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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8-可爱的骨头-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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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开始下雪,这是我死后下的第一场雪,爸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听得到你的声音,苏茜,”虽然我没有说话,但他仍然对我说,“你说些什么呢?”    
    我拼命地盯着爸爸眼前枯萎的天竺葵,我想如果我能让天竺葵开花,爸爸就能得到答复。在我的天堂里,天竺葵开得非常茂盛,枝叶蜿蜒地长到与我的腰部齐高;人间的天竺葵却毫无动静。    
    在片片雪花中,我注意到爸爸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哈维先生的绿色小屋,他已经开始起疑。    
    哈维先生在屋内穿上了一件厚厚的法蓝绒衬衫,但当他走出来时,爸爸注意到的是他手上的一沓白棉布。    
    “要这些干吗?”爸爸问道,忽然间,他满脑子都是我的影子。    
    “我们把这些布盖在帐篷上。”哈维先生说。他递给爸爸一沓棉布,他的手背碰到爸爸的手指,爸爸忽然感到一股电流。    
    “你知道些什么吧?”爸爸说。    
    哈维先生迎着爸爸的注视,他盯着爸爸,但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开始继续工作,雪越下越大,雪花不停地飘落,爸爸在雪中走动,心情越来越激动。他知道警方已走访了左邻右舍,有条不紊、挨家挨户地问话,但他禁不住在心中自问:有没有人问起苏茜失踪时哈维先生在哪里?有没有人在玉米地里看到他?    
    爸爸和哈维先生把棉布盖在弧顶上,顺势沿连接立柱的横杆拉平棉布,然后他们把剩下的棉布搭在横杆上,棉布直直地垂下来,底端垂在地面上。    
    等到他们完工时,帐篷上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雪花落在爸爸的衬衫的凹处,在皮带上方留下一道薄雪。我的心好痛,我知道我永远不能再和“假日”跑到雪地里,永远不能再推着雪橇与琳茜疯闹,永远不能再教小弟在手掌心做雪球——尽管我曾经不那么情愿……我孤独地站在鲜艳的天竺葵花丛中,雪花轻柔无辜地飘落人间,有如雪白的布帘缓缓地从天而降。    
    哈维先生站在帐篷里,心里想着处女新娘将骑着骆驼来到部落。爸爸缓缓走近他身边,他对着爸爸举起了双手。    
    “好了,这样就行了。”他说,“你干吗不赶紧回家呢?”    
    这时轮到爸爸说话了,但他脑海中只有我的名字;他轻轻地说“苏茜”,尾音有如蛇行的嘶嘶声。    
    “我们刚一起盖了帐篷,”哈维先生说,“邻居都看见了,现在我们是朋友喽。”    
    “你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说。    
    “回家吧,我帮不了你。”    
    哈维先生没有笑,也没有移动,他躲在新娘帐篷里,把最后一张绣了字母图案的棉布垂挂在壁上。


第一部分希望报应马上到来

    我有点希望报应马上到来。我们在电影里或小说中常看到主人公拿着一把枪,或是一把刀追踪杀害家人的凶手,他像查理士·布朗士一样解决掉凶手,观众们则齐声叫好。我真希望爸爸像电影主角一样,能够一改禀性,在愤怒之中动武,解决掉哈维先生为我报仇。    
    但现实是这样的:    
    爸爸每天照常起床。醒来之前,他还是以前那个杰克·沙蒙,但随着意识逐渐清醒,似乎有毒药慢慢地渗进体内,刚开始他几乎无法起床,他觉得有个东西压在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但他一定得动,不然就会失去生机。他不停地跑来跑去,但再忙也无法解除心中的罪恶感,罪恶感有如老天爷的大手一样从天而降,不断地指着他说:女儿需要你时,你居然不在她身旁。    
         
