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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把赵廷看的那个气啊,心说这一整天折腾的,从早到晚,倒有多少人摸过小段的手了!先是面馆的那个小丫头,拽着小段的手亲亲热热就要表白,后来人一晕,直接就让小段给搂怀里去了。然后又是那做兄长的,握着小段手腕不松手,攥的人眉心都皱起来了。最后又是这姓江的老小子!赵廷越看越来气,心说大叔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抓着人年轻小伙子不放手!
正看的堵心呢,赵廷蓦地一个打突,一下子就被自己给吓着了。小,小伙子……赵廷只觉额头一颗冷汗缓缓滑下,心里头一片瓦凉瓦凉,就好像三九天里让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冷水,然后给晾在冰天雪地里,冰寒刺骨的滋味直刺的自己心尖儿一麻。赵廷不觉就停下脚步,傻愣愣望着小段瘦削背影,薄唇微张,眼也睁的大大的,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走在一边的展云“噗哧”一声就笑出了声,一双弯月眸子更弯,粉粉的唇瓣抿出清浅的弧。心说认识这家伙这么多年,大多时候都是冷着张脸面无表情,连挑眉微笑之类的表情都是极少,有幸见过咱赵小王爷发飙冒火掀桌子干架,那都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按照周煜斐那厮当年被赵廷胖揍一顿之后的说法,能让赵廷发飙,那也是不一般的待遇。一般人他都不屑打,真动真格的了,那说明人家把你当兄弟了,再不济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一番话说的展云哭笑不得,偏偏周少爷说这话时候还舔着嘴角的血渍笑得那叫一个欠扁,结果赵廷黑着脸勾唇一笑,捏了捏拳头就又招呼上去了。
可这般瞠目结舌,明显被什么东西吓到的神情,这许多年来,还真是头一回见。展云摇头,赵小王爷,这表情很不适合你,灰常灰常不适合你。眼看前头那两人都进屋子了,展云拍拍赵廷肩膀,温声笑道:“王爷,再愣会儿就不是晚膳,而是宵夜了。”
赵廷回神,一双漆黑若子夜的眼眸定定看向展云,小麦色的面庞此刻竟透着几分惨白,直把展云也看的一愣,连忙伸手在赵廷眼前晃晃:“怎么了?”
赵廷抬手将展云手掌拂到一边,薄唇轻抿,抬脚又往前走去。展云无奈,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心说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最近情绪失常的时候如此之多,过去二十五年加一起也没这几天情绪起伏的大啊!
晚膳很简单,三个热菜两个凉菜,外加每人一碗白粥。菜色偏素,口味很清淡,是两浙一带寻常人家经常会做的几道菜。粳米粥熬的细滑柔腻,淡淡的杏仁白色很引人食欲。小段夹了一筷子切的细细的青笋丝,放入口中慢慢嚼着,又放下筷子,拿起勺喝粥。李青澜见小段不怎么吃菜,便拿起公箸夹了片桂花糯米藕放到小段碗里:“小段,别尽喝粥啊,多吃些菜。粥熬了一大锅的,管够!”
小段抬眸,轻声道谢。夹起藕片咬了一口,细细嚼着。一边赵廷一径埋头吃饭,破天荒的再没盯着小段看。赵廷狠狠嚼着香菇片,一边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心里乱糟糟如一团乱麻,却怎么都找不到将自己引入这团乱中的那根线头。娘的!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他再好看再羸弱再优雅再聪明再……赵廷再不下去了,只要一想起小段,就满脑子都是这人的好,可他再好,就是好过天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正想着,赵廷舀了勺嫩汪汪的豆腐,抬头瞟了一眼小段的脖子。小段这会儿正微低着头喝粥,昏黄的灯光里,那一小截脖颈露在衣领外头,真应了那句“脖颈粉白若蝤蛴”。赵廷闭眼,“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豆腐,娘的!都说什么古人诚不我欺,那劳什子诗经写的还真应景啊!可他奶奶的古人怎么没说,男人的脖子也能好看的跟截玉似的!白皙温润的直看的人手心刺痒心跳如鼓。赵廷眉越皱越紧,一脸纠结,可那细致的喉结,再小它也是喉结啊!人长的再俊秀漂亮,他也是男的啊!
