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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下)〔法〕雨果-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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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主教大人。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他很久没有见到副主教了,而堂。克洛德是那种既严肃又热情的人,碰见他总会叫一个怀疑派哲学家感到心理不平衡的。副主教沉默了好一阵子,格兰古瓦恰好可以趁着这空隙对他打量一下。 他发现堂。 克洛德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脸色如同冬天的阳光那样苍白,双眼深凹,头发几乎都白了。还是教士最终打破沉默,声调平静而冷冷地说道:“皮埃尔君,身体可好?”

    “问我的身体嘛?”格兰古瓦应道,“嘿嘿!马马虎虎,可以说还过得去吧。 总的说是好的。 我做什么都不过度。 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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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吗,老师?健康的奥秘,用希波克拉特的话来说,也就是:饮食、睡眠、爱情、一切都须节制。“

    “那么,您是无忧无虑啦,皮埃尔君?”副主教盯着格兰古瓦又说。“确实,我无忧无虑。”

    “那您现在做什么事?”

    “这您是看见的,我的老师。刚才我正在察看这些石头的雕琢的这幅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苦涩的笑,只是有一边嘴角往上翘起。“您觉得那好玩吗?”

    “那真是天堂啊!”格兰古瓦喊道。 话音一落,随即俯身细看雕刻,不禁喜形于色,俨如一个讲解员,津津有味地解说一些活生生的现象:“嘿,比方说,这浮雕刻得如何灵巧、细腻和耐心,难道您不觉得其有味吗?

    您再看看这小圆柱,哪里能见比它柱头上叶饰的刀法更柔和、更含情的吗?瞧,这儿是让。 马伊文的三个圆浮雕。 虽然称不上是这个伟大天才的最佳作品,但个个人物面部天真、那温和的表情,姿态和衣褶的欢畅明快,以及连所有瑕疵都带有难以言传的那种快感,这一切使得小雕像个个神采飞扬,栩栩如生,或许犹有过之。 难道您认为这还不够令人赏心悦目吗?“

    “当然是的。”教士道。“要是您再看看小教堂的内部,那该有多好!”诗人带着热情的饶舌口气接着往下说。“里面到处都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样重重叠叠!半圆形后殿异常肃穆,独具一格,我可是在别处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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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 克洛德打断话头:“这么说,您肯定过得很顺心啦?”

    格兰古瓦兴奋地应道:“倒也不假!我最初爱女人,后来爱动物。 现在,我爱石头。 石头跟小动物和女人一样十分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教士把手放在额头上,这是他平常惯有的动作,说道:“确实如此!”

    “唷,”格兰古瓦说道,“各人各有其享乐的方法!”他挽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挽着。 他把教士带到主教法庭楼梯的小塔下面。“这才称得上是座楼梯!

    我每次一看,就感到衷心的喜悦。 这是全巴黎最简单、最罕见的阶梯。 每一梯级的底面都是斜凿的。 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级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的,真是美不胜收!“

    “那您无所企求啦?”

    “是的。”

    “那您也无所懊悔吗?”

    “既不懊悔,也不企求。 我的生活已全部安排好了。”

    “人所安排的,世事常会把它打乱。”克洛德说道。“我是一个怀疑派哲学家,因此我能保持一切平衡。”格兰古瓦应道。“那您如何谋生呢?”

    “依然随时写些史诗和悲剧;不过收入最多的,还是老师您知道的那种功夫,牙齿上摞椅子叠的金字塔。”

    “这种职业对一个哲学家来说真是太粗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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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也是一种平衡,”格兰古瓦说。“一个人一旦有了一种思想,在任何事情当中都可以发现这种思想的存在。”

    “我知道。”副主教答道。一阵沉默之后,教士接着说,“可是,您还相当穷苦吧?”

    “穷,倒不假;苦,却并不苦。”

    正在这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我们这两位正在交谈的人看见街尽头出现一队御前弓手,高举长矛,由一个军官率领着,浩浩荡荡,策马而来。 这支马队灿烂夺目,马蹄声在石板街街上震响。“瞧您老盯着那个军官看。”格兰古瓦对副主教说道。“我认识那个人。”

    “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他叫弗比斯。 德。 夏托佩尔。”克洛德说道。“弗比斯!

