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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打进来了,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通敌吗!”
黄忠知道外面战斗激烈,自己的部曲在拼死营救自己,但当他听到刘封杀到时,神色还是微微一变,虽是如此,但他却依然道:“我还是那一句话,我黄忠从未做过背叛长沙之事,信与不信,由你便是。”
黄忠的坚执,更加激怒了韩玄,扭曲到不成人形的面容极尽狰狞。
“老匹夫,今日我韩玄就算要命丧于此,也必要拉上你陪葬!”
声嘶力竭的怒吼之下,韩玄手中的长剑愤然而下。
第九十章收心
索命的寒锋落下之时,那一刻,黄忠的心头瞬间涌上无限的遗憾。
戎马一生,武艺卓绝,却终究只屈身于长沙一地。
半生孤老,爱子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连一丝香火都没能留下。
堂堂七尺丈夫,却受制于一个草包的文吏,抱泥太多,顾忌太多,明明心中有冤气,却连反抗的决心都没有。
诸般种种思绪,如乱麻一般缠绕在心头,那种纠葛的痛苦,令他的心倍受煎熬。
韩玄这一剑,或许能斩断困扰自己半生的乱麻,一刀之后,自己或许就真的解脱了。
可是,为何内心的深处,一股深深的不甘仍然在蠢蠢欲动。在他的耳畔,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对自己说:黄忠,你还不能死!
剑风呼啸,明晃晃的锋刃已在咫尺之间。
就这样结束了吗?
心头一声长叹,黄忠缓缓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生死一刻,突然响起一声崩裂巨响,杀与被杀者同时被惊动,本能的寻声望去。
只见大堂的木门崩裂四碎,纷飞的尘屑之中,一座白色的巨塔撞入了视野。
一瞬间的惊骇后,他们看清了破门而入的是什么,瞳孔的倒影中,银色如月辉般的战袍,每一根毛发都纯白无暇的健马,寒光流转银白重枪,白净却迸射着慑人英气的俊朗面孔,此时此刻,俨然如一员仙界下凡的巍然天将,撕破了重重阻挡,单枪匹马杀了进来。
是刘封!
神经在一瞬间被刘封的神威所震之后,韩玄立刻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但是,在死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身边的这个叛将一并带走。
韩玄急是转身,不惜将背部要害暴露给七步之外的敌人,悬滞在半空的长剑再度挥下。
相距七步之远,即使刘封策马赶来斩了韩玄,但那时黄忠的人头恐怕已然落地,这一刻的形势,似乎到了救无可救的地步。
在这千钧之际,刘封的虎掌急是抹向腰间,紧跟着猿臂猛力向前一甩,手中一道寒光如电骤袭而出。
视眼中,一道扇形的银月平扫而过,穿破漫空的尘屑,向着韩玄的后脑扑来。
噗!
一声利刃入木的细响在灌入耳膜,黄忠只觉一道阴冷的刃风刮过面庞,一睁眼时,赫然看到一柄长剑不偏不倚的楔入木柱之中,剑锋离自己的脸咫尺之间,其中所附的鲜血尚在冒着热气。
而韩玄整个人却如同雕像一般,举着剑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双眼睁得斗大,眼珠子几乎要迸射出来一个,那般眼神,仿佛经历了这世界上最可怕,最不可思议之事。
时间如同凝固了一样,几秒钟后,韩玄的人头缓缓的从脖子上滑落于地,断颈处的创口平整而光滑,如同经过了最精密的丈量一般。
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到黄忠的脚下,然后,那无头的尸体晃了一晃,扑嗵一声栽倒在地上,断颈处的热血如泉而喷,很快便在身前形成了一大片的殷红。
韩玄死了!
