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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可能和杰西住在一起呢?”
“有什么不可以?”
戴利尔被女朋友拉着手,一边往舞池走一边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珂珂。
“我和杰西没什么关系,既不是母子,也不是情人,连朋友都谈不上。”
“很多母子、情人、朋友都不住在一起。所以,反过来,毫无关系的人生活在
一起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何况杰西挺喜欢你的,这算不算是一个理由呢?”
戴利尔说完,向珂珂微微一笑,转身走进舞池了。剩下珂珂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呆呆地摇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场庆祝新年的狂欢,终于在第二天凌晨的七点钟划上了句号。珂珂和兰德走
出俱乐部,缓缓地朝东区走去,顺便醒醒酒意。
虽然两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但精神仍然很好。外面寒气冷冽,几乎要将皮
肤凝固住,就像是极地被冰冻的玻璃,张力达到了临界点,仿佛只要有人说句话就
会把它震裂。
珂珂将戴利尔的话转告给兰德。就在她转告过程中,一股怒气不由地涌上了她
的心头。对杰西,她当然很关心,也很喜欢。但是,如果真像戴利尔所说的那样,
杰西真要和自己住在一起……当这种情形出现在她脑海里时,她立即意识到,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杰西住在一起。毕竟珂珂的现状和当时与利克共同生活时的情
形已经不一样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已不再有包揽杰西日常琐事的空间了,她为自
己有如此的反应感到生气。
兰德注意到珂珂情绪上的变化,于是,想找个地方和她好好地聊一聊。他们四
下找寻有没有咖啡店还在营业。兰德在想,得赶紧找杯咖啡让她喝下,好让她平静
下来,因为这个女孩总是顾虑旁人而让自己承受痛苦。自从利克发生车祸以来,兰
德几乎是在全心全意安慰珂珂,而这种行为,使得兰德有了很大的进步,他不仅观
察到珂珂不安的内心,而且也让珂珂渐渐平静下来了。现在,兰德已不再像过去,
为了追上珂珂的内心而经常急得直跳脚,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他懂得先
稳住自己的心,然后静静地了解自己的女人在情感上的波动,最后再做出决断。
至于珂珂,和兰德一样,也渐渐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她总是极力掩饰自
己内心的不安,不愿在兰德面前流露出自己思想上丝毫的波动。但是现在,她的不
安与波动,就像是一个找到了出口的脓肿,任由脓水慢慢地从伤口处流出,等待着
兰德的照顾。这正表明,珂珂已经开始懂得如何将身体和心理都交给自己的男人了。
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咖啡店,他们几乎同时冲了进去。
店里一片凌乱,他们点了咖啡,和店老板互道新年快乐,然后在角落处找了一
张小桌子坐了下来。
地上是一片散落的爆竹碎片,可见刚才还有一大帮子人在这里迎新年。
“珂珂,以后的事怎么样谁都不知道,现在就为这些事烦恼,是不是早了一点?”
“我知道。可是,我一想到自己这么冷酷无情,就厌恶自己。尽管这样,我还
是无法接受杰西和我一起生活。”
兰德温柔地握住珂珂的手,说道:
“珂珂,杰西的存在,对你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一直很关心这个问题。有时
候我看见你一提起他就笑得很开心,好像有多么可爱似的。可是,有时又会怒气冲
冲地抱怨他。我觉得,你和他之间并不像朋友,可是你又常常想着他。”
珂珂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香烟,衔在嘴里。这时,吧台里的店老板朝这边喊道:
“嘿!抽了那根香烟,今年一整年就戒不了喽。”
兰德一边笑着朝店老板点点头,一边拿起火柴点上了火。
“嗯,真的是这样,兰德,就像你所说的。杰西有时候真的让人讨厌,我常常
觉得受够他了,可是到最后,他还是离不开我的生活,我也无法放下他不管。在我
心里,我的手始终是和他握在一起的。”
“你是不是觉得他就是你的弟弟?”