    好一个怪名字!

    有个叫弗比斯的,是伏瓦的伯爵。 我记得我认识一个迷上弗比斯的姑娘。“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教士道。自从这支队伍经过以后,副主教冰冷的外表流露出几分烦躁。 他拔腿就往前走。 格兰古瓦一贯对他言听计从,于是跟着他往前走。任何人一旦接触了这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也都会这样做的。 他们默默走到人烟稀少的贝纳尔丹街,堂。克洛德才停下来。“您有什么话对我说,老师?”格兰古瓦问他。“难道您没有发现,”副主教答道,显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些骑兵的服装比您我的漂亮得多。”

    格兰古瓦摇了摇头:“真的!

    与那些钢铁鳞片相比,我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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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更喜欢这一身半黄半红的罩衣。 真是妙不可言,一边走一边发出响声,就跟地震时废铁沿河街的声响一样!“

    “如此说来,格兰古瓦,难道您从未羡慕过那些身穿战袍的英俊小伙子?”

    “有什么可羡慕的,副主教大人?

    是羡慕他们的力气,还是他们的甲胄,或是他们的纪律?身穿破衣烂衫,专攻哲学又能独立自主,岂不更好?我宁可做苍蝇脑袋,也不愿意做狮子尾巴。“

    “这想法倒是很奇特。”教士沉思道,“漂亮的军服毕竟是漂亮。”

    格兰古瓦看到他若有所思,于是走开径自去欣赏旁边一幢宅第的门廊。 他高兴地拍着手回来。“副主教大人,假如您不那么一心只想着武士的漂亮服装,我想请您去观赏那道门廊。 我一直认为,奥布里大人宅第的大门是世上最华丽的。”

    “皮埃尔。 格兰古瓦,您把那个埃及小舞女怎么啦?”副主教说。“是爱斯梅拉达吗?您的话题转得挺突然的。”

    “她不曾经是您的妻子吗?”

    “是的,是摔罐成亲的。 婚期四年。”格兰古瓦说到这里,注视着副主教,带着半嘲讽的神情又加上一句。“对啦,这么说来,这件事您老是挂在心上啦?”

    “那您呢,您不再想啦?”

    “很少去想了,我事情多着呢!

    ……我的上帝啊,那只小山羊可真漂亮!“

    “那个吉卜赛女人不是救了您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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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如此。”

    “那好,她现在怎么啦?您把她怎么办啦?”

    “说不来。 我想他们将她绞死了。”

    “您真的相信?”

    “我不能肯定。那天我看见他们要把人绞死,我就从这个把戏中抽身出来了。”

    “这就是您知道的所有全部情况?”

    “等一等。听说她躲进圣母院避难去了,她在那里很安全,我很高兴,可我没能打听到小山羊是否也跟她一起逃脱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让我来告诉您更多的情况吧。”堂。 克洛德嚷道。 他的嗓门,在此之前一直低沉缓慢,几乎有些沙哑,这时变得响亮起来。“她的确躲进了圣母院。 可是再过三天,司法机关就要去那人重新逮捕她,她就要在河滩广场被绞死。 大理院它作出了判决。”

    “这可真是倒霉。”格兰古瓦说。教士转瞬间又变得冷漠和平静了。诗人接着说,“是哪个坏家伙为寻开心,居然重新去请求逮捕令?难道就不能让大理院清静清静吗?一个可怜的姑娘躲在圣母院拱扶垛下,在燕巢旁藏身,这碍他什么事?”

    “世上总有些魔鬼吧。”副主教说。“活见鬼,这事真是阴差阳错,糟透了。”格兰古瓦提醒一句。副主教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说到底,她不是救了你一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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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我那帮流浪汉好朋友的住处。我差点被吊死。如果被吊死了,他们今天会后悔莫及的。”

    “您就不想替她做点什么?”

    “我正求之不得呢,堂。 克洛德。 可是那样做,如果万一把一件讨厌的事情揽上身,该怎样办?”

