前,她是高兴的,她一再向我谈到关在笼里的生活,但是她与里面的鸟儿唧哝了一回,她倒也没有显出特别为此不安。我们到了很晚才出来,我陪她在一家讲究的素菜馆吃饭,回家已经不早。
第二天,我为她寻一个补习学校,还为她买两只笼鸟——一只画眉,一只百灵。
这两只鸟很使她高兴,但是两天后她要我把它们放去;我告诉她这里没有这个环境,即使放到公园里,它们也许已经没有自己生存的力量,也很可能被别人捉去,而世界上绝没有第二个像她那样喜欢鸟儿的人了。我劝她好好养它,如果要放它出来,在房间里自然随时可以放放。
她接受了我的意见,从此她就有了伴侣,我见到她的时候,觉得她似乎比较快乐了。她同我常常谈到那两只鸟,夜里回来,还要我到房间里去看它们,有一次,她忽然告诉我说:
“没有它们的时候,我一天只为夜里等你回来的一刻生活;有了他们以后,我就又多了两个朋友了。”
我当时对她这话没有什么感觉,但等我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里,我突然想到她在我家里是多么孤独与寂寞呢。
以后,我逐渐注意到我母亲对她是歧视的,佣人对她是敌意的,亲友对她是轻蔑的,自从她考不取学校后,似乎更加不好起来。现在我唯一希望是她进了补习学校以后,可以比较快乐一点,我预备中饭让她在外面吃。
但是出我意外的,在我陪她到补习学校以后第三天,那天我回家不早,大家都睡了,芸芊来为我开门,我们一同走进客厅,她忽然说:
“我不想念书了。”
“为什么?”
“我想。。。。。。我觉得。。。。。。”
“这算怎么回事”我说:“你学校考不取,我为你找补习学校,。。。。。。你不习惯,忍耐忍耐,就会习惯的,人总要同人来往,不能够这样。。。。。。”
她半晌无语,低下头,忽然啜泣起来,她嗫嚅着说:
“我愿意做你的侍女,我只想做你的侍女。不要让我去读书吧。”
“这什么话,你年轻,你什么都可学会,你没有不如人的地方,你千万听我的话。你看,我期望你,我相信你,还有你哥哥,他也期望你,你要为我们两个期望你的人争气,是不是?”
以后,她再不提这件事,她每天到学校去,我晚上回家,她总是捧着书本为我开门,她永远有一个愉快的笑容让我看,但她的眼睛所闪耀的灵光可逐渐灰黯了。
而一星期以后,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十三
那天我回家是十点钟。在门外就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很大声地对佣人说:
“爱吃不吃,管她呢;我的猫咬死她的鸟,又不是谁指使的,。。。。。。我们当她客人,同她客气,她倒。。。。。。”
我进门,母亲迎上来就对我诉述,我劝慰她几句,我说:
“妈,她还是一个小孩子,你不要看她是一个大人。”我说着就赶到楼上。
我闯进了芸芊的房间,我看她对着两只死鸟,两只空笼,垂着眼泪;本来特别白暂的面颊,这时候似乎更加凄白,她在发抖,她又伤心又害怕,她伤心的是为她死去的朋友,她害怕的是为我在生气的母亲。她看见了我,突然拉着我,抬起流满眼泪的面孔说:
“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我不好,我不好。”我抱住她的面孔,禁不住流下泪说。
她没有再说别的话,痴呆望着我,还在发抖;她面颊是冰冷的,像是带露的莲花瓣;眼光是摇曳的,像是冻云里的星星;嘴唇颤抖着,凄白的颜色像是带雪的寒梅。我在脸上看到了她纯洁高贵谦逊神圣的灵魂。我俯身下去,手握到她冰冷的手指,脸贴在她的冰冷的脸上,她忽然低声地住我耳边说:
“明天让我回家,好么?”
“随便你,但是我跟着你。”我说着跪倒在她的面前,我吻她的手。
她一声不响,抬着头。我说:
“你愿意嫁给我么?让我另外住一个地方。”
“你要我?”她说。
”我只怕我不配。”
“我不配,我知道我不配,”她望着虚空说:“你有你的社会,你的前途,你的事业,你的朋友,你的交际,我没有一点可以配合你这些。”
“但是我爱你,没有你就不会有我。”
“我总是你的,随时都可以是你的,但是你应当考虑,细细的考虑,是不是?我笨,我不会读书,我不会管家,不会交际,不会做事;我不但不配你爱,我不配在这个世界做人。”
母亲看我一直在芸芊房里,下面又嚷起来,芸芊直叫我出去,但是我没有依从,我们一直偎依着,没有再说什么。隔了许久,我听见母亲生气地出门去了。我说:
“我们明天到杭州去住些时候。我有一个朋友的姑母,她自己有一个庵,那面有房间出租,我曾经去住过。那个朋友的姑母是一个寡妇,没有孩子,所以置了一个庵在那里修行;那里面非常清静;我们到那面再计划怎么样结婚,怎么样成家;上海生活太乱,杭州比较清静,如果我在杭州找到事情,我们就索性在杭州生活,你说好不好?”
