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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书事 作者:李波-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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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公里好久没在“天涯”写东西了,想念中。
  是为记。
  附:乡村通信
  记得我告诉过你,酷热中的河南,令我非常不愉快。走在大大小小的城市里,你会看到焦灼的、苦硬的面孔,这些表情在阳光下被烘烤着,让人极为难过。现在我想: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在那个时候,我为什么只看到这些?是不是我的心,在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
  天气真的很热。清水汩汩地,白亮亮地,在胡萝卜地里慢慢洇着。父亲拿着锄头改着水的流向。他戴着草帽,面孔黑黑的,流着汗,然而却很沉静。我从韭菜地跳到黄瓜地,又从黄瓜地钻到无花果树下,那些果子兀自青涩着,没有变得甜蜜起来——我把它们一个一个捏遍了,父亲的一渠水还没有浇完。我说:“爸,你不急啊?浇这么久!”父亲笑了起来,没有回答我。我已经热得跳回地头的杨树底下了。
  杨树下的树阴花花搭搭的,瞎了一只眼的堂伯母正在撕野麻的皮。这些麻,并不是“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的那种麻。这些麻长在路边,柔软的叶子蓬头垢面的,泼泼洒洒的,结着涩涩的“麻蒴”。伯母大概要用这些野麻的皮,去做捆菜的绳子。她一生盖起了两座房子和一间草庵,分别给了两个儿子以及她自己。
  她跟妈妈唠叨着,说西瓜的价钱又升了,她的小儿子大清早三点钟就去城里卖瓜去了。正说着,她的小孙子跑了过来。我大喝一声:“孬蛋,给姑姑吃瓜!”这赤身裸体的小侄子马上把手里混着鼻涕和泥巴的白兰瓜献出来,傻愣愣地望着我。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我堂哥们的孩子都像他们的父亲:要么脾气特别大,哭得头发根根竖起;要么傻呵呵的,整天在太阳下打滚,黑得像个泥鳅,见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待你特别亲。
  剥了皮的麻杆白生生的,有股涩涩的温和的香味。我跟小侄子一人一根,在杨树身上敲打着,一直走到杨树林的深处去了。树叶子吸饱了水分,绿得喜人,在阳光下闪着亮,一蓬蓬遮住了天空。风一吹,它们就不由分说地大笑起来。树林深处,矮矮的年久的坟堆在荒草里藏着,像躺在它们怀里的老人:温和的,寂寞的,然而却没有尖锐的伤感。(谁敢在农村有尖锐的伤感,那么他必定要疯掉。那么多那么大那么沉的负担啊,你必须默默地忍受。)
  站在楼顶上,你可以看到这个村庄有高大的杨树,叶子细致的洋槐树,古老的榆树,瘦的枣树,爽朗的泡桐,村头的水塘边还栽着粗壮的杨柳。它们长着。热气蒸腾,水气弥漫,这些树在夏天多么高兴啊,它们整个把这个小村子抱在自己的怀里了。白的黑的灰的鸽子在树顶打着旋掠过。那是我的邻居——一个温和的乡村裁缝家里养的。它们是这个村子无心的诗。
  晚上,虫子声湿湿的,多的,乱的,在墙角,树底下,屋子后面。热,大路边坐满了纳凉的人。妈妈告诉我:今天二堂哥在漯河收了张百元假钞,他找给人家95块钱。(也就是说,他白白种了400斤瓜。卖瓜给那些城里人,还要帮他们把瓜背到楼上去。)于是他今天一天没吃饭,只是闷着喝了两瓶啤酒。
  二堂哥家的灯仍旧开着,我走进去。小手扶上放了十多麻袋的西瓜,黑黑的堂哥仍旧那么瘦,光着窄窄的膀子在灯影下笑。他们又准备明天早上三点钟去卖瓜了,到城里。
  半夜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风大雨大,雷大闪大,整个酷热的乡村一下子清凉起来。我想:那些生命,树,庄稼,猪,鸡,牛,人,大人,孩子,都该轻松一下了吧。
  蔓草,于河南临颍小城,草就。
还不曾远去的日子 

  还是要从自己开始说,这是令人无奈的狭隘和自私,但大概也是属人的真相罢!