    “那有何相干!”

    “唔!有何相干!您说得倒轻巧,您,老师!我以有两部巨著开了头呐。”

    教士拍拍额头。 尽管他故作镇静,可是不时做出某种剧烈动作,这说明他内心的骚动,“怎样救她呢?”

    格兰古瓦对他说道:“我的老师,我要回答你:Il

    padelt,这在土耳其语中意思是说:上帝就是我们的希望。“

    “怎样搭救她呢?”克洛德寻思着又说了一遍。格兰古瓦也拍拍额头。“听我说,老师。 我想象力不错,我给您出谋划策……可不可请求国王开恩?”

    “请求路易十一,开恩?”

    “干嘛不?”

    “那无异于在老虎身上取骨头!”

    格兰古瓦开始寻思新的解决办法。“啊!

    有了!

    您看可以不可以向接生婆提个请求,说姑娘怀孕了。“

    教士一听,深陷的眼睛闪闪发光。“怀孕了!坏家伙!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东西?”

    格兰古瓦看他那副神情,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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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干的!我们的婚姻纯粹是有名无实的门外婚。 我始终待在门外。 可是,说到底也许可以获得缓刑。“

    “无耻!荒唐!闭嘴!”

    “您发火就不对了。”格兰古瓦嘟哝着,“获得缓刑,这对谁都有也处,还可以让接生婆子挣得四十巴黎德尼埃,她们可都是些穷人呀。”

    教士并没有听他的话,喃喃自语:“总得设法救她出来。大理院的决定三天内就将执行!

    本来是不会有什么决定的,都怪这个卡齐莫多!

    女人都是不行!“他提高嗓门:”皮埃尔君,我认真思考过了,也只有一种办法能救她。“

    “哪一种办法?我看不见得。”

    “听我说,皮埃尔君,您可记住,您的命是她救的,我要坦率地说出我的看法。 教堂日日夜夜都有人监视。 只有被看到进去的人才能出来。 所以,您可以进去。 您去了以后,我带您去找她。 您同她换穿一下衣服,她穿您的短上衣,您穿她的裙子。”

    “这办法说到这里还行,然后呢?”哲学家提醒他说道。“然后?

    她穿着您的衣服出来;您穿上她的衣服留在里面。人们或许会将您绞死,但是她却得救了。“

    格兰古瓦搔搔耳朵,神情极为严肃。“嗨!”他说,“这个主意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听了堂。 克洛德这莫名其妙的建议,诗人那张开朗、和善的面孔猛然阴沉了下来,好像意大利明媚的风光,突然刮起一阵逆时的狂风,把一块乌云摔碎在太阳上。“喂,格兰古瓦,这个办法您认为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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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老师,我也许能逃过绞死的命运,可她一旦被抓住必是被绞死无疑。”

    “这不关我们的事。”

    “该死!”格兰古瓦说道。“她救过您的命,这可是一笔你要偿还的债呀。”

    “有许多别的债,我也是不还的!”

    “皮埃尔君,这笔债务必须还清。”

    副主教的语气不容置疑。“听我说,堂。 克洛德,”诗人懊丧地说,“您坚持这个意见可就错了。我不明白,我凭什么要代替另一个人去被绞死。”

    “这么说,一定有许多事使您留恋生命罗?”

    “不错!有千百种理由!”

    “哪些呢,可以说说的吗?”

    “哪些?天空啦、空气啦、清晨啦、夜晚啦、月光啦,我那些流浪汉好朋友啦,我们和娘儿的调情啦,巴黎的漂亮建筑有待研究啦,三大部书要写啦,其中一部将是控告主教及其磨坊的,我说也说不清!阿纳克萨哥拉斯说过,他生在世上就是为了赞颂太阳。 再说,我很有福份,从早到晚跟一个天才人物共度时日,这个天才就是我自己,这可真是愉快极了。”

    “真是可以当响铃摇的脑袋瓜!”

    副主教嘟哝着,“那好吧!

    你说,你今天为什么有这样美妙的生活,是谁给你保留下来的呢?你能呼吸这样的空气,看见这样的天空,还能让你那云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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