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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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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奥勒就在跟前。只听他道: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豪克出问题了吧!我早这么想。”

  “咦,什么话!豪克一定得重扔;让咱们瞧瞧,看你那张嘴到底有多厉害!”

  “咱这张嘴可管用啦!”奥勒大声回答,然后朝教堂村的联络员走去,东拉西扯地说开了。只不过,他的话一点不像平日似的有针有刺,咄咄逼人。艾尔凯皱着眉头站在他旁边,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他;只是她一句话也插不上,对于比赛妇女们毫无发言权。

  “你这叫乱弹琴呐,”对方的联络员冲奥勒嚷,“你大概神经不正常吧!什么太阳、月亮、还有星星,它们对咱们可都一个样,而且一直在天上嘛!自己扔得糟糕,扔糟糕了的全得重数!”

  他俩还这么胡扯了一会儿。最后,由领头的做出决定:豪克不得重扔。

  “继续加油!”教堂村的选手们欢呼;他们的联络员把黑木棍从地里拔出来,被叫到号码的选手走到那个位置上,继续把球向前扔去。奥勒为看清比赛情况,不得不打艾尔凯跟前经过。她趁机在他耳边嘀咕说:

  “你今天这是向着谁呀,竟跟丢了魂儿似的?”

  一听这话,奥勒顿时满脸恼怒,瞪着她忿忿地说:

  “向着你呗!你不是也神魂颠倒了吗!”

  “滚!我认识你,奥勒·彼得斯!”姑娘昂了昂头,答道。可那家伙把脸一转,装作没有听见。

  比赛继续进行,黑白两根根子交替着不断向前挪动。轮到豪克扔第二次时,他的球一下子滚得老远老远,那只刷上白灰当作终点的大木桶已经清晰可见。如今他长成了个结实有力的小伙子。再说从前当娃娃的时候,他已每天练习算算术和扔石地了嘛。

  “嗬嗬,豪克,”人群中有谁喊道,“真不赖.就像天使长米歇尔亲自扔的似的!”

  一位老大娘提着烤饼和烧酒挤过人群,来到他跟前,斟了满满一杯酒敬给他。

  “来,”她说,“咱俩和好吧!你今天的表现比上次捏死我那老猫好得多啊。”

  豪克仔细一瞧,认出是特琳·杨斯。

  “谢谢,老妈妈,”他说,“可我不会喝这个!”说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新银币来,塞在老大娘手中。“请收下并且自己把酒喝掉,特琳;这样子咱俩就算和好啦!”

  “你说得有道理,豪克!”老婆婆一边回答,一边照他的话办,“有道理!对于我这么个老婆子来说,这样也更好些。”

  “你那些鸭子现在怎样?”在她已持着篮子转身走了以后,豪克又大声问她。她只是摇摇头,拍了一下手,没再转过脸来。

  “很糟,很糟,豪克;水沟里头老鼠太多了。上帝保佑,得找另外的活路啊!”她一边念叨,一边挤进人群中去,又兜售起她的烧酒和蜜饯来了。

  太阳终于沉落到大堤后面,从下往上射起来道道紫红色霞光;不时地有一群群乌鸦从坝顶上飞过,身子在一刹那间似乎变成了金色。黄昏降临了!沼泽地上的黑压压的人群朝着大木桶的方向慢慢移动,离背后的黑色村舍越来越远了。这当儿,只要好好奶一下,水球就可以达到目标。轮子又到沼泽地的选手们这边;大伙儿报豪克去扔。

  暮色中,在大堤投下来的阴影映衬下,那只刷着白正的木桶显得分外清晰。

  “这回他们又得败在咱们手下呐!”教堂村的一名选手得意地说;他们比对手占先了至少五步。

  被叫到号码的豪克从人群中走出来;他身材瘦长,在典型的弗里斯兰人的长脸上,一双灰色的眼睛直视前方,往下垂着的手中握着木球。就在这当口,他在耳边听见了奥勒·彼得斯那刺耳的声音:

  “这目标也许太大了吧,要不要把它换成一只灰色的瓦罐子?”

  豪克转过身来狠狠地瞪着他:

  “我这是为咱沼地村扔!”他说。“可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啊?”

  “我想我也是沼地村的;而你大概只为艾尔凯·福尔克尔兹那小妞儿扔吧!”

