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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她在忍受什么痛苦呢?
古丽想了想,转到房间里去,达吾提正瞪着两只眼呆在黑地里。
古丽正想点灯,孩子却喃喃地说:不要点,看到灯,我眼睛就会疼……
古丽于是也呆在了黑暗里,她仍在想方才的问题。一个十九岁的姑娘,会为什么伤心?自然,应当是年轻人的心事。那么,又会是谁呢?在这个镇上,青青会为了谁?她都认识些谁?这么稍稍推理了一两步,答案就水落石出了。古丽为自己的聪明高兴起来……可是,等一等,这么说,事情的结局要提前到了,在她与张玉才之间?
张玉才现在已经不再假装是偶然碰到古丽了。他与古丽之间,实际上已经有了默契。他们会在那家裁缝店前碰面,然后一起漫无目的地东走西走。
古丽喜欢向张玉才回忆她从前在铁路工程队的事情,她那时,比现在更年轻、泼辣,敢当着一大群男人的面就跳起舞来;头上的纱巾从来都跟别人不重样,走在荒地里,人们老远就会认出她……张玉才笑微微地听着,一半是折服于古丽的塞外风情,一半是沉醉在双方的爱慕中——他们没有拉过手,好像也不曾想过要拉手,更不要谈别的。他们好像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爱慕与喜欢,这爱慕,真实、轻松,而不必担心来路与去程,因为结果是明摆着的,他们都一清二楚:他以后会娶一个别的姑娘,而她,则会继续像阳光一样明媚地活着……
可是,古丽现在明白,结果要提前到来了——她必须让张玉才对青青有所反应。这事情虽不是她的乐趣和愿望,但她怎么能不帮青青一把呢?她和她可是一家人,都是陈寅冬的家里人呢。
张玉才对古丽的话表示了巨大的诧异,乃至愤怒。他看着古丽的唇,像是头一次注意到她有两片这样的唇似的,她的唇,竟然也能说出违心的话?这还是他天天陪着走的那个古丽吗,百无禁忌、由着自己性子的?
她的唇说:你该成个家了吧!先成家后立业么,成了家再好好把会计工作做好。
接着说:我替你说个姑娘,保证是最适合你的。因为我最了解你,也了解她。她一定会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又说:你可能见过她的。就在红嫂家,她女儿。也是……我女儿。你要相信我,我帮你看的,肯定没错。我不会害青青,更不会害你。还说:你不要不好意思。这种事情,男的总归要主动一点对不对。我帮你,你写张纸条,或者说个口信,我一定帮你好好带到,约她出来,你们见面。
张玉才把目光移开,他不能不感受到古丽的心肠,那种像天一样大的善,以及不假思索的傻,这其实还是率性了——所以,这还是他的古丽,那两片唇还是她的唇。他的心一开始还气得发红呢,这会却软下来了,疼起来了,都不能碰呢。
青青,自己应当是见过的,但模样记不清了,这说明她长得可能很普通,并且相当内向。不,也不是说他张玉才就一定要将来的新娘能像古丽这样,但是,他,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就去约一个几乎还是陌生的姑娘?
