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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萨往椅背上一靠,结结巴巴地说,“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从来就不在棺材里。不在,他不在!他要是进过棺材可以砍我的头。”
密探回头望望另外两人,两人都以难以描述的惊讶望着杰瑞。
“我告诉你,”杰瑞说,“你们在那棺材里放的是铺路石和泥土。别跟我胡说什么你埋了克莱了。那是个骗局。我知道,还有两个人也知道。”
“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那有什么关系?啐!”克朗彻咕哝道,“我对你早就一肚子气。你们欺骗生意人,真不要脸!我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你的喉咙掐死你。”
情况忽然急转直下,西德尼·卡尔顿和罗瑞先生大出意外,弄得莫名其妙。他们请求克朗彻先生别生气,作个解释。
“下回再解释吧,先生,”他躲闪道,“现在解释不方便。我要坚持的是,他分明知道克莱从未进过棺材。只要他敢说他进了,我就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他的喉咙掐死他,”克朗彻先生把这看作是一种宽容的建议,“否则我就出门去告发他。”
“唔,我看出了一个问题,”卡尔顿说。“我手上又有了一张新牌,巴萨先生。你跟贵族政府的另一个密探有联系,这人跟你过去的经历相同,却多了一段神秘,装过死人,又活了过来!这可是外国奸细的监牢密谋,是反对共和国的。在愤怒的巴黎,空气里弥漫着怀疑,你只要一被揭发,准死无疑。一张大牌——肯定能送你上断头台的!你打算赌一赌么?”
“不赌!”密探回答。“我认输。我承认我们很不受那些蛮横的暴民欢迎。我是冒着被按在水里淹死的危险逃出英格兰的。克莱也是四面受到追捕,若不搞假出殡是逃不掉的。不过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戳穿了骗局的,我觉得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别去为那家伙费脑筋了,”战斗性很强的克朗彻先生反驳道,“跟这位先生打交道就够你麻烦的了。听着!我再说一遍!”——克朗彻先生忍不住要夸张地炫耀一下他的豪气,“我敢拿半克朗打赌,一定要抓住你的喉咙把你掐死。”
监牢绵羊把目光从他转向了西德尼·卡尔顿,下了更大的决心说,“问题已经告一段落,我马上要上班去了,不能迟到。你刚才说有一个建议,是什么请说出来。不过,对我要求过高是没有用的。若是要求我利用职权拿脑袋去冒额外的风险,那我倒宁可试试拒绝的风险,而不是同意的风险。总之,我的选择就是这样。你说铤而走险,在这儿双方都是可以铤而走险的。记住!如果我认为合适,我也可以揭发你们,我可以凭赌咒发誓躲开那石头墙壁,别人也可以。现在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要你干的并不太多。你在附属监狱管牢房么?”
“我跟你一句话说断,逃跑是根本不可能的,”密探坚定地说。
“我并没有要求你让谁逃跑,你干吗要这样回答?你在附属监狱管牢房么?”
“有时管管。”
“你愿管就可以管。”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随便进出。”
西德尼·卡尔顿又斟满了一杯白兰地,慢慢倒进壁炉,望着酒洒在火上。酒倒完,他站起身子说:
“到目前为止,我们是在这两位面前说话,因为我这手牌的威力不能光让你和我知道。到这边这个黑屋子里来吧,我俩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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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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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德尼·卡尔顿跟监狱绵羊在隔壁的黑屋里谈话,声音很低,外面完全听不见。罗瑞先生却带着相当的怀疑和不信任打量着杰瑞。那位诚实的生意人承受这眼光的样子更叫人放心不下。他老是把支撑身子的两条腿换来换去,仿佛他长了五十条腿要一条一条地去检查似的。他也检查手指头,那副专心致志的样子也很令人生疑。罗瑞先主的眼光跟他的眼光一接触,他就用乎捂在嘴上咳嗽起来,咳声短促,咳法也特别。据说这种病胸中一尘不染的人是很少得的,即使有,也不多。
“杰瑞,”罗瑞先生说,“过来。”
克朗彻先生一只肩头在前侧着身子走上前来。
“你除了送信还干过什么?”