“也许是吧。有时想想也真奇怪。虽然我和利克分手了,杰西却始终是我生活
的一部分,可我并不爱他,也从来不认为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他。”
“珂珂,如果杰西他真的要求和你住在—起,你该怎么回答他呢?”
珂珂耸耸肩,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大人是不会和家里人住在一起的。就像你我一样,
都不会和家里人一起住。我并不想成为杰西长大成人前的过渡。在一起生活的人,
如果想敞开自己的内心世界,除非两个人是男女关系;如果不是男女关系,起码也
应该是屈指可数的几个知心朋友。家里人之间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说得那么清楚。
如果我和杰西以姐弟相待,自然就无法在一起生活了。”
“好在你我不是姐弟关系。”
“你真是个傻瓜,兰德。”
他们两个人的身体慢慢暖和起来了,心情也变得愉快了。于是,他们便起身离
开了咖啡店。在他们走出店门时,店老板一边抽着烟,还一边嘀咕着什么。兰德低
声地对珂珂说,我心里还一直想着新年的祈祷呢。珂珂听了,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
珂珂得到利克的死讯,是在迎接过新年后的头一个星期。这一天,珍妮打来电
话,告诉她利克死了。珂珂得知这个消息,在窗边伫立了许久。窗外正下着雪,珂
珂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布满水汽的窗户玻璃上。不知是因为笼罩在珂珂眼珠上的泪水,
还是屋内流动的温暖空气的缘故,玻璃上一片朦胧。
马奇和施派克去参加一位艺术家朋友的个人画展了,珂珂独自一人在家。窗外
在下雪,她在窗口站了很长时间,她很悲伤,但悲伤之余也有一点安慰。她仿佛感
到利克的死并不是她的不幸。
虽然某个人的死有可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而且,这种悲剧可能就发生在自
己身上,但此时此刻,利克对她已经不再具有这种影响力了。自从利克发生车祸以
来,珂珂已经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当接到他的死讯的这一刻,她心中的不安仿
佛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珂珂感到虚脱无力。此时,她流下了眼泪,但她的情绪既
不狂乱,也不见她哭泣叫喊,只是静静地承受着悲伤。
利克死了,珂珂希望自己能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一想到他的死,不知
怎地她就会有一种感觉,感到就像心中的一根螺丝松脱了。尽管她早就不和利克在
一起了,两个人也各自有了不同的生活,但在她心目中,利克是否好好地活着,却
意义重大。她苦涩地体会着利克不在身边以及已经死去二者之间的差异,她最终发
现,利克死去的现实,对她人格的进一步形成还是有一定影9 向的。
利克已经成了珂珂心中的过去,过去之所以能无声无息地沉眠,是因为有一份
确信,这份确信的记忆在她人生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始终附随在她的身上。
当这个过去在途中遭遇拦截时,就再也无法沉眠,它就会像脓一样积淀起来,在心
里不断地隐隐作痛。在这种情况下,过去的记忆和时间再也不是朋友了,二者是无
法相处的。从今以后,利克势必会随时随地出现在珂珂的人生中,因为死亡这一极
具冲击性的事件,永远无法使她对利克的记忆静寂地在心中沉眠。
在往后的数年中,只要有死亡的字眼掠过珂珂的耳际,有关利克的记忆就会立
即浮现在她脑海里。因为利克的死,已从珂珂心中卸下了一根螺丝钉,并将自己对
他的影像灌注到这个螺母孔中。
突然间,珂珂感到自己有些站立不稳,双膝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整个人都瘫
倒在地上。她紧闭双眼,豆大的泪珠沿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滚落的泪珠虽然只有
寥寥几颗,却比普通的泪水更腥更咸。她呻吟着,但这并不是哭泣,此时正是她心
中某个部分备受煎熬、能量耗尽的时候。那个过去与利克相爱的她,正因痛苦而颤
抖着。她不断地低吟,亲身体验到,原来那个在爱人与被爱时最为敏感的部分,在
面临痛苦时也是最敏感的。
珂珂匍匐在地,等待着袭击自己的痛苦慢慢消逝,然而,那疼痛却一直持续着。
这时,她第一次体会到,面对一个曾对自己产生影响的人的死亡,对一个人的内心
产生的影响有多大。刚开始时,不过是男女间的恩恩爱爱,当这份恩爱逐渐深入到
她的生活中并扎下根之后,她才发觉事情的可怕,因为自己被侵蚀的部分之大,远
远超出她的想像。
电暖炉的管子偶尔发出一两声响动,令珂珂想起窗外持续降雪所带来的寒冷,
这时她才感到屋内的温暖,空气温暖得几乎让人出汗。她哭了起来,仿佛是在一片
悲伤之中浮现了一些安定,将她心中的哀伤挤了出来。她想起自己周围的人们,想
起他们给予的温暖。她告诉自己:我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可是,如果不是孤孤
单单的一个人,为何自己现在会这么孤独寂寞地哭泣呢?这种感觉不同于失去心爱
的人时的孤独,但在她的心中究竟为什么会留下如此的创痛呢?
