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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成来到竹林不多时,小雨就淅淅沥沥下起来了。在沙沙雨声中,竹林里显得格外宁谧,这时,陈成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他从竹林里悄悄移向林边,探头向外一望,他的心顿时怦怦狂跳起来。果然不出所料,他看见前面半山腰间小路上,远远走来一队疲惫的队伍。一个个都在如麻的细雨中无精打彩地缓缓移动脚步,那些侍卫大多没有雨具,腰间都掖着手枪。只有几人擎着雨伞,紧紧护卫着两乘人抬的滑竿,在漉漉漉的山岩小路上向美庐方向移动着。陈成知道他们等盼多日的机会终于到了,他见那两乘滑竿上坐着的人,正是他们日想夜盼的刺杀目标蒋介石和宋美龄!陈成那时也顾不得许多,更没环顾左右是否有人盯梢,就一个箭步冲出葱葱郁郁的竹林,来到距山岩较近的馒头石后面隐藏起来。
他从这里可以看清雨中在行进的侍从队伍,只感到与蒋介石和宋美龄乘坐的滑竿还有些距离。陈成那时心中只有一个急切的冲动,尽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不惜一切要将好不容易遇上的蒋介石开枪击毙!
可是,就在他将手枪从腰里拔出,正准备向渐渐走近的蒋介石开枪射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静悄悄的竹林里,隐隐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他感到心里一阵紧张,误以为是埋伏在另一方向的华克之和孙凤鸣也闻讯赶到了。可是,当陈成回头看时,忽然发现一个陌生人,正从幽深的竹林里飞蹿而出。与此同时,陈成又发现附近竹林里同时闪出七八个头戴礼帽,手拿着美式驳壳枪的特务。
“坏了!”就在陈成发现暗中监视的便衣时,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险境了。他原准备等待蒋介石的大队人马走近他时,再瞄准射击,以求击中目标,但是,现在陈成发现身后有许多持枪特务从竹林深处向他扑来,已经顾不得许多,匆忙之中他一跃而起,对准正在山间小路上行走的人群,“砰”的一声扣动了枪机──
这时,清脆枪声在岑寂的旷野里激起了回响!
隐藏在狮子岩一侧松林丛中的华克之,猛听对面竹林里响起了枪声,情知必是陈成已发现了目标。这一声冷枪响过后,华克之正想冲上山岩前去支援,蓦然听到同一方向突然响起了爆豆的枪声。他听出那枪声砰砰叭叭,已经响成了一片。华克之知道此时的陈成已身陷重围,密集的枪声必然是蒋介石的侍从们发现刺客后群起攻之爆响而起的。华克之一口气冲到山顶上,他透过松林参差的枝桠,发现在狮子岩下那片青翠的竹林里,已是人头攒动。他知道陈成已经遇难了,华克之想冲下去救护陈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山风中,细雨里,顿时弥漫起呛人的血腥。
第六章 两场因由各异的谋杀,同时发生在上海北火车站王亚樵正告戴笠:“道不同,不与为谋!”(1)
戴笠又来到了上海。
出现在他面前的黄浦江,还像从前他在这里当小瘪三时那么混黄,依旧在他脚下发出哗啦啦的喧响,向东流去。外滩附近那状若山峰般的巨厦大楼,还像从前那样雄踞在眼前。但是,这些从前在戴笠眼里高不可攀的永丰、盐业大厦,如今忽然都变得那么缈小起来。他如今已成了蒋介石麾下深得青睐的人物,就在戴笠奉命筹组复兴社特务处的时候,蒋介石一个电报,把他从南京召上了江西庐山。戴笠这才知道,就在几天前,庐山狮子洞前,曾经发生过一场险些让蒋介石丧命的枪击案。
