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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圆圆的大眼镜,老人默默地瞅了他好一会见。“咱早知道,”他过后说,“你配不上这个老婆;你不用辩白你只告诉我,是怎么出事的?”
约翰叙述了经过,干巴巴地不带一点儿感情,如同讲着别的什么人的事儿;只是讲完后又扑到死人身上,带着恐惧观察那张如今活像在他面前睡着了的女人的脸,伸出他的大手,生怕犯禁似的轻轻地,颤颤抖抖地抚摩着那完全没了生气的脸庞。“多美啊,哦,多美!”他喃喃着,“可就要被钉在光光的木板中啦,跟所有的穷人那样,被钉在光光的木板中啦!”
若木工了解约翰的为人,相信他的陈述。老人知道没有更多的话好讲,他对约翰是责怪多于同情。“静一静,约翰!”他怒冲冲地道,“我给你老婆也像前些时给她妈那样做到寿木;钱等将来你有活儿干了再还我,要是你办得到的话!”
这时可传人站起身来。“谢谢您,老邻居;钱我肯定还您,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还您。因为我必须自己安葬她,要不上帝也饶不了我的!”
孩子害怕了,放下了一直拉着父亲衣角的手。
“要我老伴把娃娃照看几天吗沙木匠问,“您家可再没别的人啦!”
“没啦,谁也没啦,”说着,约翰眼里带着恳求怜悯的目光,瞅着站在身旁的小女儿。“问她自己吧,邻居广他说,然后便垂下了头。可是突然,他感到从下面向他伸来了一双小手;他马上便把孩子举起来,把她的小脑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他仿佛觉得,一股活下去的勇气的暖流,又涌回到了他的心中。“不,邻居,”他说,“谢谢您!我的女儿不愿意离开我;她知道,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是不好受的呀。”
老人一去,他的两眼便泪如泉见他跪倒在死去的亲人眼前。“帮帮我呀,孩子;我太难活下去啦!”他嚷着;小女儿却睁着一双大眼睛,仰望着他。
埋葬了妻子,约翰孤零零地往回走滩也不曾来陪伴他,那老邻居给死者做了棺木,送她到墓地后,使自个地回家去了。
约翰克在自己房中,默默环顾着那空空的四壁;这下倒是清静了,可幸福如今又到何处去了呢?在那张小小的梳妆桌上,其他一些坏碟的旁边,摆着一对草草地画耷玫瑰花样的咖啡盏,是他在几年前结婚那天早上买的。他目光落在上面,眼前似乎还看见当时很满大道的秋天的金色阳光。他晃晃脑袋,那可是早已成为过去了呀!屋外大道上,仍如往常一般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可小屋里却静得怕人。就连墙角里挂着的印花布帘儿,也是纹丝不动,犹如一切都已死去。他受不了这寂静,便走上去拉开布帘;这时汉娜的一件紧身衣掉到了地上。这还是她亲手挂到那儿的呀!一阵剧痛钻心,他抬起衣服来,踉踉跄跄地倒在一把椅子上,用手蒙住了脸。
这当儿,虚掩着的门嘎的一声开了;他的小女儿挤身进来,得意地把一个布娃娃举到他眼前,这是木匠老婆的礼物。下葬那会儿,她就把孩子接了过去。眼下孩子可再也安静不下来;她穿过园子,从后门溜进房中,让她爸爸也看看自己的宝宝。
父亲目光茫然地望着她;女儿却怀着期待地一直站在他面前。这时约翰抱起她,一边极力镇定自己。“你拿的什么,克里斯琴?谁送给你的?”
女儿还未及回答,就有一只手杖敲起门来,接着,一个老妇人白发苍苍的头,从门缝里探进来了。她长着一对快活的小眼睛,朝父女俩点了点头,没牙的嘴始终张着。
约翰认识这张脸,它正是屈斯特尔一玛利肯老婆子,一个在我故乡颇常见的那种干干净净的女叫花子。她是一位乡村教师的女儿,年轻时在城里当用人,嫁了一个小手艺匠。丈夫死后,她又靠正当劳动挣扎着过了一些年,可后来很快老了,穷了;眼下她只有一笔辛辛苦苦地积攒起来的送终钱,成年藏在身边的皮包里,说什么也不肯动用。至于必须吃的东西,她就日复一日地去向她从前帮过工的人家,或者这些人家的后嗣,或者其他肯给她施舍的人们乞讨。在她去“赶羹”的路上她自己这么称呼她的营生约翰经常碰见她,而且每次都很和蔼地给她让路。
这会儿,他又和蔼地朝老婆子点点头。“真是穷人跟穷人打堆啊!”他说,“您找我什么事,马利肯?”