  “滚开!”豪克吼了一声,重又站好了架势。岂知奥勒这家伙却把脑袋向他逼得更近了。可冷不防,还在豪克本人作出反应之前,从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抓着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猛地一拽,拽了他一个踉跄,逗得同村的小伙子都哈哈大笑起来。这只手并不粗大;豪克回过头来一瞅,看见艾尔凯正在他身后整理衣袖,通红的小脸上一双浓眉紧紧地拧在一起。

  霎时间,豪克的胳膊像钢浇铁铸似的有了力量;他微微弯下身子,把木球在手中掂了几掂,然后猛一挥臂两方的观众中一派死寂,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飞行的木球,可以听见它划过空气时发出的吱儿吱儿声。突然,在离投掷点很远很远的前方,一群从堤上飞来的惊叫着的银白色海鸥遮住了它;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人们听见远处的木桶发出了“空通”一声。

  “乌拉!豪克乌拉!”沼地村的人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入群中七嘴八舌地嚷着:“豪克!豪克·海因赢啦!”

  大伙儿把胜利者团团围住;可他呢,却只伸出手去握他旁边的那只手。甚至当人们对他喊:“还站着干什么,豪克?你的球掉在桶里啦!”他也只是点点头,一步都不肯离开原地;直到他感到那只小手也紧紧握着他的手时,才说;

  “你们讲得对,我想我确实胜利了!”

  人们接着都往回走,艾尔凯与豪克被挤开了,让人流卷着走上了通往教区酒馆的大路。在经过土丘上的堤长住宅时,他俩都溜了出来。艾尔凯走进自己房中;豪克则站在屋后厩舍门前的高处,目送着慢慢向酒馆走去的人群。在那儿,布置有一间供大伙儿跳舞的屋子。夜色渐渐笼罩了广阔的原野,四周一片寂静,只在他身后的厩里时时传来牲口动弹的声音。一会儿,他觉得已从高地上的酒馆中传来竖笛的吹奏声。突然,他听见在屋子的转角处有衣裙寨奉作响;接着,一阵轻捷坚定的脚步走下坡去,上了通往酒馆的大路、朦胧中,他看见一个远去的人影、是艾尔凯,是她也去跳舞啦!一股热血冲上豪克的脑袋;他是否应该追上她,跟她一块儿去呢?然而,在姑娘们面前豪克却不是英雄;他这么站在那儿考虑来考虑去,艾尔凯早在暮色中走得没有影儿了。

  等赶上她的可能性已不存在以后,豪克才循着同一条路朝酒馆走去。到了教堂旁边的高坡上,站在酒馆外面,他立刻被挤在门口和过道里的人们的吵嚷声以及小提琴和竖笛的演奏声给淹没了。他不声不响地挤进“会场”;里边地方不大,人都塞得满满的,使他很难看清一步开外的情景。他静静地站在门边,观察着兴奋的人群;在他眼里他们一个个都像傻瓜一样。他不用担心有人还会想到今天下午的比赛,想到在一小时前是谁赢得了胜利。人人都只盯着自己的姑娘,都搂着她在尽情地旋转。他的眼睛也只寻找一个人,并且终于找到了!她正和她的堂兄,那位年轻的委员跳着舞;可一眨眼又看不见她了,从眼前晃过的只是另外一些他摸不关心的姑娘,有沼泽地的,也有高地上的。突然间,小提琴和竖笛声戛然而止,一轮舞就算结束了;但紧跟着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蓦地豪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看一看艾尔凯对他是否守信用,是否会与奥勒·彼得斯一块儿跳着舞打他面前经过。想到这儿,他几乎叫出声来;要真那样是的,要真那样他又怎样呢?然而,奥尔凯看来根本没参加跳这一轮舞。终于又结束了,接下去跳的是一种刚在本地时兴起来的快两步。疯狂的音乐一奏出,小伙子们都急不可耐地冲到姑娘面前,墙壁上的灯光显得更加闪烁不定了。为了认清那些跳舞的人,豪克把脖子伸得几乎脱了臼;可瞧,那第二对,那男的不正是奥勒·彼得斯吗?然而那女的又是谁呢?一个宽肩膀的沼地村的小伙子站在她前面,挡住了她的脸。人们继续狂舞着,奥勒·彼得斯同他的舞伴从人丛中转了出来。“福莉娜!福莉娜·哈德尔斯!”豪克几乎叫出了声,随即便松了一口气。可艾尔凯,艾尔凯又在哪里呢?难道她没有舞伴,或者她为了不跟奥勒跳,因此也就拒绝了其他所有的人?音乐再次停下来,随后又开始跳一种新的舞;但他仍然看不见艾尔凯!这时奥勒又从对面跳过来了,胳臂里接着的仍旧是那个胖福莉娜!