但是,这是古丽对他的要求,是古丽的决定,是古丽的性情所在,也是古丽对他的情谊所在,她把他都当成自己的人了,她能做到的,她想他一定也会做到——对某事的放弃。对某人的慈悲。这是她代表他们二人所做的决定。张玉才看着古丽的眼,他点点头:那我听你的。然后,他就哭起来,很失体面、很没出息了,往日的镇定与自信一下子没了。他把手紧紧地缩在口袋里,防止自己一下子失控了,会走上前搂住心爱的古丽。
四
现在,红嫂是完全闲下来了,从来没有过的闲。这一闲,日头似乎就显得无限的长了。家里面的那种空空荡荡,都能听见灰尘在往下落了。红嫂坐着,几乎要瞌睡了,却又不敢睡,生怕夜里睡不着。现在,她经常的就在夜里突然地醒了,特别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醒了便只好想东想西,想从前的许多事情,想得心里空落落的,什么事情都不踏实似的。
是因为青青吗?要说起来,红嫂倒是家里最后一个注意到青青的消瘦的,像张薄薄的纸片,总呆在屋里不出来。注意到之后,红嫂却又连忙装作毫不在意。
自然,红嫂并不知道这里面有张玉才的缘故,但她自有她的逻辑——毫无疑问,女大当嫁,女孩子家十六岁就可以说合婚事了,而青青,眼看着就二十出头了,可到现在,连个上门提亲的都还没有,这在东坝,已算有些迟疑和困难了……
这镇上,男女的姻缘还是要靠媒婆来牵线搭桥的,而那媒婆,也像生意人似的,自然也要找出色些的男男女女,一来路子轻巧,二来容易成交,说出来更加响当些。而从一个媒婆的专业角度看来,青青这样的条件可能是有些尴尬的吧:模样长得平常,父亲亡故,家中人丁又多,关系可疑,唯一的男丁只是个才八岁的孩子……不过,红嫂几乎是骄傲地微微笑起来,不过,她们知道她红嫂有一笔款子么?那要是拿出来,都能吓她们一大跳!吓完了之后,她们准会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来,给青青说合这镇上最有出息的小伙子。
是啊,红嫂曾经跟自己说过,不到万不得已,她决不动那笔钱,只是,不知道,青青的这事,算不算是万不得已呢?再说,陈寅冬当初的意思又是如何,这笔钱,红嫂要是拿出来用作青青的嫁妆,对古丽和达吾提来说就太不过意了,看看,达吾提,才那么小,保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吃紧的事急着要花钱呢。
红嫂想了一会,没个头绪,浑身却开始燥热起来,头皮痒,后背痒,胳肢窝痒,脚趾丫也痒,毕竟一个冬天都没有洗澡了。看看日头还早,红嫂决定洗把澡。她到灶间烧了满满四瓶开水,又把房间的厚帘子放下,她这里开始洗了,又叮嘱青青继续在厨房烧水。
氤氲的热气顺着木桶的边缘升上来,红嫂脱了衣服,坐了进去。这还是今春的第一把澡呢。红嫂往身上撩了些热水,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子,有些陌生似的,这是从没人细看过的身体,就是陈寅冬,每年他回来,总是冬季,他只在被窝中默默地摸索……也许,这木桶,这热气,便已是红嫂最亲密的抚摸了,她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了……
而古丽,她倒是未必的,她的身体,或许还会遇上新的目光吧……
这段时间,红嫂注意到张玉才跟古丽的交往,自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但红嫂能够看出古丽从中得到的愉悦,这也许是到目前为止,她在这个小镇上所能得到的最大乐趣吧,她的生活里,如果没有一个相当的异性,那也是太不公平了……
镇上有一些人也注意到了古丽与张玉才,他们看了一会儿热闹,对古丽的大胆感到瞠目结舌,不可思议。这样看了一阵,又有些不安了,觉得如果再看下去就对不起道德良心了。于是,他们做出串门的样子,来到红嫂这里,寒暄几句,接着直奔主题,有些不好意思般地,提起古丽跟张玉才的事:张玉才还是个小伙子,他不懂事也就罢了,可古丽……陈寅冬死了,您这里好心收留下她,她怎么能这样?她这个样子,别人不好说,你红嫂可是要出来讲一讲的,要按老理儿说,她算是小的,是偏房,您是大娘,该服你管的……
红嫂带着些笑,点着头听他们说完,再寒暄几句别的,最后客客气气地送了他们出门。然后,她便把他们的话给忘了。
在这件事上,红嫂打算好了,主意定了,她永远都不会讲古丽半句……没有人会相信,她其实是希望古丽这样的,她在暗中瞧着,高兴着,并朦胧地分享到一些新鲜的气息……古丽是红嫂不可能的生活,是她下辈子的理想,一个人为什么要阻止她下辈子的理想呢?
