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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便开始弹既单
①意大利语:多么罪过,天啊!
②康康舞(Cancan),一种在十九世纪末流行于西方舞台的快速下流舞蹈。
纯极了也悦耳极了的前奏,整个大厅突然都像眉飞色舞起来似的,接着便响起了富于魅力的柔婉的歌声:
可爱而美丽的主的世界,
你照亮了我的。心底!
可这是什么呀?我知道它,它从前不是曾经写在我的毕尔格尔诗选的雪白扉页上吗?是的,它是我那位老乐师克里斯蒂安·瓦伦廷的诗句。我的上帝啊,我已经早把他给忘了!
由纯净的青春的嗓音托负着,那歌声在整个大厅中回旋;我不禁百感交集。难道这曲调也是他自己谱的吗?女歌者站在台上,下垂的手中捏着乐谱;在她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热情和挚爱;此刻,她用难以言表的甜美音调,唱出了最后两句;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歌唱,
我知道:我的。心善良又美丽!
她唱完了,大厅中鸦雀无声。可随后,却爆发出暴风雨般的、经久不息的喝彩;旁边的老绅士不知啥时候抓住了我的手,眼下十分热烈地握着它。“唱出了真情!唱出了灵魂!”他摇晃着白发苍苍的脑袋说。我呢,赶紧从口袋里扯出节目单;果真不错,上面印着我老朋友的名字,而且在两个地方:首先是和年轻女歌星的大名并列在一起,她自称为他的学生;然后是作为作曲者,在刚才那首激动四座的歌曲的旁边。
我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回头四顾,好像一定能在观众厅中的什么地方找到他本人,发现他的苍老、可爱的面孔,以及那仍然挂在嘴角上的孩子般的微笑似的。这是一个错觉,我的老朋友并未来听由他少年时代的诗所化成的如百灵的鸣唯一般甜美的歌声,可是在观众的脸上,都洋溢着宁静的喜悦,而我自己呢,更像跟着我们默不作声的大师,去了他那紫罗兰盛开的草地上一样。
音乐会的其余部分我没听多少。回到旅馆,躺在那可恨的床褥上怎么也不对劲儿,我一会儿就难过得像个钉在十字架上的人似的;只有那首歌曲的温柔可爱的音调,透过窗外咆哮着的十月的风暴不断回响在我耳际,使我心中就像听见孩子的语声一般感到熨贴,直至我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那女歌手微显苍白的脸总在我闭着的眼睛前边晃晃荡荡。这么说他终于如愿以偿啦!衰老的卡特琳娜夫人的全部艺术,又借着这个年轻人的银铃般的嗓音,重新唱起来了!要知道我一刻也不曾怀疑过,我是听谁在唱,虽然那个倍加可爱的女孩的模样儿,我已经回忆不起来,而且我也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这里我也不准备说出这个姓,尽管当时它曾众口传诵,并且在音乐界的新老两派中,引起过激烈的争论。不过,也没多久,它便被众多的歌手的名字淹没了;这些歌手都是在小范围内感受着自己的苦和乐,不怎么为人们所谈论。
第二天,我的第一个念头自然就是去找她,从她那儿打听我那几乎被遗忘了的朋友的消息;然而,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务的拖延,使我未能如愿。这时候,又是昨天那位坚决拉我去听音乐会,散场时却把我忘恩负义地撇下了的朋友,来帮助了我。晚上,在他家里,我碰到了她。
参加聚会的客人很多,我很快发现,净是一些趣味很高雅的音乐爱好者;昨天那位崇拜莫扎特的老绅士也在场,我自然和他亲切地握了手。
她本人就站在旁边,正与主人漂亮的小女儿亲切交谈;看得出来,后者刚才是把她当作崇拜的偶像接待的。
在向女主人致意以后,我便由我的朋友介绍给了她,这时她把胳臂搭在小女孩的颈项上,把她轻轻楼了过去。她那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刹那,接着便向我伸出手来。
“不错,”我说,“是您吧?我们曾经一块儿度过了一个礼拜天的午后?”
她含笑点头。
“我没有忘记!我的老朋友和老师还经常谈起您,特别是当春天到来的时候;您不是想和咱们一道上他那开满紫罗兰的草地上去吗?”