  宿舍通网络不到两年,然后我才开始比较频繁地上网。这也就是我在“天涯”注册、最初常到“书话”的日子。来来去去的论坛只有那么几个,不超过三四个,没有变的是“天涯”。“书话”是自己碰进来的,来了就没有走过。其实,我如果关心周围的世界,本该也去“关天”或者“杂谈”看看的。定居在“书话”,书里的人和事,看书的人和心情,都是属于过去的,个人的,仿佛这样才能去亲近。对现实世界却游离。多年的教育竟没有改变这种本性。
  那段老在“书话”的日子,通常是夜里比较晚的时候去。我习惯晚一点,室友却睡得比较早,为此不能长久地停留,但有时依然不知觉地待到了午夜。我尽量不发出声响,不打字,只是拖鼠标浏览。后来,室友的提醒才让我明白电脑本身的噪音就足以让人辗转反侧。如今想起来,对她们真是愧疚。不少夜晚就是合着这样的背景在“书话”度过。
  那样的夜里,独自不睡,寂寞是有的,好在还有很多不睡的人写的文字。那应该是一些和我接近的人,不太关心或者至少是在那样的夜里不再关心周围的世界和远方的世界发生着什么,也没有让自己的文字留存久远、让自己在文字上成就的期待。但他们的文字却不因此减少美丽。只是天性不太擅长应答,看到喜欢的文字,不晓得怎么回帖,便回了也是质木无文。对自己的帖子也如此:贴上一篇,过几天再回去看,意外地,竟然有不少回帖。但时间已经过去,哪怕回帖的日期仅仅是前一天,我亦不知道怎么回报那些好意,常常是默默地看完,又默默地让它落回去。在那样落寞的夜里,曾为此感到怎样的温暖,我若不说,善良的人们必定也不知晓。
  关掉电脑的夜里,也有过久久在阳台上徘徊彷徨,点燃一支香烟,燃完,再续一支。开始我让它慢慢地燃,后来就越来越快,不再如先前那样能为我控制,那些氤氲轻缓的小小烟火变成了急促的薪与烬。没有我所希望的节制,但若我的室友不走出来,抢过烟去,和我一起吸,我的眼里也不会充满泪水。
  “书话”、有月亮与香烟的阳台是那些夜晚属于我的两个角落,第三个角落是夜里拉上帘子的床。它原本狭窄,又被我的书占去一边,还有些零落无处安置的杂物,仿佛再也没有我随意反侧的余地,但它总还有空间容得下我的一小瓶酒,二锅头或是白兰地。有时候想,如果不是住集体宿舍,可能现在我的生活习惯要坏得多,经常的熬夜,会让我的头疼在更早的时候就厉害得多。至于烟和酒,我相信它们会过去,但依然不能保证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如此。
  然后是出行。五月的时候,绕道唐山和好友去昌黎看海,再去秦皇岛。五月的海边,风是那样大,寒绿中带灰的海水,乘船的时候,叫我疑心会翻到海里去。南戴河边的路竟是粉碎的贝壳铺成,腥味刺鼻。两个从少女时代的好友,并排坐在沙滩上,默默看海,或是用沙子铸成没有天顶的空落落的城堡,同样空落落的海滩上不会有人来推倒它,只除了我们走时留在身后、不曾叮嘱过的海水。
  九月的时候,再次远行,一个人去江南。先到南京。青天一定要我去见一个人:杜若。恰好遇到出差的江东,又叫上寂寥生、响马、白石郎和千秋大梦,在南大附近喝酒、聊天。初次见网友,竟然这样声势浩大,实在是青天和杜若的号召力,而我当时还不熟悉他们,连同后来在杭州见的zhoura,上海的青杏和云也退,大多是回来以后再去翻帖看,这样因人而文地熟悉起来的,却至今亲切。就是去年(2002)的事。
  这样的经历,却可见出便是对我喜爱的“书话”,也竟然是边缘和游离的。若非青天的古道热肠,大概我那一路都会是孑然一身。最早在“天涯”认识的青天,只怕当时还不太清楚这个,后来却实在对我气恼:几次“书话”起争执,我都竟然懵然不知,偶尔见到气氛不对,碰到青天问起来,开始他还给我解释,后来便责备我,你怎么就像神仙!心下歉然,就保证说回头就去仔细看个究竟。但到底也没有去弄明白——对于古战场或是刚刚熄灭烽烟的战场,除了凭吊和研究外,难以去寻找是非的根源,归根结底,大概是我不分是非,又有在哪里都是边缘和游离的个性。虽然抱歉,对青天却终究是无法交代的了。