快要洗完了,红嫂才马马虎虎地洗起了她的胸部。一向以来,对胸部及私处,她总是有着很强的羞耻感,几乎不喜正视。这会儿,她偶然地低下头,吃惊起来——明显的,她的胸部比从前大了许多……而实际上,自从生下青青,她这里便基本是软塌塌的了……红嫂涨红着脸,骂起自己,这种岁数,这里怎么就能大了呢……一边勉强地隔着毛巾摸摸,哎呀,竟摸到些硬硬的肿块,像是没烧烂的肉坨坨似的,怪不得,这些日子总感到胸前有些坠坠的胀,总以为是冬天衣服穿得多。她又往胳肢窝方向移了移,真是蹊跷,连腋下都有块块肉了,而且还疼起来……红嫂感到一阵恶心,对反常肉体的恶心……当然,还有淡淡的疑惑,这难道也算是病么?要瞧医生么?要撩起衣服给别人瞧?嗨,哪能做那种事呢!红嫂飞快地想了一下,立即把这想法给拍死了。同时很快地开始擦干身子,她不想在这方面再作任何的纠缠,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寡妇了,竟还要为了胸脯里多了些块块肉而大惊小怪,那不要把全镇的人都要笑话死了,她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反正,平常要是不碰到,也并不感觉怎样的疼痛,而一个正经女人,哪里会想到碰这种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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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1
青青隔着门问还要不要烧水,红嫂也就一下子忘了她的胸部了,坚决而彻底地忘了。是啊,青青,她现在应该集中精力去想的是青青。她回到洗澡之前的思路上,为了青青的终身大事:是否,该把那笔钱跟古丽说出来?看她能不能同意,先让青青占个肥嫁妆的好听名声……
青青在厨房烧水。对着灶里熊熊的火焰,她发起了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不论看见什么,她都会发呆。
就在昨天晚上,她刚刚把达吾提放到床上,替孩子整理好被角,正准备下床,古丽突然进来了。青青正准备张口,她“嘘”的一声,把食指放到了唇边,似乎不想让红嫂听到她将要说的什么。她手上的戒指在夜色中一闪,带着不可思议的迷人。
青青,有小伙子喜欢上你啦!你猜猜是谁?古丽压低嗓子,神秘地凑近青青,她的夸张像热气一样地朝着青青的脸颊扑来。她为什么这么激动?青青回头看看达吾提:他今天怎么真的睡着了?要不然,他也许可以嗅出,古丽的这股热气,是否意味着别的什么?
……
你猜不出?不敢猜?古丽咻咻地喘起气,显得有些焦急起来。
……
张、玉、才、他、喜、欢、你。古丽一字一顿的,并把青青的脸扳过来一点,使她正对着门缝里透过来的灯光。古丽想看到青青对“张玉才”名字的反应。
青青却垂下眼去,像一个人拉上了窗帘。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青青的身子是单薄了,心却丰厚起来。就在听到“张玉才”名字的一瞬间,她就宛若天助地得出一个判断:古丽说的不是实话。
真的。这种事怎么可能骗你。就在今天下午,张玉才,他,托我捎口信给你,约你出去。古丽开始加重分量,她误读了青青拉下的眼帘,以为那仅仅是少女的害羞。
……
你不信?傻姑娘,你想想,要不是因为你,这么些天,他怎么会一直盯着我呢!我都跟过陈寅冬了,我都是达吾提的妈妈了,你说,他没事跟着我干什么呢?他呀,花着心思呢,就是想从我这儿打听打听你的情况,问问你都平常喜欢吃什么?什么时辰起来?晚上睡得好不好?喜欢什么样儿的人?
古丽沉浸在一种自我牺牲的情境中,以致出口成章地进行了突发奇想的虚构。她把张玉才问过她的那些话统统回忆起来,并一股脑儿换到青青身上。甚至,像生怕青青不乐意似的,她还煞有其事地夸起张玉才来。
要我说,青青,找对象也不要太挑。要说这个小伙子呢,还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工作有工作,要人品有人品,绝对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你跟他呀,我看挺般配……
你们呀,先到裁缝店后面的固桥那里见个面,边走边说说话,你要觉得还行呢,人家张玉才可就要正儿八经地托了媒上门了……
这种牵线搭桥的话儿,一旦起了头,往下说起来就有些滔滔不绝了,夜色之中,古丽的眼睛闪烁起光芒,她几乎说服了她自己,她几乎相信她说的就是真的。
青青终于抬起眼睛,看着古丽,专注而冷静,后者因此不安地停下叙述。
你对我实在太好了……青青有些慢吞吞地说。
没什么,也是受人之托嘛。也是顺水人情嘛。青青神色中的黯然让古丽感觉些什么,她突然感到一阵气短和懊恼,她想她刚才也许说得有些过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用力不当,用力过猛,都会中途坏事。那头,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张玉才,总不能在青青这头给断了吧。这一想,古丽更加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