赵廷紧闭着眼,手里拿着筷子就这么停在一盘菜上,桌边几人都看的一愣。这什么意思?是说这盘菜别人不许动,都归他了么?展云清咳一声,拍拍赵廷手臂,温声说道:“这鸡蛋是炒的不错。”
赵廷回神,“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粥也不喝了,转身出了屋子。
桌边几人又是一愣。李青澜撂下筷子开始喝粥,心说这刚下完雨,天也不燥啊,小伙子年纪青青的,火气太大了可不好!
用过晚膳,小段起身,跟几人拱手告辞。李老爷子捋着胡子跟小段招招手,示意他坐下。一边陶涵之先开腔了:“小段哪,李大人已经叫人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东西也都给你拿过去了,晚上就在这边住下吧!去客栈又要多花不少钱,而且早上起来也不方便,还得一趟一趟往过跑。”
小段有些为难:“李大人,还是不要麻烦了……”自己毕竟是女扮男装,各方面多少总有些不便。而且自己这许多年来,独来独往的清净惯了,要跟大家一同住在院子里,总觉得有些别扭。
李青澜似是看出小段心思,微笑着说道:“小段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你放心,那间屋子在院子最西头,挨着的那间屋子是空着的,那边最是清净,也不会有人过去打扰。”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拒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小段眉心轻蹙,一边拱手道谢:“那就叨扰了。”
江城坐了一会儿,就跟几人告别,回家去了。李青澜、陶涵之、展云和小段四人仍坐在屋内,几人饮着茶,一边探讨这次的案子。“如此说来,这问题还真出在那家‘醉朱颜’了?”李青澜说着,手一拍木椅扶手:“明天一早,先把铺子封了,让江城也跟着过去,把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都验一遍,看看是不是都有问题。”
一边说着,李老爷子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绕起了圈圈:“唉,这要是好多胭脂都有问题,那麻烦可就大了。那‘醉朱颜’可是咱们杭州城最出名的胭脂铺子,每天去那买东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好多路过的人都慕名前往。”老爷子越说越上火:“这朱家老板也太不知轻重了,怎么会让那般稀罕剧毒混入唇脂中去了呢?都开了多少年了,怎么还搞出这种事来!”
这边李青澜急的直冒汗,陶涵之抿了口清茶,皱着眉劝慰道:“你先别急,若是很多胭脂都有问题,早有人闹上衙门来了。这不除了沈家姑娘和钟家媳妇,还没出现别的例子么?明天一大早就让人先把榜贴出去,凡是最近三天买了‘醉朱颜’胭脂的,都一律收回。”
陶涵之这番话说的很在理,可李青澜心里头还是挺上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后一掀衣袍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瞪着小段问道:“小段,你说说,这回这案子,是怎么回事?”
小段被问的一愣,片刻之后缓声说道:“这胭脂铺子还没去,我也说不准。不过不外乎两种情况。要不是误打误撞,胭脂在研制过程中,不小心掺了毒进去;要不就是有人捣鬼,有意为之。”
展云轻摇折扇,温声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后一种可能性要大的多啊。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毒,杭州城里,有虞美人的地方不多吧?”
陶涵之伸手抹了抹小胡子,细长的眼微眯:“确实不多。好像南郊‘燕荡谷’那边,有小一片那种花。别的地方,就没有听说了。”
几人又聊了一阵,就各自回房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赵廷黑着眼圈打开房门,就见当院水井边,有人半弯着腰在那洗面。微亮天色里,那人一袭青衫,乌黑的发高高束在脑后,顺着那人的动作轻轻晃着。赵廷闭眼,深吸一口气,完了完了,昨晚上几乎一夜未眠,脑袋懵懵的,双眼也有些干涩,这一大清早的,都出现幻觉了么?
再次睁眼,就见那人已直起腰身,拿一块布巾正在擦脸。略微有些单薄却平整的肩膀,纤瘦腰身,修长双腿,赵廷不禁揉揉太阳穴,一边低唤出声:“小段?”