“不要问我吧!”她颤抖地说:“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懂的,我相信你,你说怎么就怎么好。”
夜寂寞了,我们偎依着没有再说什么,我们意识着彼此的心跳,听凭时间的消逝。最后,我劝她早点就寝,叫她明天上午早点理好东西。我就走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去,我拿了些钱,在报馆告了假,托了人。
下午我假说送芸芊回家,就同她搭了一点十分的车子到杭州去。在四围青山绿树旷野流水的途中,芸芊像是从竹笼回到了树林的小鸟一样的焕发起来,她美丽得像是一朵太阳映照的白云。

十四
蓬悟是我那位朋友姑母的法名,她有很好国学诗画的根基,但早寡,膝下没有子女,后来信佛,拜一个很有学问的老尼为徒,她没有削发,但建了这个宝觉庵,同她的师父法藏住在一起,法藏已经七十六岁,精神很好,但她不管一切的庵务,常常在里面不出来。宝觉庵不大,正殿三间,东南厢房每面只有三间一弄,东面弄堂穿出是厨房,西面弄堂穿出是另外一个小院,那里有两间房子就是在香市里出租的;正殿的后面是一个竹园,殿前的院落有两个莲花石柱,一个铁香炉,大门开在左边,右边是花坛,种着茂盛的天竹。
蓬悟师把我安顿在小院的房内,把芸芊安顿在正院的厢房——法藏师父房间的隔壁。我们到的时候已经不早,吃了一点东西,同蓬悟师谈一回就就寝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很早。我走到正院,就看见芸芊在殿前在听院中的鸟语了。莲花石柱原是置米喂雀的地方,许多麻雀从屋檐飞到石柱,从石柱飞到天竹,庵中从来没有人对它们恐吓伤害,所以它们极其自由自在,芸芊在那里似乎走进了她自己的世界,她露着纯洁的笑容与神奇的眼光对麻雀低语,它们就飞到了她的周围。这使姑妈及其他一二个小尼姑都惊奇起来,
芸芊一直没有理我,一直到蓬悟师叫我们去吃早点。
早点后,我偕芸芊到外面散步,宝觉庵在山腰,我们向上走,穿过修竹丛林,一直到半山亭方才回来。下午我去午睡,起来的时候,我发觉芸芊同蓬悟帧非常熟稔,有说有笑的在一起;这使我非常奇怪,芸芊是很不容易对人接近,也不容易使人接近的,而对蓬悟师竟有这样不同。我开始想到因缘的说法。我不相信蓬悟师对她有什么了解,也不相信芸芊到宝觉庵同到我家有不同的情绪,但是,她对蓬悟师甚至庵中的别人竟完全同对我母亲与对我亲友不同,她自然,她活泼,她好像已经住得很久一样,非常容易寻话来谈。
但是奇怪的事情并不至此。
第三天早晨,当我们出去散步的时候,芸芊忽然说:
“法藏师竟非常喜欢我,她昨天晚上教我心经。”
“法藏师?”我惊异起来,因为我知道法藏师不常出来,看了人总是笑笑,说句“阿弥陀佛”,不会多说话的。
“她叫我到她房里去。”
“你喜欢心经么?”
“我喜欢。”她脸上露着稀有的灵光说:“我已经会背诵了,这比诗还有趣。”
“你已经会背诵了?”我问。
“我念给你听好不好?”她说着就很熟的念了起来。她的低吟永远有奇怪的美妙。
这当然使我非常惊讶,我默默在她后面走着,这次我们顺着溪流往下走去,天空有云,太阳时隐时现,下望田陌阡陇,烟尘弥漫,四周有树,树上不时有鸟儿在歌唱,宁静的世界只有我同芸芊。她把心经背完,突然她说:
“你看见那只翠鸟么?多漂亮。”
我果然看见树上一只曳着长尾,全身青翠的鸟儿,芸芊忽然像对它说话似的咕哝了一回,她说:
“我们回去吧。”
“累了么?”
“不,”她说:“蓬悟师借我一部《金刚经》,你今天教我好不好?”
“啊,我也不见得都懂。”
“但是我奇怪,我喜欢,好像很容易接近似的。”
于是我们回到庵里,就在我所住的小院中,一张板桌上,我照着字面为她讲解《金刚经》,她眼睛闪着奇光,感到非常有兴趣,碰到我觉得对她难以讲解的地方,她总是说:“不要紧,不要紧,讲下去。”上午下午我们都在那里消磨了,但是这是一个多么和平宁静的一天呢。
我于第四天一早下山看朋友,芸芊留在庵里,没有跟我去。我计划先去找一个职业,再去找一个于职业便利而又是清静的房子,等布置好一切,就同芸芊结婚,我决定为她把生活改成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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