  “嗬,嗬,”豪克自言自语说,“这下耶斯·哈德尔斯就快把自己那几千亩地让给人家,自己去养老啦!可艾尔凯究竟上哪儿去了呢?”

  他离开门口,挤进舞场里边去;想不到,他突然就站在了艾尔凯面前。她正与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女友坐在屋角里聊天。

  “豪克!你来了吗?”她抬起头来望着小伙子,惊喜地叫着,“我可是没看见你跳舞呀!”

  “我压根儿不跳舞,”豪克回答。

  “为什么,豪克?”姑娘一边站起身,一边继续说,“愿意和我跳吗?我没有接受奥勒·彼得斯的邀请,这家伙不会再来了!”

  可是豪克仍然没有准备跳舞的样子。

  “我感谢你,艾尔凯,”他说,“我对这事不大在行;人家会笑你的;那样反倒……”他顿住了,只是用自己那灰色的眼睛深情地望着她,仿佛他不得不让它们来代自己述说藏在心中的话。

  “反倒什么,豪克?”姑娘低声问。

  “我是说,艾尔凯,那样一来,今天这一天对于我就反倒不圆满啦。”

  “不错,”她说,“你得到了比赛的胜利。”

  “艾尔凯!”小伙子温柔地唤着她,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姑娘的脸颊陡然升起一片红云,同时垂下了眼睑。

  “去!你想讲什么?”她说。

  这当儿,女友给一个小伙子请去跳舞了,豪克才放开嗓门儿说:

  “我想,艾尔凯,我得到的是更宝贵的东西!”

  姑娘的两眼继续盯了一会儿地面,随后慢慢抬起来,把一道深沉有力的目光射到豪克的眼睛中,使他如夏日里感到清风的吹拂一样,顿时心旷神怡。

  “说吧,豪克,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姑娘对他讲,“我想,我们会相互理解的!”

  这一晚艾尔凯没有再跳舞;当两人走回家去的时候,便你拉着我的手,我拉着你的手。夜空中繁星闪烁,沼泽地里一派宁静;从东方刮来的阵阵夜风,仍夹带着料峭寒意。可两人慢慢走着,既未包头巾,也未裹披肩,仿佛春天突然已经降临。

  豪克考虑到了一件东西,虽然这东西要到将来才派得上用场,可他仍想用它私下里使自己高兴高兴。因此在接下来的那个礼拜天,他就进城去找老金匠安德逊,请他重重地打一只戒指。

  “把指头伸过来,让咱量量!”老金匠说,同时抓住豪克的无名指。“嗬,还不像你们那地方的人通常那么粗!”

  可豪克却告诉他:

  “老师傅,请您量小指头!”说着便把小拇指伸过去。

  金匠怔怔地望着他;不过,这些小乡巴佬的异想天开与他无关,因此说:

  “这么小的尺寸在咱们准备给姑娘戴的戒指里边准有!”

  豪克臊的一下子脸红筋胀。不过确实选到了一只挺合式的戒指;他急忙接过来,付了现钱,心怦怦跳着,郑重其事地把戒指揣进了背心口袋里。他就这么每日每时地把它带在身上,心里既充满不安,又怀着骄傲,仿佛那只背心口袋专为准备来藏这戒指似的。

  他这么把它藏在怀中有一年多,是的,身上的背心也已换过一件了,可是仍然找不到使它得见天日的机会。不错,他偶尔也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想直截了当地去向自己东家提出这件事;他父亲不也是本地一个有根有底的人吗?然而,当冷静下来,他心里便明白,老堤长肯定会笑话他的小长工的。豪克和堤长的女儿于是只好照老样子过下去;她也保持着做姑娘的矜持。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恰似永远手牵手地走在一起。

  在上次比赛后过了一年,奥勒·彼得斯便辞去堤长家的差事,与福莉娜·哈德尔斯结了婚。果不出豪克所料:老头子被打发养老去了;如今骑着那匹黄色母马跑下地的已不是胖小姐福莉娜,而是洋洋得意的新姑爷。据人讲,他每次回村时也是一下子就冲上堤坡。豪克升任了大长工,他的位置则由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接替。起初提长可不愿意这样做。

  “他还是当小长工好些,”老头子嘟囔说,“我这儿记帐的事少不了他啊!”

  谁知女儿却站出来表示异议:

  “要这样,豪克也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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