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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就是为了今天有借口进驻关中。都督远虑啊!”
“你现在才明白么?”张焕捻须有些得意地笑道:“你想想看,如果战事平息,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呆在凤翔?朱是一只疯狗,只须稍稍捅他一下,他就会乱咬乱叫,那我们不是又有借口可以继续留在凤翔了吗?”
李双鱼恍然大悟,难怪朱这两天大举增兵大散关。原来都督竟是用意在此,可是,他又一转念,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张焕仿佛明白他的心思似地,负手淡淡一笑道:“三天之内,凤翔城必有消息传来。”
韩庆接到任务已经二十几天了,张焕布置的三个任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士兵的详细名册,他手中就有,早已经抄誉一份送出去了。中级军官的清单和详细数据,他也给了张焕。难的是李莫贪污粮饷地证据,这个确实须要费些神。
按理,他是行军司马,凤翔军地钱粮都归他管,他应该比谁都清楚才是,可是管账之人却未必知道真实情况,比如。他的名册里是八千六百人。个个有名有姓,可军营里实际上真地有这么多人吗?当然不可能是满员。他知道有许多军官都在偷偷吃空粮,至于这些空粮和李莫有没有关系,这,他就不知道了。
私下里走访了不少人,最后结果却令他失望,空占名额的现像确实有,但都是下面地军官贪了粮饷,和李莫并没有关系,如果和李莫牵强连在一起,那就是他也知道这些事,却睁只眼闭只眼。
就在韩庆无计可施之时,他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在前年凤翔军曾出现过一次骚乱,是因为裴家军队在河东南下时,曾在昌化郡与当时的守军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就是那一次,有六百多士兵都偷偷逃回了老家,李莫亲自去堵截,据说全部抓了回来,事后李莫上报了朝廷,他还因此得了嘉奖,荣升为云麾将军,后来他将人员清单的另一联给了自己。
韩庆立刻去仓库翻找二年前的记录,寻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一只积满了灰尘的卷宗袋里找到了那张清单,上面是密密麻麻地人名,最后有李莫的亲笔签名,还有重重的悉数抓回四个字。
根据这张名单,韩庆走访了相关的三个军营,又请一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军官喝酒,在酒意熏熏下,那军官终于吐露了真相,当年逃走的六百人,李莫实际上只抓回两百多人,其余之人都是胡乱抓了一些农民充数,安插在心腹的军营中,并严令谁也不准透露此事,而这些冒名顶替之人现在依然在名册之中。
这天一大早,几名火头兵推着小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市场,他们要买一些活鸡活鸭回去,这几名火头军都是张焕地亲兵,特意安排给韩庆,名为助力、实为监视。
几名火头兵逛了一圈后,便回到了军营,一名伍长放下东西,立刻找到了韩庆,将一封信交给了他,“韩将军,这是都督给你的信。”
韩庆手忙脚乱地拆开了信,信的内容很简单,命他立即向朝廷弹劾李莫三年前隐瞒逃兵真相一事,韩庆眉头一皱,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弹劾倒是没问题,只是李莫完全可以用为了稳定军心为借口,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伍长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都督自有分寸,韩将军就不要多虑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凤翔之变(中)
河东昌化郡,天宝元年前叫做石州,这里西临黄河,历来是西去的交通要道,按照崔、裴二人当年划分河东的协议,昌化郡归崔家,但二年前裴俊见时机成熟,遂命大军南下,占领了河东的大半土地,仅留上党和高平两郡给崔家,昌化郡也自然被裴家控制。
按照世家推荐原则,现任昌化郡刺史便是由裴俊推荐任命,刺史叫汪东阳,约四十岁,庆治七年进士,原本是河北邺郡安阳县县令,一年前被裴俊赏识,一步高升成了刺史,相国的赏识使他感激涕零,从此兢兢业业为官,不敢有丝毫大意。
此刻这位刺史大人正坐在马车上急匆匆赶往位于黄河边的定胡县,他昨天刚从老家探亲归来,却得到一个不妙的消息,这些日子,有许多人家举家过河西去,人数不详,虽然大唐律令中规定百姓不得擅自迁徙,但事实上各大世家之间也在互挖墙角,不准迁徙的律令也成了一纸废文,尤其大灾之年,许多地方官只嫌自己地头上吃饭的人太多。
今年六月河东许多郡县都遭了蝗灾,昌化郡也不例外,已经有不少人家在六七月间逃过黄河去谋生,但灾情早已经平息了,现在是十一月,天气最寒冷之时,怎么还会有人过河?