克朗彻先生思考了一会儿,又仔细地瞧着他的老板,忽然得到一个辉煌的灵感,回答道,“带点农业性质的活儿吧!”
“我心里很担心呢,”罗瑞先生伸出食指指着他,“担心你使用受人尊重的了不起的台尔森银行作幌子去干很丢人的违法活动。你若是干了,回英国之后就别想我还拿你当朋友,也别想我为你保密。台尔森银行是不准人糟踏的。”
“我希望,先生,”克朗彻先生涨红了脸恳求道,“我有幸给您干点零活,直干到头发全白。就算我干过那样的事——我没说干过,只说就算干过——我也希望像你这样的厚道人在打算跟我过不去时多想一想。就算是干过吧,也得考虑到那可不是一方面的事,而是两方面的事。现在医生捞的是金币,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却连一个铜板也捞不到——一个铜板!不,连半个钢板也捞不到—一半个钢板,不,半个铜板的一半也捞不到!—一那钱一溜烟存进了台尔森银行,医生却斜着一双能治病的眼睛偷愉地瞅生意人。医生们马车进马车出——啊,跑起来也是一溜烟,若不是更快的话。他这不也是糟踏台尔森么?吃母鹅要加酱,吃公鹅怕也得要加酱才行吧!还有个克朗彻太太,一有理由就跪下来祷告,反对他做生意,弄得他倾家荡产,倒霉透顶,至少原来在英国是这样,以后还会是这样。而医生的老婆却不用祷告——你见过她们祷告么!就算祷告吧,也不过是祷告别人多生几回病。你说这个不对,难道那个就对么?还有,就算有那么回事吧,残仪馆的人要钱,教区办事员要钱,教堂执事要钱,私家守夜人也要钱,全都要钱,全都贪心不足,到末了还能落得几个?就算落下了几个,也发不了财,阔不起来的,罗瑞先生。但凡能不干,早就想不干了,可已经干上了——我是说即使是已经干上了。”
“啊,”罗瑞先生叫道,反倒多少宽容了些。“我现在一看见你就毛骨悚然。”
“我没说有那回事,可就算有吧,”克朗彻先生接下去说,“我恭恭敬敬向你提个建议。”
不要支吾其辞了,”罗瑞先生说。
“不,我不,先生,”克朗彻先生回答,仿佛没有比那话跟他的思想行动更远的了,“我决不支吾其辞,我要恭恭敬敬向你提个建议,先生,如果你愿意,海那边那法学会板凳上坐着我的儿子,以后他长大成人,就给您老跑腿、送信,给您老办杂事,直办到您老归天,只要您老愿意要他。就算是干过了(我仍旧没说真干过,我不会对你支吾其辞的,先生),也让那孩子接替他爸爸的位子,照顾他妈妈吧。别毁了那孩子的爸爸,千万别,先生,就让他爸爸去当个正经的挖坟匠,诚心诚意挖坟,往里面埋人,算作是对当初挖坟往外面抬人这事儿(就算抬过吧)认个错,相信他永远会埋得严严实实的,”克朗彻先生说,一面用手臂擦着脑门上的汗,表示他的发言已近尾声。“我要恭恭敬敬向你建议的就是这个,罗瑞先生。这周围的事吓死人了,天呐,多少人丢了脑袋,多得连帮人下力都跌了价,还有许多别的。见了这阵势谁都得认真想一想呢!就算有那么回事吧,我求你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我原可以不说的,可我说了,为的也就是求个平安。”
“这倒算说了真话,”罗瑞先生说。“现在你就别再说了。你若是悔改了,有行动表现,够资格作朋友,我还认你作朋友。但不是口头上的,口头上的我再也不听了。”
克朗彻先生用指关节敲敲自己的前额,这时西德尼·卡尔顿和密探从黑屋出来了。“再见,巴萨先生,”前者说,“咱俩就这样定了,你用不着怕我什么了。”
他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着罗瑞先生。两人单独相对时,罗瑞先生问他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若是囚犯出了问题,我保证能见到他,一次。”