当黄忠的思绪还在生与死之间辗转时,刘封已翻身下马奔至近前。他拔出插入柱中的青釭宝剑,剑花一抖,斩断了捆绑黄忠的绳索,倒提宝剑拱手笑道:“晚辈来迟一步,让老将军受惊了。”
面对着这个救下自己性命的年轻人,此刻的黄忠心头如打翻了的五味瓶,各种滋味一言难尽。黄忠知道,长沙郡已经是刘封的了,自己此刻除了归顺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长叹一声后,黄忠抱拳还礼,默默道:“多谢刘公子相救,此等大恩,黄忠记下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恳请刘公子答应。”
刘封用了那么多的苦心,为的就是等着黄忠的这一句话,此时心中自然大为欣喜,欣然道:“老将军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答应。”
黄忠叹道:“韩玄虽然死有余辜,但他到底在长沙为官多年,对一郡士民也做了一些实事,所以我想请大公子能体面的安葬于他。除此外,我还想请大公子约束部下,尽可能的不要惊扰无辜的士民。”
黄忠虽不是长沙本地人,但在长沙扎根多年,已算得上本土豪强,如今眼前长沙易手已成定局,此刻最紧要的事,当然是尽可能凭着自己的能力更保全长沙人的利益。
刘封欲把湘东二郡作为起事的基地,自然要得到当地豪强和百姓的归顺效忠,这收买人心之事,其实不用黄忠请求他也会照做。
“老将军所求,我岂有不从之理。”刘封哈哈一笑,很痛快的答应,接着回头向着紧随而入的部下令道:“来人啊,速传我将令,各曲将士,胆敢擅取百姓一针一线者,格杀勿论。再将韩太守的首级和尸体缝合,待挑个合适的日子,我要亲自为他下葬。”
刘封将令发出,心情复杂的黄忠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韩玄一死,尚在抵抗的郡兵顿时土崩瓦解,纷纷的倒戈投降,至傍晚时分,整个临湘城便恢复了平静。刘封一面命士卒扑灭火灾,一面派兵占据四门库府等要害,至次日天明之时,临湘城的局势已完全掌握在刘封的手中。
在恢复城中生活商业秩序的同时,刘封已派出招降的信使马不停蹄的奔赴长沙其余各县,相信在临湘城陷,韩玄授首的震慑之下,诸县必可传檄而定。
次日,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西城这一带座落着不少豪强和郡中官吏的府院,出于保护,或者监视的目的,刘封特别委派了一百兵马在附近巡逻。
此时大雨忽至,这一百兵马便躲在了大街两侧的屋檐之下避雨。若是寻常军纪差的军队,完全可是闯入民宅之中避风避雨,但在刘封严厉的军纪约束下,士兵们只能挤在狭窄的屋檐下,檐上溅落的雨水,将许多士卒的衣甲都打湿。
就在这个时候,刘封冒雨亲巡临湘西城大街一带,身为临湘城乃至长沙军一郡实际统治者,手握着生杀的大权,地位不可谓不尊,但刘封却同样宁愿被雨淋也没有入民宅避雨。
行走在泥泞的街道上,任凭雨水击打着脸庞,虽然难受了点,但刘封却知道,此刻,躲在门缝和窗户缝偷窥的那些百姓,正在悄悄的看着刘封和他部下的这出表演,想必心中已经在为他们严整的军纪而叹服。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行不出几步,刘封突然勒住了坐骑,刀锋似的目光射向一名屋檐下的士卒,所有人都没有避雨之物,唯有此人身上披着斗笠。
刘封策马至其跟前,厉声喝道:“你身上的斗笠是哪里来的?”
那士卒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答道:“小的怕淋坏了公家的铠甲,所以就借了一户人家的斗笠来遮雨。”
刘封眉头一凝,怒道:“我早有军令在先,敢取百姓一针一线者,格杀勿论,你明知故犯,实在罪不容赦,来呀,给我拖去斩了!”