汪东阳百思不得其解,汇报此事的郡司马也不肯说实话,不得已,他只得冒着寒风,亲自前去黄河边察看。
不用说。举家西迁正是陇右来人所为,在完整的凤翔战略中。将凤翔军家属从昌化郡接到陇右正是其中重要地一环,为此,陇右拿出了极为优惠的条件,不仅每户可租种十亩官府地土地,五年后可归己,而且三年内免赋税,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条。踏上陇右土地的那一天起,每户人家每天可得一升面、二十文钱的补助,直到来年麦收,这些条件对在大灾后苦苦熬日子的河东百姓,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接凤翔军家属只是潜台词,陇右官方的说法是帮助河东百姓度灾。想着陇右节度使张焕正是河东人,百姓们仅有地一丝疑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无地农民一心想得到自己的土地,毫不迟疑西去,也有不少眷念故土者,想着先去避了灾明年再回来,就这样,人人趋之若鹜,短短的十天内,过河西去者竟超过了六千户人家,此事轰动一时。不仅昌化郡,就连平遥、汾阳也有人家赶来。消息甚至传到了太原。
下午,汪刺史带着一百多名衙役浩浩荡荡开进了定胡县,一路上他看见络绎不绝的百姓朝定胡县赶去,不由心急如焚。
定胡县紧靠着黄河,在城门百步之外,便可看见黄河宛如玉带一般,横亘在苍茫的大地上。河水已经冻实。使过河变得十分容易,直接从冰面上便可走到对岸。
此刻。黄河渡口处依然是人山人海,三千多户从各地赶来的农户正等待着最后的确认,确认后领了粮食和路牌便可以上路。
在渡口处已经搭了数百顶大帐篷,近千名士兵正在维持着秩序,帐篷前摆了一长排桌子,三十几名陇右地官员正在验证报名者的身份,桌子前已经排了十几条长长的队伍,按是否有家人从军来区分,数十名士兵在引领着络绎不绝的百姓,不时对他们大声叫喊:“家中有人从军者到这边来。”
这次移民行动的负责人是裴明远,此刻,一名官员将一户凤翔军家属领到了他身边。,
“我是方山县人,我儿子在凤翔军中从军,叫翟四郎。”老农一脸淳朴的笑容,他所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么多。
可是要从厚厚的名册里找到翟四郎三个字谈何容易,说不定这四郎只是小名,他儿子从军后又改了一个大名,更无从查对了。
“你可有他写来的家信?”裴明远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努力缩小查找范围,一句话提醒了老农,他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了上去,憨厚地笑道:“就只有这一封,还是去年他托人送来地。裴明远接过信,大致看了一下,便找到了线索,五营三队队正,他立刻翻到名册上的对应页,确实有,队正翟大彪,河西昌化郡方山县人,父亲翟?括号:不知。
裴明远看了一脸憨厚地老人一眼,他身后还跟着老伴、儿媳、孙子、孙女等等,也一般地笑容淳朴,他便提笔将翟大彪的名字勾了,将名册一合,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一块铁牌递给了他,又指了指后面的帐篷道:“拿着这铁牌到帐篷里去,有人会帮你们登记,然后再领你们吃饭,最后会和其它一批人一起出发。”
老汉接过铁牌,千恩万谢地带着家人走了,裴明远轻轻松了口气,已经送走三千户凤翔军家属了,远远超过都督所定下了二千户家属的指标。
这时,一名士兵跑上前来禀报,“裴使君,昌化郡刺史来了,指名要见使君。”
裴明远早已等待此人多时,他让另一名官员来接替自己,站起身笑了笑道:“带他过来。”
片刻,气势汹汹的汪刺史大步走了上来,他一路而来,早已经问清楚了百姓们西去的真实原因,不由又惊又怒,第一个反应便是报告相国,但在报告之前,他决定先和陇右之人交涉一番,也好给相国交代。
“我就是昌化郡汪刺史,请教阁下尊姓,官任何职?”他见裴明远年纪颇轻,脸上不由浮现出傲慢之色。
裴明远笑着拱拱手,“在下陇右节度下司马,姓裴,叫裴明远。”
裴明远,汪刺史在裴家的本宗地邺郡做过县令,对裴家人十分熟悉,他一下子便联想到了裴俊地几个儿子,再一细想,裴明远可不就是那个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地裴俊第五子么?他好像就是在陇右为官。
汪刺史的脸上仿佛暴雨初停后地中午,顿时阴云消散,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原来是裴公子,幸会!幸会!”原本挺得笔直的腰也略略有些弯曲起来。
“不客气!”裴明远一摆手道:“汪刺史请到大帐里叙话。”
“不必了。”汪刺史回头看了看人山人海的场景,不由哭丧着脸道:“裴公子,你们这样大规模地迁移人口,让我怎么向裴相国交代?”