小段将布巾搭在小臂,端着木盆转身。此时朝阳正缓缓升起,橘红色的光照在小段脸庞,玉色肌肤镀上淡淡一层金色,狭长凤眸轻眨,似乎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朦胧睡意,粉粉的唇上带着淡淡水汽,可能因为光线的缘故,面上神色较平常柔和许多。
赵廷只觉得心跳渐渐就急切起来,“扑通扑通”的直震得人胸腔子发疼,一双眼一瞬不瞬盯着眼前人,直到小段轻声说了句“早”,又转身去一边水槽倒水,最后又端着木盆回房,赵廷仍傻傻站在门口,久久回不过神。
吃早饭时,赵廷头都不敢抬,只一径夹菜吃包子喝粥,生怕再被那人勾的丢了魂。小段吃饭时向来半垂眼眸,自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李青澜和陶涵之则直当年轻人胃口好,也没往心里去。
唯有展云发现赵廷实在不对劲,昨晚上敲他房门,屋子里也没人应声。展云知道赵廷向来晚眠,那个时辰肯定是尚未入睡的。但赵廷那个脾气,要是不想搭理人,旁人再怎么努力也没用,展云索性就没再执着。可看今天这脸色,展云不禁暗暗摇头。听闻当年赵小王爷十六岁带兵跟辽人打仗时候,接连三天不睡依然精神奕奕,英姿飒爽犹酣战,这怎么一晚上没睡好,就把自己给熬成这样了!
三人吃过早饭,带着几个捕役一路往城东赶,到了“醉朱颜”店门口时,正赶上人铺子开门。几个捕役连忙上前,招呼几个帮工的伙计,说这店先别急着开了,协助官府查案要紧。
店里几个活计都挺委屈的,嘟嘟囔囔说查案子就查案子呗,也不能不让人做生意啊!这铺子关张一日,得少挣多少银子哪。有人去叫了管事的来,几人先后跟着张叔进了铺子,此时门板正好卸了一半,借着外面光线,铺子里头倒也挺亮堂的。
“几位官爷。”被人称作张叔的张管事拱拱手,“几位有什么需要咱们配合的,尽管开口。咱们‘醉朱颜’是这条街上的老店铺了,做的也是本份生意,还请几位爷高抬贵手,别让小店做不下去买卖。”
展云和小段正和人交涉着,那边赵廷让一名捕役撑着布袋子,手一挥,便将台面上二十几只青瓷心形小盒都扫了进去。张管事一看就急了,快步上前拉着赵廷一侧手臂:“哎,这位爷!这可使不得啊!这是我家老板前些天新研制出来的新品胭脂,算今天才刚摆出来第四天,您可不能……”
“都用出人命来了还有什么使不得的!赶紧把你家老板叫出来,跟我们回衙门走一趟!”赵廷明显心情十分恶劣,剑眉一扬,冷声命令。
“这……”张管事面上显出些许犹豫,“我们老板已经好久不来店里了……”
“张管事,已经有两位姑娘因为你家的唇脂中毒身亡,现在我们尚且不能确定,你这铺子里,到底还有多少胭脂里头混进了那种剧毒。这铺子暂时是不能开了,你们家老板,我们也一定要见一见。”展云每说一句,张管事的老脸就白了一分,一边摇头一边喃喃低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官爷,您是不是查错了,我们家的胭脂,怎么可能会有毒呢?我们……”张管事正慌张解释着,就见一个小童跑的满脸通红的进了铺子,一边失声大喊:“张管事,不好了!您快回家,府里头出大事了!”
张老头本来就让展云几人给说的一懵一懵的,此时一听小童叫嚷,更觉得心中无措头皮发麻,头一阵一阵晕的厉害:“又怎么了?官府这来人正查咱们铺子呢,你先别管别的,把大小姐请过来——”
“就是夫人出事了!”小童喘着粗气打断老头的话,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夫人她,夫人她没气了!”
此言一出,铺子里众人俱是一惊,张老头本就心焦心慌的厉害,此时一听家里顶梁柱去了,顿时眼一翻腿一软,直接厥了过去。
第四章 疑云•;惑
朱府后院。
江城已经初步检验过朱当家的尸体,确认是中毒身亡无误,在她卧房梳妆镜前,也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青瓷心形唇脂盒子。唇脂也已经验过,同样含有剧毒成份,并且与前两位死者一样,都是虞美人。
展云吩咐张管事找来几块白布,在一边草地上铺好,又将“醉朱颜”铺子里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摆在上头,跟着来的那几名捕役,按照江城所讲,蹲在草地上,一盒一盒的试毒。朱家众人都站在院子里,等待接受小段三人的问询。
朱家的胭脂铺子是祖上传下来的生意,偏偏到了这一代,家中唯一的男丁不到三十岁就病死了。当时只有二十出头年纪的朱芳华从兄长手里接过“醉朱颜”的生意,一面没日没夜的研制新香,一面还要打点店铺生意,几个人的工作都压到她一个弱女子身上,二十多年来,倒是把铺子的名声越做越响,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