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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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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继续说,“奥勒·彼得斯自己不也讨了个有钱老婆吗?”

  “他是这样,艾尔凯;只不过,他讨福莉娜所得到的,还够不上使他成为提长啊!”

  “你应该讲:他本人够不上当堤长!”艾尔凯边说边使丈夫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因为当时他俩正好站在房中的两扇窗户间。“瞧,”她说,“镜子里边这位就是堤长!只有谁管得了堤长的事,他才配有这个称呼!”

  “你说得不错,”豪克若有所悟地说,“不过……喏,艾尔凯,我必须去看看东边的水闸,最近门又关不上了。”

  妻子握着他的手说:

  “来,先看看我,豪克!怎么回事儿,你的眼睛怎么没精打来的?”

  “没什么,艾尔凯,你刚才讲得对。”

  豪克出了家门,可他没走多远,就把修闸门的事忘了。另外一个他考虑多年然而并不成熟的想法,过去一度让繁忙的事务给挤到一边去了的,这会儿突然重新闯进他脑子里,使他就像长上了翅膀似的迅速有力地向前迈去。

  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海堤上,往南朝进城的方向走出老远一段去了;坐落在同一方向上的海堤边的村子,早已消失在他左边。他仍然不住地走啊,走啊,眼睛盯着紧临海水的宽宽的滩头。这当口谁要在他身旁,一定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在多么紧张地绞着脑汁。他终于停住了。在他面前,宽宽的滩头已经消失,变成了紧贴堤下的窄窄的一条。

  “一定得这么办!”他自言自语着。“干他六年,使这些家伙再不能讲我是靠着老婆当上堤长的!”

  豪克仍旧站在那儿,用他锐利而深邃的目光扫视着绿色的海岸;然后他又往回走,一直走到面前的大片滩头也为一条狭窄的牧地代替的地方。在这儿,一股巨大的海水紧贴着堤根横流而过,把整个牧地和大陆分隔开来,形成了一个涨潮时就会被淹没的孤岛;一座粗陋的木桥通到岛上,以便农民牵着牧放的牲口、驾着装草料和谷物的车辆来来去去。眼下是退潮季节;金色的九月的阳光,闪耀在那块宽约百步的牧地以及从中横过的水沟上;就连目前,大海仍不停地把它的水灌入沟中。豪克把这情况观察了一阵以后,自言自语地说:“可以把它堵住!”说完他就抬起头来;这当儿,在他脑子里已出现一条从南到东的长长的弧线,打他脚下开始,截过面前的水沟,沿着孤岛的边沿一直延伸,最后又在另一端截过水沟,连接到大堤上。这条豪克在想象中画出的线可就是一道新的堤坝啊;说它新,是因为它的截面设计前所未有,至今仅仅存在于豪克的脑子里。

  “这一来又可围出一千亩左右土地,”他微笑着对自己说,“多是不算多,不过……”

  这时他脑子里又涌现了另一些数字:这片滩头地属于全村共有,各人按其在村中土地的大小或其它合法收入的多富而分别占有一定的份额;他开始把他因本人的地产而占的份额,因承继岳父的地产而占的份额,以及因婚后才添置的地产而占的份额三者加在一起,心中隐隐约约已对将会得到的好处感到喜悦,仿佛看见他自己的羊群不断在增加。所有的数字加在一起也真够可观的,因为他把奥勒·彼得斯的全部份额都买过来了。这家伙运气不好,在去年部分地段遭冻时,他最好的公羊给淹死啦。可那次水灾够奇怪的;就豪克记忆所及,连潮头最高的时候不是也才淹着那些边沿地带吗。而一旦他想象中的新堤完工,又会围出多少富饶的牧地和庄稼地,又会创造多大的价值啊!豪克感觉有些飘飘然了。但他马上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看一看眼前的现实:在他前面是一片没有堤坝保护的滩头,一群肮脏的绵羊正在最靠外的岸边慢慢移动着,吃着草,谁知往后一些年这儿将遭到怎样的风暴和洪水的袭击呢?而对于他来说,还会有一大堆的工作、斗争和不快!可尽管如此,当他走下堤坝,循着小路越过沼泽,向他家所在的土坡走去的时候,他仿佛已经带回来了巨大的财富。

  艾尔凯在过道上碰见他,问:

  “水闸修得怎么样了?”

