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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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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文已经眼睛转过去望着小岛,嘴里却说:

  “马上,我马上就去!”

  “你在这儿瞅什么哟,这么专心?”小伙子问。

  长工抬起胳臂,一声不吭地指着岛上。

  “嗬!”小伙子压低了嗓门说,“一匹马在走来走去一匹白马想必是魔鬼骑的吧一匹马怎么上得了耶维尔斯岛呢?”

  “不知道,卡尔斯滕。可那真是一匹马吗?”

  “真的,真的,伊文!你只瞧瞧,它完全跟匹马似的在吃草哩!可谁把它弄到那岛上去的?咱们村里可没这么大的船啊!没准儿只是一只羊吧?彼得·欧姆讲,在月光下十块土坯看上去就有一座村子大。不,不!瞧,它还在跳肯定是一匹马啊!”

  两人默默地站了好半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岛上那影影绰绰地移动着的东西。月亮高挂空中,照耀着广阔的浅海区,潮水正在慢慢上涨,开始冲刷熠熠闪光的海岸。在茫茫的海上只响着轻轻的水声,一点儿听不见羊叫马嘶;堤后的沼泽地中也一片寂静,所有的牛马都已在圈里。万物都不再活动,只有那个被他俩当作白马的怪物,还在耶维尔斯岛上游来游去。

  “现在亮一些了,”长工打破了寂静,“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死羊的骨头闪着白光!”

  “我也是,”小家伙边说边伸长脖子;可突然,他像恍然大悟似的猛拽起长工的衣袖来,凑近他耳朵说道,“伊文!那原本躺在地上的马骨头到哪儿去了?我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真怪啊!”长工说。

  “并不很怪,伊文。等等,我记不起在怎样的晚上,人家说白骨也会站起来,就跟活了似的!”

  “真的?”伊文问。“这恐怕只是老娘儿们的迷信吧。”

  “没准儿是,伊文,”小伙子回答。

  “可我说,你是来叫我的吧?走,咱们得回去了!在这儿看来看去还是那么回事。”

  小家伙还不想离开,直到长工强使他转过身去,拖着他上了路。

  “听着,卡尔斯滕,”伊文在离开那幽灵出没的小岛很远以后才说,“你可一直被认为是个好样儿的;我想,你一定很愿意亲自过去看个究竟吧!”

  “嗯,”小家伙应着,可仍然有些胆战心惊,“是的,我希望这样做,伊文!”

  “真的吗?那好,”在小伙子使劲与他拍了一下手表示说话算话以后,长工又讲,“明晚上咱们把船解开;你划着去耶维尔斯岛,我一直站在堤上等你。”

  “好,”小伙子回答,“就这样!我将带上我的鞭子!”

  “带着吧!”

  然后,两人慢慢爬上土丘,向着东家的房子走去。

  第二天晚上也在这个时候,长工坐在厩舍门前的大石头上,小伙子一边抽着响鞭,一边向他走来。

  “这鞭子真带劲儿!”长工说。

  “当然带劲儿!”小伙子回答。“可你得当心,我还给皮条里辫了一些钉子哪。”

  “走吧!”长工说。

  月亮跟昨天一样高挂在东边的天空,撒下来一片银辉。两人很快又到了外边的大堤上,眺望着大海中那雾气缭绕的耶维尔斯岛。

  “你瞧又来啦,”长工说。“下午我到过这儿,岛上并没有马;相反,我却清清楚楚看见地上的马的白骨。”

  小伙子伸长了脖子,声音很低地说:

  “眼下可没有哩,伊文。”

  “喏,卡尔斯滕,怎么样?还想过去瞧瞧吗?”长工问。

  卡尔斯滕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把鞭子在空中抽得啪的一响,说:

  “只管解缆吧,伊文!”

  这当儿,那边岛上一个走来走去的东西却像昂起脖子,向大陆探出脑袋。可是他们已经走下堤坝,到了拴船的地方,因此再也没有看见。

  “喏,上去吧!”长工解开船后说。“我留在堤上一直等你回来。你必须从东边靠岸,那儿经常总是好停船的!”