    爸爸到哈维先生家之前,妈妈坐在大门口,门口摆着她和爸爸一起在圣弗朗西斯岛买的雕像,她就坐在雕像旁。爸爸回家时,她已经不知去向,爸爸大声叫她,喊了三次她的名字,心里却希望她不要出现;爸爸继续走到楼上的书房,在笔记本里写道:“他爱喝酒吗?把他灌醉,说不定他喝醉了就会说出真话。”他又接着写道:“我觉得苏茜在盯着我看。”我在天堂里喜不自禁,我拥抱哈莉和弗妮,我以为爸爸知道真相了。    
    忽然,传来琳茜用力摔大门的声音,摔得比以前都响,爸爸听到声音猛地回过神来,他有点庆幸琳茜用力摔门,不然他八成会继续胡思乱想,或是在笔记本上写出更多乱七八糟的思绪。这个下午过得真奇怪,摔门声把他拉回现实,他必须强迫自己暂时放下我。我理解这一点,但还是觉得有点不痛快,就像以前吃饭时琳茜告诉爸妈说她考得多好,或是历史老师打算推荐她出席地区荣誉会,我听了心里总是有点不痛快。但琳茜还活着,她也需要爸妈的注意。    
    她咚咚咚地走上楼,脚步重重地响在松木楼梯上,整栋房子几乎随之震动。    
    或许我曾忌妒她占尽爸爸的关注,但我佩服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家里只有琳茜必须面对哈莉所谓的“行尸走肉症候群”:这种时刻,大家只想到死去的我,而忽略了活着的她。    
    大家一看到琳茜就会想到我,连我们的爸妈也不例外。甚至琳茜自己也这么想。我出事后,她刻意避开镜子,总是关着灯洗澡。    
    她在黑暗中走出澡盆,摸索着走到放毛巾的架子旁,热腾腾的雾气依然贴附在浴室瓷砖上,紧紧地包围着她。四下一片漆黑,她觉得非常安全。不管家里是否有人,她知道躲在浴室就不会受到干扰。在这里她才可以好好想我,有时她轻轻叫声苏茜,只叫着我的名字,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流下已然潮湿的脸颊。在这里没人看得见,也没人能够断定伤心这东西有多可怕。有时她想象我跑了又跑,逃得远远的,她想象被捉走的是她自己,她奋力挣扎,直到安全脱身为止。她不停地压抑随时浮现心头的问题:苏茜现在在哪里?    
    爸爸侧耳静听琳茜在她房里发出各种声响。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了房门;啪的一声,她把书丢在地上;嘎吱一声,她躺到床上;啪啪两声,她把鞋子踢到地上。几分钟之后,爸爸走过去敲琳茜的房门。    
    “琳茜。”他边敲门边说。    
    没有回答。    
    “琳茜,我能进来吗?”    
    “走开。”琳茜口气相当坚决。    
    “乖孩子,别这样。”爸爸恳求着。    
    “走开!”    
    “琳茜,”爸爸压低嗓门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他把额头轻轻贴住卧室房门,木板门冷冷的触感,让他暂时忘了太阳穴的剧跳。起了疑心之后,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哈维、哈维、哈维。    
    琳茜穿上袜子,悄悄地走到门口,她打开房门,爸爸稍稍后退,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像在说:“不要跑开。”    
    “怎么了?”琳茜板着面孔,一副挑衅的神情,“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看看你好不好。”爸爸说。他想和哈维先生好好作个了结,却失去了动手的机会,他想到家人天天在街上走来走去,小孩上学还会经过哈维先生绿色的房子,心里更是懊恼。为了重新燃起心中的斗志,他需要和琳茜好好谈谈。    
    “我想一个人待在房里,”琳茜说,“你看不出来吗?”    
    “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就在这里。”他说。    
    “爸,”妹妹稍微让步,对爸爸说,“我要一个人面对这件事。”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大可不管别人怎么想,放声大喊:“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我一个人应付不了,你不要逼我。”但他只是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轻声说了声:“我懂。”虽然并不是真的明白,但他说完就转身离去。