  他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望着她回答:

  “我们将会很快有另一条水闸,另一些闸门和一道新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艾尔凯与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你想干什么哟,豪克?”

  “我想,”他侵吞吞地开了口,接着又停了一停,“我想,在咱们地头正对面向西延伸的那一片海滩可以围起来,造成一劳永逸的可耕地。洪水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侵扰咱们,可一旦再涨一次大潮冲毁旧堤,美好的一切统统都得完蛋;只有哪个老懒鬼才能让这种情况一直拖到今天。”

  艾尔凯瞠目结舌地望着他。

  “你这是在骂你自己哩,豪克!”她过了一会儿说。

  “我是骂我自己,艾尔凯。不过,在这之前我也于了不少别的事呀!”

  “不错,豪克,你确实干得够多的了!”

  他在老堤长的椅子里坐下来,双手紧握两边的扶手。

  “你有足够的勇气吗?”他妻子问他。

  “我有,艾尔凯!”他急急地回答。

  “别急躁,豪克,这可是一桩关系着生死的工程啊。而且几乎所有的人都将反对你,谁也不会对你的辛劳和操心表示感激!”

  “我知道,”豪克点点头说。

  “要是一旦不成功可就更糟!”艾尔凯嚷起来。“我从小就听说,那条水道是堵不得的,因此谁也不敢去碰一碰!”

  “这只是懒汉们的借口!”豪克说,“为什么就不能堵住这条水道呢?”

  “为什么我没听说;也许,也许它是直着穿过牧地,海水的冲力太猛了吧。”说到这里她回忆起了一件事,严肃的眼睛里闪动着近乎狡黠的笑意,说,“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听长工们讲过这条水道她们认为,要想在那儿筑坝,除非扔一个活人下去当牺牲,让他一块儿堵住水才成;说在一百多年前筑另外一边的堤坝时,就扔了一个花大价钱从他母亲手里买过来的吉卜赛娃娃下去!可现在还有哪个母亲肯卖掉自己的孩子呢!”

  豪克听得直摇头:

  “好在咱们没有孩子;要有,那些家伙没准儿还会要咱们拿他去当牺牲哪!”

  “我决不给他们!”艾尔凯说,同时恐怖地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

  豪克微微笑了;艾尔凯却继续问:

  “还有那巨大的费用呢?这你考虑过吗?”

  “我想过,艾尔凯;我们在那儿获得的利益,将大大超出所用的经费,何况节省下来的维修旧堤的钱可以抵去它相当一部分。而且,我们将自己动手干,全村有八十辆大车,年轻劳动力也不缺。你至少不是平白无故地让我当上堤长的吧,艾尔凯!咱要让他们瞧瞧,咱真正是个堤长!”

  她在丈夫面前弯下腰来,满怀忧虑地望着他;然后一边站起来,一边叹了一口气。

  “我得去接着干我的活儿了,”她说,同时用手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你也干你的吧,豪克!”

  “阿门,艾尔凯!”豪克严肃地笑了笑说,“对,咱俩都有的是工作啊!”

  是的,他们俩工作都够多的;不过,最重的担子,仍然落在丈夫的肩上。一个又一个礼拜日的下午,常常在人家都休息以后,豪克还和一位能干的土地丈量师一起坐着,专心致志地要么计算,要么绘图;剩下他一个人也是同样地干,而且经常干到半夜以后。干完才轻轻模进与妻子同住的卧室自从豪克当家起,起居室里那间又粗又笨的床就取掉了他的妻子呢,为了他终于能得到休息,就闭着眼睛装睡,其实心仍怦怦地跳着,一直在等着他。进屋后他有时也吻吻她的额头,说几句温存的话;接着便躺下来,可往往一直要躺到鸡叫头遍才睡得着。冬天,他顶着暴风跑到堤上,手握着铅笔和纸,站在那儿不断地画,不断地记,风不止一次刮跑了他头上的帽子,使他灰色的长发围着他灼热的面颊飘来飘去;只要冰还没有把路封死,他就常驾着船,带着一名长工到浅海里去,在那儿用测锤和长竿测量他还没有把握的水流的深度。艾尔凯总是为他提心吊胆,但只有当他重又回到家中,才能从她那紧紧与他相握的手,或者从她那一贯十分宁静的眸子里射出的热烈目光,感觉到妻子多么为他担心。

  “拿出耐心来,艾尔凯!”有一次,他觉得妻子像是不打算再放他走了,便说。“我必须自己先把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才好提出建议来啊!”