第九十一章被骂的好处
“大公子饶命啊,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士卒吓得脸色惨白,腿脚一软便扑嗵跪倒在了泥地里,鬼哭狼嚎的求饶。
刘封表情决然,冷冷道:“我刘封一向赏罚分明,你犯了死罪,不杀如何服众。你放心的去吧,你的家眷我会好好善待他们。”
他不想再多说,转身一挥手,随行的亲军便冲上近前,将那士卒拖到了当街处,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一刀将那士卒人头斩落。
人头落地,喷射而出的鲜血和泥水浑浊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黑红。此等情景,不禁令左右众军为之悚然,就连门缝中偷窥的普通百姓也吓得直打冷战。
处斩了那士卒后,刘封翻身上马,表情沉重的吩咐道:“将他的尸骨好好的安葬,另外再从我的俸禄中拨出一笔,每月送给他的家眷作为抚恤吧。”
叮嘱过后,刘封纵马而去,朦胧的雨雾中,没有人能够觉察他嘴角闪过一抹笑意。
其实事情怎会有这么巧合,所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刘封灵机一动所导演的一场好戏。
那一名所谓的罪卒,只不过是大牢里的死刑犯,本就犯罪当诛,刘封私下跟那死犯谈好了条件,只要他肯演这一出戏,刘封就会拿出一笔钱来赡养其家人。那死刑犯反正也是难逃一死,死之前作为家人留下点好处,自然是一口答应。
刘封演这一出戏,虽有震肃军纪的意思,但主要的用意则是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收伏人心。
曾经的历史上,吕蒙白衣渡江袭取荆州之后,就曾用这同样的一招,迅速的收买了荆州人心,使得关羽的部众人心土崩瓦解,刘封此举,算是“剽窃”了吕蒙的一招,不过效果却是同样明显的。
当天的那件事,迅速的传遍了全城,一城士民皆为刘封的爱民之心所折服,在此之后,城中的豪强大姓们便互相串连,一起相邀往太守府拜会刘封,明确的表示支持刘封,拥戴刘皇叔。借着这股风,刘封当即又率领一城的士吏豪强们,亲自为韩玄举行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经过这几下手段之后,不出数日,整个临湘城便对刘封尽皆信服,而在刘封恩威并施之下,其余诸县纷纷派人前来临湘,以向刘封表明归附效忠之心,并向刘封进上各地土特献礼作为孝敬。
刘封便在太守府中设下宴席,招待各县派来的官吏,同时也当作拿下长沙郡的一场庆功之宴。
“诸位回去之后可转告各县长县令,只要倾心归附者,均可各安旧职,本将虽接管了长沙郡,但安民治政诸般要事,还要仰仗尔等齐心用命,来,这一杯我敬诸位。”一番安抚之词后,刘封举杯一饮而尽。
众官们自然是大为欣喜,纷纷盛赞刘封的仁德,同时又慷慨陈词大表忠心。
几巡酒过后,刘封移近上座的黄忠身旁,举杯笑道:“老将军,想不到我们数天以前还兵戎相见,如今便能同堂共享,看来我与老将军这忘年之交的缘份的确不浅呀。”
黄忠不仅仅是一员能用兵的良将,而且是长沙郡的地方豪强,有名望有实力,是刘封自立之后所需的栋梁之才,自然是要好好的拉拢一番。
“大公子千金之躯,我这老朽一个岂能跟大公子攀交情。”黄忠显得很客气,似乎对刘封还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刘封知道他心中还有什么结没有解开。
正这时,在外值守的马谡匆匆而入,手中还拿着一封帛书,他神色紧张的凑到刘封近前,几乎用耳语道:“大公子,刚刚收到的主公回信。”
‘真是天助我也,时机刚刚好啊。’
刘封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却随口道:“想来是父亲写给在场诸吏的安慰之信,你就当着大家的面宣读出来吧。”
“大公子,真的要念吗?”马谡在向刘封暗使眼色,似乎他对这封信的内容已经有所料解,并不适合当众来读。
“当然了,快读吧,大声点,让大家都听清楚。”刘封假装几分酒醉,没有理会马谡的暗示。
在场的众人一听说刘皇叔,也就是他们新的顶头上司有什么抚慰的话要向他们宣布,马上便安静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马谡当然体会不到刘封的真正用意,虽然觉得不妥,但却无法推拒,只得干咳了几声,将帛书展开,表情颇不自然的将信中内容逐字念出。
众人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一张张本是怀有几分期待的脸,渐渐的变得尴尬起来,目光不约而同的瞅向了刘封。
那一封信,并非他们像中的安慰之信,而是刘备写给他的儿子刘封的一封私信,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封斥责之信。
数日之前,为了履行单骑会中对黄忠的承诺,刘封特意写了一封信,委婉的表示是否可以暂时退军,不攻打长沙郡。刘备现在迫切的想要拿到南四郡这块立足之地,刘封明知如此还写了这么一封“愚蠢”的信,在马谡看来纯属找骂。
果然,刘备在这封回信中,对刘封“仁义”、“爱民”这等借口毫不掩饰的斥为“幼稚”,将韩玄等长沙君官吏们视之极为不屑,又声称长沙郡人多地广,是将来为他供粮供兵的重要根据地,要刘封立刻发兵进攻,如若再敢有所拖延,就马上将他召回身边,再另派将来取长沙。
有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假作不知,但若明着说出来就会伤人。刘备的这一封信,并未伤到刘封,反倒是寒了在场一郡士吏的心。
本是热闹的酒宴气氛,顿时变得冷清起来,一眼看去,大部分都显得有点垂头丧气,反倒是黄忠,他的情绪反而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