  曾经听说,有人调查过网络对人的改变,仿佛有个和网络行业有关的名人说,这个比例至多是百分之五。至今我也弄不明白自己对此是信还是不信,只是仍然觉得因人而异:有人改变很多,但变的也是生活,网络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可能性,但改变多不是性格本身;也有人没有为此产生太大的变化,时间驰往,越来越澄清的面目就是从前熟悉的自己。我不属前者,也不属后者,网络展示给我别人的生活与思考,多半我是感佩的,减少了我的孤独,但网下的时候和淡出网络的日子,跟从前一样是深居简出甚至沉寂枯槁的生活。
关于长江的记忆

  那个时候的父亲,还是很年轻的样子,穿着边疆带回来的驼皮大衣,操着一口带有浓重湖南腔的普通话,向周围人打听车站和旅社。人家听不懂,父亲不但有失一家之主的脸面,而且还获得了我们的嘲笑,恼火得眉头紧皱了起来。哥哥个头长得慢,成绩差,一天到晚调皮捣蛋,我母亲每天忙着到处给人赔不是。我心里,很有些不喜欢他,童年时的自我中心,也是伤害人的,而我并不自觉。我们全家,那个年头居然抛弃了红红的炭火和热热闹闹的春节晚会,在大年三十,从湘西跑到完全陌生的宜昌去过年,想来我那做决定的父亲,身上是有着一些和别人不同的想法的。
  那是1983年的冬天,我在宜昌的长江边上,捡到一颗鸽子蛋一样的白石头,洁净,浑圆。我用玻璃杯装了一瓶长江的水,把它养在水里,带了回去。那时节我还小,穿着一件深蓝色长棉衣,笑起来很天真的样子。从宜昌到枝城,是我第一次坐大轮船,是夜里,我跑到甲板上,风很大,然而有一个人在甲板上吹口琴,有些悲伤的曲调。黑暗里的江水,像是呼呼掠过的冬风,迅疾、厚重,而偶尔的灯火,隔岸,细细,柔弱得就像那个人吹奏的琴声,顷刻要熄灭了似的。
  那颗莹洁的白石,用玻璃瓶盛着,在我儿时的小书架上已经放了18年。若是一个小人儿,也该是高大结实了吧。然而它还是原来的模样儿,安静地沉落在水底。生命有没有在它身上存在过?我难以知晓,它那心底包涵的一重又一重的浪、砂和风霜,在我童年将尽的那一刻,就彻底沉默了,不再言说。那个穿齐膝蓝棉衣的小女孩子,早已不在了,她永远站在江边,欣喜地拿着白石,想看透它背后的阳光。
  红灯笼
  那是个在缓缓降临的夜幕中挂满红灯笼的城市。
  我记不得有多少次从汉口港踏上客轮了,最多是在黄昏,天边还是浩荡的霞光,一寸一寸正在暗淡。而我已在江汉路下午的阳光中恢复了生动的表情,背着重重的行李随着人流登船。离岸之时,黯淡的夜色中忽然亮起无数红灯笼,长江大桥、沿江的堤坝和那纵横交错的马路,顷刻被艳丽的柔情点燃,也点燃我那离开它之前一种缠绵莫名的眷恋。我怀有的这种复杂情绪,与这个城市独有的烟火气息以及我与它独有的血缘息息相关。
  在武汉转船的等候时间一般是一个下午。这些下午,我在江汉路度过。那些沉默高大的殖民建筑,喧闹繁杂的人语,透明晶亮的玻璃窗。我去削价的服装店看手忙脚乱试装的女人们,去四季美吃不过如此的汤包,去天桥底下喝啤酒烤羊肉串,最后拿着本报摊上买的小说,坐在麦当劳里喝红茶,一杯一杯地续水,一趟一趟地上洗手间。一下午,就很从容地过去了。
  武汉,有我的舅舅。很瘦很老白发苍苍,患肠胃病的舅舅。舅舅是个物理学教授,却迷恋哲学和足球,躺在躺椅上给我讲罗素、讲时光之箭。我陪他去俞家山上散步,听他讲家族里的故事,战火、饥寒、变故、死亡、背弃,平淡得如同草生草长,四季轮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才去他家里。其他的时候,我宁愿在江汉路的喧嚣里,默默地想起他。武汉,有小童,读书时为爱情而等待、哭泣、绝望的男孩子,如今竟然当了系主任,我便也是默默地想起他,因为不可思议而微笑。还有陈鼹鼠,温情地想起这些人,想像他们生活的样子,温情地离开。
  武汉大学。那依山而建的学生宿舍,曾经让我如此惊异。一般山边的建筑,大多凭山而建,而这些构造,居然把那飞奔直下的山脊化做了层层跌落的屋梁。不知道它与莱特设计的流水别墅孰前孰后,但那理念上的相似,却异常惊人。人,作为居住者,被怀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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