  小家伙默默地点点头,摇着船,带着他的鞭子,闯进月夜里去了。长工慢慢踱回堤跟前,爬到了他们刚才所站的那个地方。不一会儿,他就看见小船在一条宽宽的水流尽头的黑色峭岩边停住了,紧接着,船里的一个矮矮的人影便跳上了岸。听,不是小家伙打响鞭的声音吗?但也可能是正在上涨的潮水的喧嚣。在离小家伙登岸处往北几百步远的地方,他又看见了被他们当成是一匹白马的怪物;而此刻!啊小家伙的影子正冲着它走去!突然,那怪物抬起头来,像是愣住了似的;同时传来小家伙甩响鞭的嘛啪声这次听得非常清楚。可是怎么搞的?他沿着来路退回去啦!那边的怪物继续游动着,听不见一声嘶鸣;在它的头顶上,时时飘过一条条白色水雾似的带子。长工目不转睛地看着,完全给迷住了。

  小船靠岸的声音惊醒了他;很快,他就看见小家伙的身影出现在堤下的夜色中,向着他慢慢爬上来。

  “喏,怎么回事,卡尔斯滕?”他问。

  小家伙摇摇头说:

  “啥也没有!在快上岸之前,我还看见它来看,可后来,我到了岛上鬼知道这畜生藏到哪儿去了!月光够明亮的;我走到那儿一看,除了几头死羊的骨头一无所有;再往前一点,仍旧躺着那具马髑髅,脑袋又长又白,月光射进了它仅剩一对空腔的眼窝。”

  “唔,”长工哼了一声,然后问,“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伊文,我站在跟前嘛!一只蹲在马骨头后边过夜的该死的老鹰突然叫着飞起来,吓了我一大跳,我接二连三地抽了好几个响鞭。”

  “全部就这些?”

  “是的,伊文,再没别的了。”

  “这也够啦,”长工说,同时把小家伙拽到自己面前,指着对面的小岛让他看。“那儿,瞧见了吗,卡尔斯滕?”

  “当真,它又出来啦!”

  “又出来啦?”长工抓住他的话头诘问,“我可一直瞅着那边的,它压根儿就不曾离开过;你走上去的方向也是正对着这怪物的!”

  小家伙痴呆呆地望着他;悠然间,在这从来不知畏惧的傻胆大的脸上也出现了恐怖的神色,长工看在眼里,便急忙说:

  “走,咱们回去吧!从这儿看过去活灵活现,在那边却只剩下一些白骨头这事太蹊跷了,不是你我闹得明白的。只是别声张,这样的事可不好拿去到处乱讲!”

  两人转过身,并排着往回走去。一路上谁都不言语;在他们旁边,整个沼泽地一派死寂。

  然而,在月亮又缺了、夜晚变得黑暗起来以后,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11 白马骑者(2)  一天,在开马市的期间,豪克骑着马进城去了。他进城并非为赶马市;谁知在傍晚回家来时却在身后牵着另一匹马。而且这匹马的毛乱糟糟的,身上瘦得每根肋巴骨都清清楚楚,两只眼睛死气沉沉,深深陷在头腔中。艾尔凯跑出门来接自己丈夫,一见这情形不禁失声叫了:  “我的天!咱们弄这么匹老白马来干啥哟?”要知道,当豪克牵着它走到屋前,在神树下收住缰的时候,她发现那可怜的畜生甚至连腿也是瘸的。

  可是年轻的堤长却笑嘻嘻地从他骑着的棕色阉马上跳下来,说道:

  “没关系,艾尔凯,反正非常便宜!”

  “便宜?你不是不知道,最便宜的往往是最贵的!”聪明的妻子反驳说。

  “并非总这样,艾尔凯;这匹马顶多只有四岁,你仔细瞧瞧好了!它是给饿成了这个样子,遭了主人的虐待。咱们的燕麦会使它壮起来;我准备亲自喂养它,免得他们给我把它撑坏啦。”

  说话间,那畜生耷拉着脑袋站在树底,鬃毛从颈子上纷披下来。艾尔凯趁丈夫呼唤长工的空子,走过去围着它仔细看了看,看完直摇头:

  “这样的孬马咱们圈里还从没养过一匹哩!”

  这会儿,小长工从屋角转出来,突然一下子吓得睁大两眼,脚下也像生了根。

  “我说,你得了什么毛病,卡尔斯滕?”堤长冲他喝道。“不喜欢我这白马怎么的?”

  “喜啊,喜欢;东家,怎么能不喜喜欢呢?”

  “那就把牲口都牵进厩里去;可别喂它们,我自己马上就来!”