“我觉得,”我压低嗓音说,“昨天晚上至少我跟您是去过了。”
她向我投来亲切的一瞥。
“您也去了音乐会?啊,我太高兴了!”接下来是短时间的沉默;她呢,向仍然偎依在身旁的小姑娘俯下身去。
“在节目单上,”我又提起话头,“您称自己为他的学生,这样与一位老教师分享荣誉,可不是一般的女歌唱家所肯干的呀!”
她满脸通红,大声应道:
“啊,这个我没想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了;好像是理所当然,好像他今天仍然在细心地指导着我;我太感激他啦!”
“可他本人呢?”我问。“我们的瓦伦廷老师,他本人怎么看?”
女歌星用她那沉静的眼睛望着我。
“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啊,”她说,“可他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后来,年轻的女歌星我再也没见过。但愿她一些年前已经做了幸福的母亲;待到黄昏降临,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周围已充满夜的静语气氛,这时她或许又会把钢琴打开来,给自己的孩子们唱她那久已故去的友人谱写的歌,她的歌声甜美得宛如百灵的鸣啭。
而这,也是对死者的很好的纪念。 08 普赛奇 八月里的一天上午,阳光灿烂;可是气候却异常恶劣,西北风猛刮着,白沫翻涌的巨浪让狂风和怒潮驱赶着,冲进一直通到城市跟前的两道大堤中间的宽宽的海峡里。岸边上,相隔着一定的距离,挂着两只供游泳者小憩的木板搭成的筏子,这时筏子更是颠簸跳荡不已;城里的人们多半已在谈论即将到来的风暴,在海滨似乎意见也完全一致;须知那平常是如此热闹的浴场,今天已完全没有游客。只是在离城最远的那只木筏旁边,在一幢匍匐在凸岸上的小棚屋跟前,立着管理浴场的老妇人那瘦骨嶙峋的身躯;她头上戴的大软缎帽已经退了色,长长的带子在海风中猎猎飘动;她两只手紧紧地拽着身上的罗纱裙子。她无事可做;妇女和儿童们用的游泳帽和浴巾都安安静静地躺在棚屋内的格子里。 “我回家去吧,”她自言自语说,“这样的鬼天气谁都不会来了。”
她一把抓住飘到了眼睛上的帽带,顺着大堤朝城市的方向望去。一群拴在岸上的绵羊,被绳子尽力拽住,紧紧挤在一起,背冲着狂风;除此一无所见。可是不然!在对面的堤上,走来了两个男子,此时正顺着大堤的外侧,下到根据游客们的组成情况而不得不留给男人们使用的另一只木筏边去;他们把随身带来的亚麻布浴巾举在脑袋上,让它们随风翻飞;他们年轻的嗓音,他们爽朗的笑声,都传不到老妇人跟前来;风从他们嘴边一下子就夺走了欢声笑语,向着城市的方向吹去。
“本来满可以呆在家里啊,”老妇人瞅见他俩消失在木筏子的一道门里,又嘟嘟囔囔地说,“可跟我不相干;我这就回家去!”
她从腰里掏出一只假金壳的大怀表来,用手指指着表盘上的数目字。“这样坏的天气只有一个人可能来,不过她来的时间已经过了;马上就会持续涨潮半个小时,而这个人,她总是连第一次退潮也等不及的。”
老妇人已经抓住冲北开向大堤的棚屋门准备关上,这时她最后朝城市的方向瞅了一眼,不禁立刻用双手捧住了脑袋。
“我的圣母玛利亚啊,”她叫起来,“简直叫人不敢相信!那儿来了一个女的,那就是她来啦!”
从通向城市的堤坝上走来的果然是个女人,不,是位姑娘,是的,简直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少女;冒着狂风和寒冷,她迅速地走近了。扁平的草帽早已从她头上刮落,她抓住带子将它提在手中;闪着金光的发誓让风吹散了,飘散在带着青春气息的脖子后面;她越走越快,黑色的眸子注视着远处。当她看见仍然站在棚屋前的老管理员瘦削的身影时,便飞快地冲下堤坡,越过滩头,奔到了她的面前。
“卡蒂,”她叫着,“卡蒂,我直到现在才能来;我已经担心你回家去了啊!”
“是的,是的,”老妇人喃喃道,“只可惜我太傻了点儿!”
“你,卡蒂!别抱怨!”姑娘一边举起食指来威胁老妇人,一边温柔地望着她的眼睛。
“可是不成啊,小姐!”老妇人替姑娘把覆在前额上的金发抹到脑后,又说。
“这才叫好哩,卡蒂!今儿个此地既没有小娃娃,也没有老奶奶;今儿个我是这片浴场的唯一的女王,只有我以及我头顶上飞翔的鸟儿!瞧那只银色的海鸥多么美呀!乌拉,卡蒂,真叫痛快!”