第一部分凶杀案件非同寻常

    我在美术课本上看过一座雕像的图片,雕像是一男一女,女人把男人举在空中,现在我真希望像图片里的女人一样把爸爸举起来,我想让我俩角色易位,由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安慰他,对他说:“没事,没事,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我只能看着他打电话给赖恩·费奈蒙。    
    出事之后的几星期,警方几乎得到大家一致的崇敬,毕竟,小镇发生失踪女孩的凶杀案件非同寻常。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警方依然缺乏线索,不知道我的尸体在哪里,也找不到凶手,警方变得越来越焦急。发生凶杀案之后,证据通常在一段时间内就会浮现,但时间拖得越长,破案的机会也随之越来越渺茫。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失去了理智,费奈蒙警探。”爸爸说。    
    “请叫我赖恩。”他桌上的记录册里夹着一张我在学校的照片,是从妈妈那里拿到的,在消息得到证实之前,他就知道我八成凶多吉少。    
    “我想有个邻居肯定知道一些事情。”爸爸说,他站在二楼书房窗口,看着远方的玉米地,那块地的主人对媒体表示玉米地目前将暂时休耕。    
    “哪个邻居?你怎么会想到他知道一些事情?”赖恩·费奈蒙问道,他边说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支断了头、布满咬痕的铅笔。    
    爸爸告诉他哈维先生搭了一座帐篷,提到我名字时的口气,以及叫爸爸回家的样子;爸爸还说哈维先生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小孩,邻居们都觉得他很古怪。    
    “我会调查一下,”赖恩·费奈蒙说,他不得不这样回答。他干的就是这份差事,尽管爸爸几乎提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别跟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要再去找他。”赖恩警告说。    
    爸爸挂了电话之后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空虚,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打开书房房门,轻轻地把门带上,在走道上呆站了一会儿,再一次扯开嗓门大叫妈妈的名字:“艾比盖尔。”    
         
    妈妈在楼下的厨房里偷吃杏仁饼干,每年圣诞节,爸爸所在的公司总会送员工一盒杏仁饼干,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咬,饼干如阳光般在嘴里迸跃。怀着我的那年夏天,她不想多花钱买孕妇装,每天都穿同一件方格纹的棉衫。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边吃边摸着肚子说:“小宝宝,谢谢你。”吃得巧克力滴落在她的胸前。    
    忽然有人轻轻敲着门的下面。    
    “妈妈?”她急忙把饼干盒放进医药柜,使劲咽下嘴里的饼干。    
    “妈妈?”巴克利又叫了一声,听起来好像想睡觉。    
    “妈——妈!”    
    她真恨这两个字。    
    妈妈打开门,小弟立刻抱住她的膝盖,紧紧地把脸埋在她的大腿处。    
    爸爸循着声音在厨房找到了妈妈,他们一起安慰巴克利,也借此安慰自己。    
    “苏茜在哪里?”巴克利问道,爸爸把花生酱抹在全麦面包上,他做了三份,一份给妈妈,一份给自己,一份给他四岁大的儿子。    
    “你把玩具收起来了吗?”爸爸问巴克利,巴克利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始终回避他的问题。    
    “妈妈怎么了?”巴克利又问,父子两人一起看着妈妈,妈妈站在水槽边,望着空空的水槽发呆。    
    “这个星期想不想去动物园?”爸爸问道,他恨自己这么做,恨自己这样收买、欺骗小儿子。但他能告诉巴克利,大姐可能被人切成一块块埋了起来吗?    
    一听到“动物园”三个字,巴克利马上想到猴子,好像已经踏上了动物园湿漉漉的小路,这样一来,起码一天之内他不会再想到我。他还小,回忆的重担还没有落在他身上。他知道我出门了,但每个出门的人终究都会回家,不是吗?


第一部分这不足以证明他是杀人凶手

    赖恩·费奈蒙挨家挨户地探访了左邻右舍,他没发现乔治·哈维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哈维先生是个单身汉,据说他本来打算和太太一起搬到这里来,但搬家之前太太却过世了。他帮礼品店做玩具小屋,向来独来独往。邻居们只知道这么多,虽然没有人和他特别亲近,但邻居们总是有点同情他。家家户户关起门来都有一段故事,赖恩·费奈蒙觉得乔治·哈维家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不,哈维先生说,他和沙蒙家不熟。他说他见过沙蒙家的小孩,接着解释说,每个人都知道谁家有小孩、谁家没有小孩。他低下头,头部稍微向左歪,“你看得到院子里的玩具,有小孩的人家总是比较热闹。”他解释完就闭上了嘴。    
    “我知道你最近和沙蒙先生说过话。”赖恩二度造访那所暗绿色的房子时,对哈维先生说。    
    “没错,这有什么不对吗?”哈维先生问道。他斜眼瞪着赖恩,过了一会儿不得不说:“我得去拿眼镜,你来之前,我正在做‘第二帝国’的细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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