  妻子听了点点头,让他去了。另外,进城见总堤长的次数也不少。在这一切以及为家务和农事操劳完以后,经常还接着熬夜。在工作和业务关系以外,他几乎与别人断绝了一切交往,就连跟自己的妻子灯交道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这是一些可怕的日子,而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很久啊,”艾尔凯常常一边暗自叹息,一边干着家务。

  终于,太阳和春风唤醒了冰封的大地,最后的准备工作也完成了。要呈报总堤长以便他拿到上头去请求批准的种种文书,其中包括为促进公众福利以及政府税收而在上述海滩建造新堤的建议要知道不出数年就可增加近千亩良田啊都已誊写清楚,并连同一大批附件:有关地段目前和将来的变化对比图,一系列水渠和闸门的设计方案,以及其它诸如此类的种种图表,统统捆成结结实实的一捆,最后盖上了堤长的大印。

  “成啦,艾尔凯,”年轻的堤长对妻子说,“现在你给它祝福吧!”

  艾尔凯把自己的手放在丈夫手里。

  “让咱俩齐心合力坚持下去,”她说。

  “一定坚持下去!”

  紧跟着,他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文书送进了城。

  “请您注意,亲爱的先生,”教员中断了自己的故事,用他那对小小的眼睛和蔼地望着我说,“我在此之前所告诉您的一切,都是我在这滨海地区执教近四十年来,从一些明智之土及其子子孙孙世代相传的故事中概括出来的。为了使您理解这一切怎么会产生下面那样的结局,我现在还得把另一些说法告诉您,过去如此,眼下依然如此,一当万圣节前后北风开始呼呼刮,整个村子便十分玄乎地讲开了。”

  从堤长的住宅所在的土丘往北走大约五六百步,站在大堤上当时可以看见在离岸约一千来米的浅海里有一个小岛,它离对面的沼泽还稍稍远一点,本地人称它为“耶维尔斯沙丘”,也叫“耶维尔斯岛”。在蒙克的祖父一辈,岛上绿草如茵,因此还被用来牧放过羊群;但后来在涨潮季节接连让海水淹过几次,草都衰败了,也就不再当作牧场。如此一来,除去海鸥之类在岸边飞行的鸟儿和偶尔停留的一只鱼鹰以外,其它生物在岛上便绝了迹。在月色清朗的夜晚,从堤上看去就只能见到一片片或浓或淡的雾气在那儿缓缓飘动。而在明月从东方照着岛子的时候,有人说还能看见一些被淹死的绵羊和一匹死马的白骨;可这马是怎么去到那岛上的,自然又难都说不清楚。

  那是在三月末的一个晚上,住在特德·海因小房里的农民和年轻堤长家的长工干完活儿,并排着站在大堤上,望着对面膜俄月色中几乎无从辨认的小岛出神。突然,他们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农民把两手插进衣袋里,浑身哆哆嗦嗦。

  “走,伊文,”他说,“那不是好兆,咱们快回去吧!”

  伊文哈哈哈笑起来,虽然声音里同样流露出恐怖。

  “哎,怕什么,一头大畜生罢啦!鬼晓得是谁把它赶到那岛上去的!你瞧你瞧,还朝咱们伸它的脖子哩!不,是低下头去吃草!可我想,那上头没草可吃呀!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跟咱们屁相干!”另一个说。“再见,伊文,你要不想走,我可自个地回去啦!”

  “去,去,你有老婆,可以钻进你那热被窝!可我的房里也跟外边一样,有的只是东北风!”

  “回头见!”农民转过脸来嚷了一声,沿着堤坝朝家里走去。伊文忍不住瞟了他远去的身影好几次,但到底还是让好奇心给留住了。这当儿,从村子的方向朝着他移动过来一个矮而壮实的黑影,原来是堤长家的小长工。

  “你干啥,卡尔斯滕?”长工迎着他问。

  “我?不干啥,”小伙子回答,“只是东家叫你去一下,伊文·约翰!”

  伊文已经眼睛转过去望着小岛,嘴里却说:

  “马上,我马上就去!”

  “你在这儿瞅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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