裴明远微微一笑,“我们是在为河东减轻灾后压力,对河东应该是好事才对,有何为难?汪刺史尽管去向相国禀报,再者,恐怕此事裴相国早已经知道。”
“裴相国知道?”汪刺史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他猛然醒悟过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裴俊怎么可能不知道,到现在都没有军队过来干预,那就说明相国已经默许了,可是整整十天过去了,自己却没有写份报告给朝廷,搞不好最后相国就是拿自己开刀,想到这,汪刺史背上顿时冷汗淋漓,他急向裴明远一拱手,话也不交代一句,便慌慌张张地跑了。
裴明远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屑地笑了笑,又回头走到队伍旁,一名妇人满头大汗地挤上前对他大声道:“官爷,我丈夫也在凤翔从军。”
裴明远温和地笑了笑,安抚她激动的情绪道:“不要着急,你告诉我,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就在河东大规模迁移民众之时,凤翔军内也爆发出了一件大事,行军司马韩庆向朝廷弹劾节度使李莫两年前欺瞒朝廷,滥抓百姓冒充逃兵向朝廷邀功,消息传出,顿时轰动了朝野,凤翔可是崔家在关中的最后一块势力,若连它也失去,那崔家真的就败落了。
就在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之时,一直对汉中局势保持沉默的崔寓终于跳了出来,他一口否认李莫有欺瞒朝廷的行为,并指责韩庆在两年后才弹劾此事,显然是另有所图,与此同时,李莫也上书朝廷,声称当时他自己坐镇在凤翔军中,并没有亲自去抓捕,并表示要彻查此事,若真有下属隐瞒真相,他将严惩不殆。
事情仿佛在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向发展,不料裴俊和太后崔小芙竟不约而同地一起表态,此事事关军纪严肃,不容姑息,决定派御史中丞廖辉赴凤翔调查此事。
一时风云诡异,数百骑兵护卫着调查使风驰电掣般像凤翔驰去,一种不详的预兆悄悄笼罩在凤翔郡的上空。
第二百五十八章 凤翔之变(下)
清晨,近百名骑兵护卫着李莫奔出军营,向他的府宅疾驰而去,他刚刚接到消息,昨晚有人对他的府宅放火,烧了二十几间屋子,死伤多人,李莫当即命令关闭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如果用一个字形容李莫此时的心情,那就是悲,他的愤怒早已经过去,在得知韩庆弹劾他霎时,他怒火几乎掀翻帐篷,咆哮声数里可闻,那一刻,一种被所信赖之人所背叛的愤怒,几乎将他整个身心焚毁。
但现在怒火已灭,时间将弥漫的雾气吹散,露出了他从前看不到的真相,至始至终,韩庆几时效忠过他?崔寓软弱无力、裴俊后露狰狞、崔小芙落井下石,一幕幕权利场上的戏起戏落,他又几时知晓?
现实让李莫寒冷彻骨,最后只剩下了无尽的悲凉,难道是他投错了主人吗?
“将军,已经到了。”一名亲兵见他神情有些呆滞,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已经到家了,便悄悄地提醒他。
李莫立刻放慢马速,随即翻身下了马,府宅周围已经没有一个人,先期赶来的数百名士兵正在整理被焚毁的建筑,到处摆放着一堆堆烧焦的木头、散架的家具和被熏黑的砖石。
李莫铁青着脸走进府门,府内也是一片混乱,满是水渍的空地上散乱地堆着各种杂物,下人们个个脸上惊惶不安。
“夫人呢?”李莫嘶哑着声音问道。
管家急忙跑上来禀报,“夫人一早到寺里去了。”
“求那些泥胎管个屁用!”李莫一下子怒火万丈,他狠狠一脚踢开了一只拦路的铜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