“是的,是的,小姐,连鸟儿们今天都飞到陆地上去了。”
“或者干脆讲,它们是让风给赶至]那儿去了!可我,卡蒂,却不吃这一套!”
老婆婆满脸惊恐地瞪着她。“不过,孩子,你只瞧瞧,那筏子像个摇木马似的额上簸下;加之过去的路已经淹在水下一脚深了哩!”
年轻的姑娘踮起脚尖,朝岸边望了望。“当然啦,”她快活地点点头说,“我必须在你的棚子里脱下鞋袜。”
她俩进去的那半间棚屋,此刻看起来倒是挺舒适的。自然里边的墙壁也只是光木板;但正对着门摆了一张铺着彩色软垫的小卧榻,榻旁紧靠那些存放游泳救生器械的格子箱,立着一个木架,架上有棕色的咖啡壶、筒子、罐子和咖啡杯;中午的阳光透过朝向城市的小窗射进来,整个房间都显得温暖、明亮。
“嗯,”姑娘笑嘻嘻地冲着木架点了点脑袋说,“枢密顾问夫人、参事夫人和男爵夫人,她们兜儿里通通有开你的咖啡罐和糖罐的钥匙;瞧吧,它们面前现在自然是挂着锁的,我们这些人就别想好事儿啦,卡蒂。”
“可小姐,您在游泳后不是跟那三位老夫人不一样,一点儿咖啡不喝吗?”
“是的,我是不喝,卡蒂;可你呢,你上哪儿去喝你那一杯呢?”
“我吗,小姐?我在家里有的是苦荬①,就连那牡猫都可以分到一份哩。”
然而少女却把手伸进自己衣服的开口里,很快掏了两个小小的纸包出来放在木架下面的桌子上。“莫加②,”她说,“而且炼制得好极啦!妈妈特意包好了带给你的;她清楚,今天你必定是专为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喏,快点燃你的酒精炉子,煮你的咖啡去吧;还有你的牡猫,也请代我问候它!”
姑娘坐在沙发上,开始脱鞋和袜。老太太站在她面前,慈祥地看着她;但她没有说什么感激话,而只讲:
“您妈妈没有忘记我。”过了一会儿却问,“可是,小姐,妈妈她同意您来吗?”
“妈妈同不同意我来?妈妈可不像你这样是个胆小鬼!你真该害羞才是,卡蒂,白长这么大的个子!”
“就算是吧,就算是吧,小姐,咱不同你争。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常常是怎样担惊受怕,当我在您外祖父家里,在老市长家里当保姆的那会儿;您那妈妈呀她不会见我的怪的当初就跟小姐您现在完全一个样!”
姑娘已把自巴赤裸的双脚蟋缩到沙发棱上,让它们舒舒服服地晒着温暖的阳光。
“再给我讲讲吧,卡蒂,”她说。
老太太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好,好,小姐;我已经给您讲过多少遍了。可现在还经常看见她原来的模样儿,您那妈妈,我是想说那个八岁或九岁的小丫头。头发也黄得跟小姐一样漂亮!”
“黄头发,卡蒂?太感谢你啦!”
“不是黄头发吗,小姐?喏,反正很漂亮是不是?”
“是的,卡蒂!不过妈妈的头发今天比我的漂亮得多,不是吗?她过去总是梳着两条长长的、大大的辫子,对不对?”
老妇人点点头。“当她跑跑跳跳的时候,它们飞起来才叫好看哩!”
“可是,卡蒂,难道她从来不规规矩矩地走路,就像我和其他人一样?”
“您是说就像小姐刚才冲下堤坡那样吗?”说着,老太太用自己粗硬
①一种可炼制咖啡代用品的植物。
②上等咖啡,原产于阿拉伯莫加城,故名。
的手掌抚摩着漂亮的少女的脑袋,姑娘抬起头来望着她。“是啊,是啊,真是太像啦!不过有一次,有一天早晨,瞧她跳得还不够高!小丫头带着她的小椅子、小桌子,还有全部的布娃娃,坐在六尺高的花园围墙上。墙边立着一株弯弯扭扭的老接骨木树,她又把自己的全部家什搬了上去,当然还有她自己;临了儿她就那么坐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