“雨农,我把你叫到山上来,就是要你替我报这一枪之仇啊。因为有人现已经找上门来了,娘希匹,他们竟然胆敢对着我的脑门开火!”在美庐的会客室里,蒋介石在经历大灾大难后,已经几天不曾外出了。时至今日他眼前仍然浮现那胆战心惊的一幕:在细雨霏霏中,蒋介石和宋美龄都身披雨衣,坐在侍从们抬的滑竿上,悠然地向山下走来。那时蒋介石决不会想到,就在距他只有十几米的竹林里,会有人偷偷用手枪地瞄着他的头,正准备向他开火。
突然。砰然一声枪响,蒋介石吓了一跳。他身后的宋美龄也发出惊叫:“大令,有刺客!”蒋介石这才掀起雨帽,向那片雨中竹林一看,发现一个身材不高,但十分壮实的汉子,正在一方巨大馒头石后,双手平举一支手枪,咬牙切齿地向他开了第二枪。那颗飞来的子弹,嗖一声从他耳际飞过,险些射中他的头部。第二枪尚未打出之前,蒋介石就发现俞济时率领一批便衣从竹林深处一拥而出。与此同时,便衣侍从们手里的枪都一齐开火,砰砰砰砰,密集的子弹顷刻间将那个穿云湖衫的刺客身上,洞穿了十几个弹孔!一片淋漓的鲜血飞溅而起,在刺客猝然扑倒的馒头石上,飞溅起无数血朵!场面既壮烈又恐怖,就是在多年南征北伐的蒋介石眼里,也是一场绝对少见的悲壮之举!那时候,蒋介石早已经吓呆了,他嘴里上下两片假牙,由于紧张和惊恐,在不停的上下颤抖个不停。
“给我搜!”当俞济时慌慌然跑到吓得脸色煞白的蒋介石滑竿旁,分开那些枪响后纷纷跑上前来,护卫蒋、宋的侍卫们时,他发现蒋介石惊醒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哆嗦的左手高高举起来,向那幽深的竹林一指,声嘶力竭叫道:“刺客,里面一定还不止一个……你们,给我搜!搜搜看!……”
俞济时等侍从室人员,哪还敢怠慢,都呼啦一声,从山路冲进了竹林。顿时,竹林里又响起一阵砰砰叭叭的冷枪……
“请校长放心,我们马上就会搞清,究竟谁是这暗杀的主谋。”戴笠暗自庆幸的是,他这次没有随蒋介石一同上庐山。如果案发时他也在山上,那么作为特工人员,戴笠自然难逃其咎。当他奉命来到庐山以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协助俞济时对在竹林里向蒋开枪的无名刺客尸体,进行身份鉴定。但是,虽从南京调来大批法医和痕迹专家,对那具尸体进行解剖和勘察。然而,由于刺客在临死前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证,所以一时难以确定死者身份和来历。
但是,戴笠毕竟是精明的情报人员。他来庐山的第二天,就率领随行特工人员,突击搜查了庐山所有的旅舍客栈。当他将刺客的遗体照片,依次出示给山上大小旅馆的老板时,在太乙峰下一家名叫“万客来”的客栈里,女店主一眼认出,死者正是在她家旅店下榻多日的香港客人。经戴笠查验往来客人登记簿,认定刺客名叫马三猛,广东香山人氏。来客自报是香港万明理商行的董事长。
很快,戴笠就派人从九江连夜飞往香港,对马三猛进行验证。次日,便得到来自香港的回复:一,香港根本没有万明理商行;二,香港虽然查出了三个叫马三猛的人,但他们无论职业、年龄、身份、像貌,都与在庐山狮子岩发现的尸体并非同一人。
“所以,我断定向我开枪的刺客,肯定和胡汉民有关糸!为什么?就因为他那么仇恨于我,如果不是广东那边派来的刺客,决然不会那么凶狠向我开枪的。”蒋介石听了戴笠的报告后,当即断定刺客的身份。
戴笠见蒋介石把仇恨都集中在广东,心中不免暗暗惊愕。他面见蒋介石之前,心里就对刺客的身份有所估计。现在忽听蒋介石把刺杀他的人与正在广东发起新政府的汪精卫、孙科等人联糸起来,戴笠就联想起不久前他在南京搜集到的一个信息:一位名叫肖佛成的广东人,不久前曾秘密飞到上海,和王亚樵在租界上见面。他知道这肖佛成即孙科的心腹,又是国民党的中监委员,早年也曾追随孙中山。现在庐山上发生的事情,既然与广州有关,那么很可能和他从前上海的拜把子弟兄王亚樵大有关联。但是,戴笠不知为什么,却没将心里的怀疑吐出来。只在蒋介石面前哈腰躬身说:“校长的意识是,刺客是从广州来的?”