  小家伙战战兢兢地抬起白马的络头,然后急忙一把抓住棕马的缰绳,像是要它来保护他似的。豪克呢,却搂着妻子进房去了;妻子已为他烧好咖啡,面包和黄油也都端到了桌子上。

  他很快吃饱喝足了,然后站起身来,和妻子一起在室内踱步。夕阳的斜晖照在墙壁的瓷砖上,显得挺有生气。

  “让我告诉你吧,艾尔凯,”豪克提起话头,“告诉你我是怎么买到这匹马的。我在总堤长那地呆了大约一个钟头;他告诉我很好的消息我的设计这儿那儿虽然还得修改一下,但主要部分,即大坝的新型截面,却获得了批准,再过几天就要下达建造新堤的命令!”

  艾尔凯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问:

  “啊,真的吗?”

  “嗯,亲爱的,”豪克回答,“往后工作会非常艰巨;不过我想,上帝正是为此才让咱俩碰到一块儿的!好在我们的农庄眼下已管理得有了条理,大部分事情你可以承担起来。你只要设想一下,再过十年咱们那会儿又会有大片新的田产啦。”

  当他说头两句话时,艾尔凯温存地把丈夫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双手里;可等他说到最后一句,她脸上却露出不快之色。

  “挣这么多财产来给谁哟?”她说。“你想必打算再讨个老婆吧;我是不会给你生孩子了。”

  热泪涌进了她的眼眶;丈夫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说:

  “这种事由上帝去安排吧;不过咱们现在都还年轻,到那时也不会老,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的。”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用自己那黑黑的眼睛久久注视着他。

  “原谅我,豪克,”她说,“我有时是个怯懦的女人!”

  豪克低下头来吻了吻她,说: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艾尔凯!其它一切都是多余的。”

  艾尔凯激动得紧紧搂住丈夫的脖子。

  “你说得对,豪克,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咱俩都一起承担。”说完,艾尔凯红着脸从丈夫的怀里挣脱出来,温柔地问,“你不是想给我讲你那匹白马吗?”

  “是的,艾尔凯。我已经告诉你,从总堤长那儿得到的好消息使我满心高兴,整个人都感到飘飘然了。我就这么骑着马出了城,走在码头后边的大堤上;不想迎面碰见一个衣衫褴楼的汉子,说不清楚是个流浪汉呢,还是个补锅匠或者别的什么。只见此人身后牵着一匹白马。走近了,这马昂起头来,凄凄然地望着我,活像有求于我似的。再说,我正好口袋里也有的是钱,便唤住那人问:“喂,老乡,你把这匹驾马牵到哪儿去?’

  “这家伙和他的白马都站住了,回答说:

  “‘卖呗!’说时还狡黠地冲我点点头。

  “‘可别卖给我啊!’我打趣地大声道。

  “‘这可不一定!’他说。‘这是匹挺不错的马,少说也得值一百塔勒①哩。’

  “我冲他哈哈大笑。

  “‘喏,别把下巴颏儿笑掉啦,’他说,‘又不要您来付钱!不过嘛,这马我实在是不需要了,它在我手里会毁了的;可一到您家,要不几天就会变个样!’

  “到这时,我才从自己的棕色阔马上跳下来,走过去看了看白马的牙口,发现它还很年轻。这马呢,又像哀哀求告似的望着我。我于是大声问:

  “‘喂,究竟想卖多少?’

  “‘先生,给三十个塔勒就牵去吧!’那家伙说。‘还有笼头都白送给您!’

  “就这样,艾尔凯,我拍了一下他伸出来的那只简直就像鸟爪子似的黑手,算是成了交。白马于是归我所有;我想是够便宜了吧!奇怪的是,当我骑着它正要离开时,身后却传来一阵笑声。我回头一看,正是那个流浪汉;只见他叉开双腿站在路上,倒背着手,冲我狂笑得像个魔鬼!”

  “呸!”艾尔凯大声咋了一口说,“但愿这匹白马别带给你它旧主人的什么晦气才好!但愿它在你手里长得壮实,豪克!”

  “至少它自己会这样,只要我能够亲自养它!”豪克说。随后,他就如刚才告诉小长工的一样,到马厩里去了。

  可他并不只那天晚上才亲自喂这匹白马,而且从此以后天天如此,眼睛时刻注意它。他想让妻子看看,他做了一笔合算的交易;至少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没过几个星期,那马的架势确也威武起来了;身上的乱毛渐渐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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