罗瑞先生脸色一沉。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卡尔顿说。“要求过高会连他的脑袋也放到斧头下面去的。那就正如他所说的,即使叫人揭发了,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这显然是我们处境的弱点。无可奈何。”
“但是,如果法庭上出了问题,”罗瑞先生说,“光见面是救不了他的。”
“我并没有说救得了他。”
罗瑞先生的眼睛逐渐转到炉火上。他对他心爱的人的同情和第二次逮捕的沉重失望使他的目光暗淡下来。他难以承受近来的忧伤,不禁深感自己的衰迈,眼泪随之潸然而出。
“你是个善良的人,真诚的朋友,”卡尔顿说,改变了口气。“请原谅我注意到了你的感伤。我不能坐视我的父亲流泪而无动于衷。即使你是我的父亲,我对你的哀伤也只能尊重到这种程度了。其实这场不幸跟你并没有关系。”
尽管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又恢复了一向的满不在乎的态度,但他的口气与抚慰都带着真正的感情和尊重。罗瑞先生过去从没见到过他较为善良的一面,此时见了不免觉得意外,便向他伸出手去,卡尔顿轻轻地握了一握。
“还是谈谈可怜的达尔内吧,”卡尔顿说,“请别把这次见面或这种安排告诉露西。这办法并不能帮助她见到达尔内。她可能以为是在不得已时给他送去东西,让他抢在用刑之前自杀呢!”
这想法很出乎罗瑞先生意外,他立即看着卡尔顿,想看出他是否真有那种想法。好像是真的。他回望了他一眼,显然明白了他的想法。
“她可能想得太多,”卡尔顿说,“每一个念头都可能给她带来痛苦。别把我的事告诉她。我刚到时就告诉过你,最好别让我跟她见面。不见她我仍然可以竭尽全力给她一点我力所能及的帮助。我希望,你打算到她那儿去?她今天晚上一定非常痛苦!”
“我现在就去,马上。”
“我很高兴,她离不开你,也很仰仗你。她现在怎么样?”
“很着急,很伤心,但很美丽。”
“啊!”
这一声叫喊又悠长又凄楚,似是长叹,又似是呜咽。这使罗瑞先生的目光落到了卡尔顿脸上,那脸正对着炉火,一道光亮(也许是一道阴影吧,老人弄不清)迅速从他脸上掠过,有如在风暴初起的晴朗日子从山边掠过的乌云。他抬起一只脚要把一块快要崩塌的火光熊熊的小柴块推回炉里。他穿了一身流行的白色骑马装和一双长统靴。浅淡的眼里映着火光,使他的脸看去非常苍白,没有修剪过的棕色长发松松地披在脸旁。他对那火的满不在乎的神态很奇特,罗瑞先生急忙警告他,此刻燃烧的柴块虽已被脚踩碎,靴子却还踏在炽热的炭火上。
“我忘了,”他说。
罗瑞先生的眼睛又被吸引到了他的脸上。他注意到那张天生的漂亮面孔上笼罩了一片憔悴的阴影,这使老人清晰地面忆起法庭上囚徒们的神色,那神色在他的心中记忆犹新。
“你在这儿的公事快办完了么,先生?”卡尔顿对他转过身去说。
“快完了。我终于办完了我在这儿所能办的事。昨晚我正要告诉你,露西却出乎意外地出现了。我希望把一切都处理得万无一失,然后离开巴黎。我有个假期,我准备去度假。”
两人都沉默了。
“你这么长寿总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岁月的,是么,先生?”卡尔顿若有所思地说。
“我七十八岁了。”
“你这一辈子做了许多事,总是踏踏实实、坚持不懈地工作着,受人信任、尊敬和器重。”
“我从成年以来就是个办事的人。实际上我可以说从儿童时代起就已是个办事的人了。”
“你看你,七十八岁,处在多么重要的地位,你离开之后会有多少人想念你呀!”
“想念一个孤独的老单身汉么!”罗瑞先生摇头回答,“没有人会为我哭泣的。”
“你怎么能那样讲?她难道不会为你哭么?她的孩子难道不会么?”
“会的,会的,谢谢上帝。我想的跟我说出的并不完全一样。”
“这是一件应该感谢上帝的事,是么?”
“当然,当然。”
“若是今晚你能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