蒋介石说:“雨农,是不是从广州来的,我还不敢肯定。可是,我想这人一定是职业杀手,不然的话,他是决不敢冒险到庐山来的。因为这里不是上海,山上几乎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他们如果不是职业杀手,决然不敢把手枪偷偷带到山上来。仅些一举,我就肯定行凶的人不是等闲之辈。”
戴笠心乱如麻。蒋介石的话又提醒了他,昨天他曾在俞济时那里,看到了凶手使用的支德国造手枪。那是一支不锈钢制造的强力式手枪,在一般情况下行刺者可以在五百米内击中他想射杀的目标。从小就喜欢手枪的戴笠,虽然在黄浦军校毕业后参加过多种蒋介石钦定的特务活动,使用过各种外国制造的手枪,可是,他从没见过刺客留在现场的强力式。但是,熟悉手枪技能的戴笠知道这种德国造手枪,肯定是从外国运进的,他知道一般普通杀手决然不会有这种强力式的。这样他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就是戴笠当年在上海落魄时的恩人王亚樵!
“是他,肯定就是他,别人决不会有这样的武器。”戴笠在心里这样想,可他在蒋介石面前却没说出心里怀疑的人是谁。戴笠所以肯定是王亚樵手下人所为,就因为他从前在王亚樵家里见过这种强力式。王亚樵曾对他说过:“春风,这种强力式是我身边一宝,只要我身上有了它,任何人都休想接近我。”
第六章 两场因由各异的谋杀,同时发生在上海北火车站王亚樵正告戴笠:“道不同,不与为谋!”(2)
戴笠还知道王亚樵的德国手枪,来源上海英租界一位名叫马乐奇的英格兰人,他的职业就是从英国向中国内地倒卖外国武器和军火。强力式德国手枪只有马乐奇才能弄到。戴笠在心里虽对王亚樵涉案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但他出于种种顾虑,没有在蒋介石面前直呼其名。与其说戴笠那时候仍然怀念从前在上海的旧情,不如说他担心在蒋面前谈到他和王亚樵的旧谊,会引起对方的狐疑和猜测。
“我不但能猜到这起暗杀是广东方面操纵的,还判断这个向我开枪的人,可能就来自上海。”蒋介石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政客,他坐在躺椅上对侍立面前的戴笠说出对此案的分折:“为什么说来自上海?就因为俞济时在调查那个住在太乙峰下的凶手时,发现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五六个人。经过他的调查,发现这几人都是从上海乘火车来九江的。所以,上海至少是这批刺客的落脚点。广东方面在上海买通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雨农,现在我就派你亲自去上海,给我把这些从庐山逃走的刺客下落侦察清楚。如果找到那些人的珠丝蚂迹,马上将他们全部逮捕。格杀勿论,决不手软!”
黄浦江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悠扬的船笛声。戴笠透过朦胧夜色远望着江对岸那已在暮色里亮起的簇簇灯火。他感到蒋介石这次交给他的任务相当棘手。尽管他在庐山时就对行刺者可能与王亚樵有关有所预见,但是,那毕竟是他的怀疑而已。戴笠更感到难以下手的是,即便就是王亚樵的人所为,那么他也不敢冒然对王亚樵下手。他最清楚王亚樵的厉害。尽管王亚樵始终是个在野之人,是一个把蒋介石和国民政府都不放在眼里的闲云野鹤,但是,戴笠清楚王在上海的社会力量决非一个政府官员所能相比的。在大上海想动摇根深蒂固的王亚樵,别说他戴笠只带十几个特工人员而来,即便黄金荣、杜月笙和张啸林三大亨,也都对他必须礼让三分。想起王亚樵他心里不禁一哆嗦:“如何向这个铁腕人物摊牌呢?!”
戴笠又想起他跟随蒋介石北伐到武汉以后,秘密来上海见王亚樵的尴尬情景。那次,他因为在王亚樵面前吹捧蒋介石的文治武功,受到了他的严厉责骂,甚至险些将他戴笠赶出王公馆。那时戴笠还以为王亚樵会像他那样轻易改换门庭,投靠到蒋介石麾下弄个一官半职。哪想到他刚开口说起蒋介石如何在黄浦派糸中有绝对的威望,如何善待他们这些浙江祖籍的下级军官,如何如何爱才惜才,以及如何重用有威信的地方强人等等。没想到他的话非但不为王亚樵所动,反而引起这位斧头帮头领的勃然大怒。王亚樵当场摔了酒杯,喝道:“戴春风,当年我在上海收留你,是因为我发现你将来可能是个人才,可是万没有想到,你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人。你现在到我这里来夸奖蒋介石,是何居心?其实我要比你戴春风还要了解这个浙江流氓的。当年我在上海起家闹斧头帮的时候,他蒋某人是什么?也和你一样是小瘪三。他在上海滩混的时候,见了我王亚樵都要礼让三分,点头哈腰。后来据说他也投了孙先生,孙先生在世的时候,他是个高唱三民主义的忠诚信徒;可是孙先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