可老婆婆仍然只有脑袋与手杖头伸进了屋。“约翰,”她说,“你愿意要一个老婆子吗?我想借你的一张空床栖栖身哩!”
“床单都卖啦,玛利肯。”约翰应道。
“不打紧,约翰,床单我自个儿有,这你甭操心!”
“您要这空床干吗呢?”
“唉,”老婆婆回答,“这我就得从头说起了:你知道,我住着屠户尼森的一间小房,横竖不过六步宽,可倒也干干净净,谁都能进得去的!”
“怎么?”约翰打听她,“他现在把您给赶出来啦?”
老婆婆朝屋里跨了一步,微微笑着,举起手杖来吓了吓约翰:“才不咧!只是那破房子必须拆掉,而新房子我这号人就甭想住过去了。所以我才想起你这儿,约翰!虽然人家都不相信你,可我对你却更了解!你给我过夜的地方,我便代你把房间收拾得跟我的家一般干净,你上工去了,我便帮你照看克里斯琴。”她把手指头做了个小兔儿模样,向小女孩和善地点点头,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我只需一个能放平这脑袋的安身处,”她补充说,“其他就什么也不要了。说到我的一点点吃的,你知道,我自己就会张罗响!”
约翰点点头说:“不错,我知道,您会乞讨。”同时却悲哀地轻声自语道:“我老婆小时候也同样子过啊!”
可老婆婆却嚷起来:“你说什么,约翰?”一边用手杖往地上戳。“这不是乞讨!这是我过去的主人和他们的朋友理当给我的;我是一个上了年岁的仆人,他们可不能见我饿死不管呀!”
约翰沉思地望着她;小女孩从他的怀中溜下地来,把自己的布娃娃举到老人面前。“瞧瞧!”她说,“这是我的!”同时把小脑袋连连点着,加重说话的分量。
屈斯特尔一玛利肯顺着手杖蹲到地上的女孩跟前。“嘿,太好啦!”她说,“没准儿就是彭菲娜公主吧!是的,我认识她;当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见过她的祖母;我可以给你讲她的故事呐!只要你爸爸不赶我老婆子出去!”
“不,我要你留下!”孩子嚷着,伸出手去拉老婆婆枯瘦的手指,布娃娃都险些儿掉了。
约翰朝小女儿点点头;“要是你想留她,克里斯蒂娜,你就告诉她,让她明天来吧!”
这样便谈妥了。“可爱的小姑娘!”老婆婆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拄着拐杖,走出小房,沿着漫长的大道,如她原来往的地方去了。
这一来小屋里又住了三口人;可是现在里边那么安静,使一班好事之徒与游手好闲的人再无热闹可瞧,一个个都扫兴而去。只是在夏天,有时还可以在小屋前面看见一幅动人的景象,但已不能使他们再停下脚来。那是一个穿戴朴素、然而总是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布娃娃或者一点别的什么玩具,坐在小屋的门褴上,太阳光照得她褐色的头发亮闪闪的。每当城里的钟楼报告正午到来,她便急忙把布娃娃朝门槛上一放,向着城里的方向跑过去几个人家老玛利肯只允许她走这么远探着小脑袋往大路上张望。过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地转回家门口,一边却不住地扭头往后看;她心不在焉地把布娃娃拿到手里,但不多会儿又呆不住了。终于,她发出一声娃娃才有的无比幸福的欢叫,飞一般地扑到下工回来作短暂休息的父亲怀里。接着,约翰便托负着自己这小小的安慰,经过邻居门前,向家里走去;这当儿,老婆子也闪着快活的小眼睛,守候在门边了。“快进来,约翰,快进来!”她喊着,“马铃薯我已给你煮好了;从附近面包铺买的一小罐牛奶也搁在桌子上!”说完,她便系上一条干净围裙,提起瓦罐子,进城“赶羹”去了。
约翰从梳妆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很粗糙的黑面包,切下两片来,掰开了泡到分成两小碗的牛奶里。然后,他们就和着一点儿盐,吃热气腾腾的马铃薯。木匠邻居的猫儿溜了进来,在女儿的小腿上磨赠;克里斯琴便丢一个蘸了盐的马铃薯给它。可那猫只是嗅嗅,用舌头舔一舔,随即便用爪子把马铃薯球儿播得满屋乱滚,乐得父女俩大笑起来。“猫儿不爱吃马铃薯,”约翰说,“这家伙嘴刁着哩!你觉得好吃吗,克里斯琴?”