珂珂想起了“虚无飘渺”这个成语,想起了利克那短暂的生涯和毫不起眼甚至
可说是毫无价值的人生。可是,又有谁的一生不是这样卑微不起眼的呢?有谁的生
涯不是“虚无飘渺”的呢?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伟人,人人都会
为了卑微的小事而感到幸福或不幸,并在这种感觉中度过一生。同时,一个人的价
值也由此体现出来。
利克的一生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的人生究竟是美好还是不幸,完全由他自己的
感受而定,无须他人妄加评论。他是个黑人男性,生在这个国家,养育他的父母也
和珂珂的情形不同,他们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和思维方式,和珂珂是完全不同的个
体。当爱意正深浓的时候,人们总以为对方和自己是同心同德的,然而,实际上这
是根本不可能的。因为每个人生下来后都是一个个体,并殊途同归地走向最终的死
亡。人活着的时候,一切相关的事物都像梦幻一样,却又真实得让人伤心疼痛。珂
珂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怎样才能恢复平静。同情利克未免太愚
蠢了,因为他就是他,更何况他已经不存在了。那么,该不该同情自己呢?现在还
活着、并深感痛苦的人毕竟是自己呀。
珂珂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听到电话铃响,但每
次都响两声后就断了。她告诉自己,等电话铃再次响起的时候,一定要接起来。当
她得知利克的死讯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场,她需要有人向她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帮她
站立起来。她认为,人是不可能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的一生是否卑微并没有
多大的关系,但自己绝不能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珂珂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躺椅上,马奇和施派克都在她的身旁,一脸忧
虑地凝望着她。珂珂缓缓地坐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了声:
“好热啊。”
“当然热啦,你在电暖炉旁昏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珂珂接过施派克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
“我不是昏倒了,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随你怎么说。对了,利克的妹妹刚才打电话来了,说利克已经死了。”
“是吗?葛利丝都说了些什么?”
马奇耸耸肩,望着施派克。施派克一脸不解地回答道:
“她说,最后就连珂珂也无能为力。”
珂珂听了,忍不住用手帕掩住了脸。
“她都把我当成什么了?难道她就那么确信我能影响利克吗?别开玩笑了,难
道女人能管得了一个男人的人生吗?难道她真的认为男女关系有那么重要,以至于
影响到一个人的人生吗?我只是和其他女人一样,与利克相遇,然后和其他女人一
样面对利克的死去,和其他人一样带着对他的记忆离开人间。葛利丝完全可以向上
帝祈祷,完全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回忆利克,告诉上帝利克是一位多么和蔼的大哥。
而我能够做什么呢?我惟一能做的,只是面对利克已经死去这个现实。她要我告诉
耶稣什么?没错,我是曾经爱过他,也仅仅是爱过而已。和利克在一起,我确实有
过一段幸福的回忆,可是,后来的不幸足以把这些回忆全部洗刷掉。她到底还期待
我什么呢?”
“珂珂!珂珂!你冷静一点。”
马奇和施派克也都在躺椅上坐了下来,把珂珂夹在中间,抚摸着她的头发,亲
吻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