孩子边嚼边点头,他便又从抽屉里取出点什么来。“瞧啊!”他高声道,“饭后甜食来啦!”那也只不过是刀尖上排了一点点乳酪罢了;他拿来刮在女儿的碟子边上。“好,”他说,“用它就你最后一个马铃薯吧!”这时候,孩子的两眼便闪着欣喜的光。
屋门上的铃儿响了,玛利肯提着瓦罐走进来;约翰便抓起帽子,又去上工。
有一天,克里斯琴跑进厨房,看见老婆婆正坐在炉子边上,一勺一勺地从罐子里舀着,吃得津津有味。厨房中飘着一股怪美的气息;而孩子中午又只吃了不多一点儿,脸上还明显地流露着食欲。
老婆婆放下手里的勺子。“来,孩子,来吃一点!”她唤道,“吃了对你身体有好处!”
克里斯琴却后退了一步,摆了摆小脑袋:“我和爸爸已经吃过啦。”
“可吃的不是参议员太太礼拜天的汤啊!”
“他不许我!”孩子悄声说。
“什么?”老婆婆嚷道,“谁不许你?”
“我爸爸,”孩子仍然轻轻地说。
老婆子气得脸红筋暴。“这样,这样!”她嘟囔着,把握着勺子的手撑在膝头上。“是的,是的,我相信是这样:他不许你和我一块儿吃我讨来的汤!”她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话到舌尖又吞了回去;不能让孩子听见啊。“来,”她说着把罐子放到一边,“我饱了;咱们到园子里去,没准儿还能给你摘到几颗醋栗子哩。你是个幸孩子!你要永远听爸爸的话;听话你就会一切都好!”。
两人一起踱到园中,可采到的酷栗子少得可怜;只是老婆婆讲的苗菲娅公主祖母的故事,却使小女孩忘记了一切,连腹中的食欲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这是深深铭刻在孩子心中的那段时光的一支插曲;在这之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已朦胧不清了。今天,那位曾经就是这个女孩的妇人对我谈起来,还称这是她童年生活的黄金时代。
约翰把自己对木匠邻居许下的谎言兑了现,分文不差地偿清棺木钱,到底算是自己把年轻的妻子埋葬了。
可爱的小姑娘猝然间失去了母亲,而今每天下午都由老婆婆领着,蹒跚地走在大路上,着实引起了城里人们的同情。这同情虽然不久便告消失,却也帮助约翰找到了工作,而在往常,他是不会有活干的。加上多半是做包工,他力气大,手又巧,收入便也不坏。一个夏日的傍晚孩子这时大约五岁多一点约翰下工回到家中,把一周来的工钱尽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清点,然后拨出一份来做房租。这时老玛利肯站在一旁,把桌上那许多钱瞅了又瞅,最后说:“也分一点给我吧!”约翰惊异地抬起头,她便笑吟吟地补充道:“你以为,约翰,我也想向你乞讨吗?”
“不,玛利肯;可您要多少呢?”
“只要八个银毫子,拿去买块小黑板和一本启蒙课本!”
“您还打算学写字念书吗?”
“不,约翰,感谢上帝和我放世的父亲,这个我不再必要了!可是克里斯琴却到该学的时候了!我老婆子港可以教她;从前我可是我爸爸最好的学生呀。”
约翰把她要的数目递给她。“您说得很对,玛利肯。”他道。
这样,比起一般穷苦孩子来,克里斯琴就早几年学到了这些困难的东西,而且学得比较容易。而今,在小屋前停下来的已是与从前不同的人了:老太太们,退休教师,都沉思着,带着慈祥嘉许的表情,俯视着坐在门槛上的女孩。她全不顾额前的褐色发卷掉到了眼睛上,目不转睛地低头念着课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嘴巴把一个个黑色的印刷符号拼成清脆的语音,小小的食指在课本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移动。
父亲下工回来,她便郑重其事地给他看,今天她在黑板上和书里又有了多大的进步。接下去便吃简单的晚餐;晚餐后,父女俩有时到室外的星空下,走上大路。如果那儿太吵,他们便踱进小小的园子,或者到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