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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前去谒他,定可无虞。”乃与封隆之子子绘,潜至滏口,迎见高欢。欢召入与语,乾乘机进言道:“尔朱酷逆,痛结神人,凡有知识,莫不思奋。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归心,若兵以义动,无论如何倔强,不足敌公。敝州虽小,户口不下十万,赋税亦足济军资,愿公熟思,毋误事机!”欢见乾词气慷慨,语语动人,几乎相见恨晚,便促膝与谈,呼乾为叔,话至夜半,且引与同寝。
越宿先遣乾归,自引兵东向徐进。前驱遇着一人,乘露车,载素筝浊酒,投刺军前,自言愿谒见高公。当有军吏传报,欢略阅名刺,见是南赵郡太守李元忠数字。便道:“这人是个酒鬼,见我何为?”说着,也不传见,又不拒绝。元忠待了片刻,不见复语,便下车独坐,酌酒擘脯,且饮且嚼。连饮了好几觥,乃复顾语军吏道:“闻高公招延隽杰,故不惜来谒。今未见吐哺迎贤,慢士可知,请还我名刺,不劳再报!”军吏又复告欢,欢始命引入,尚是淡漠相遭。元忠再就车上取酒及筝,一面饮酒,一面弹筝,继以长歌。歌罢乃语欢道:“天下事已可知,公尚欲事尔朱么?”欢答道:“富贵皆因彼所致,怎敢不外彼尽节!”元忠喟然道:“迂拘小谨,怎得称为英雄!”狂态咈语,仿佛三国时之祢衡。嗣又问及高乾兄弟,曾来过否?欢诈言未来。元忠又道:“公果是真语呢,还是假语呢?”欢微哂道:“赵郡醉了。”因使人扶出。元忠不肯起,长史孙腾进言道:“此君系天遣至此,愿公勿违。”欢乃复与问答,元忠慨陈时事,呜咽流涕。欢亦不觉动容。元忠因进策道:“河北形势,莫如冀、殷,殷州城小,又无粮仗,不足济大事,最好是往就冀州,高乾兄弟必倾心事公,殷州便可赐委元忠。冀、殷既合,沧、瀛、幽、定自然弭服了。”欢闻言起座,握元忠手,亲为道歉,留诸幕下,与谈数日,方令归图殷州,自率众至信都。
隆之与乾,开门纳欢。敖曹正在外略地,未预乾议,闻乃兄迎欢入城,嗤为妇人,即遗兄布裙。欢素知敖曹勇悍,加意笼络,特遣长子澄往见敖曹,执子孙礼,敖曹乃与澄俱来。
欢格外优待,敖曹方无异言。
乾与隆之,本依附刘灵助,既迎高欢为主帅,便与灵助断绝往来。魏亦使大都督侯渊,骠骑将军叱列延庆,往讨灵助。灵助尝自占道:“三月末旬,必入定州。”渊至固城,用延庆计,伪言将西入关中,暗中却简选精骑,昏夜疾驰,直入灵助垒中。掩他不备,得将灵助首级取来,函入定州,正值三月末日。灵助只算得半着,平白地丧了性命。
魏廷既讨平灵助,复欲规画冀州,阳赐高欢为渤海王,征令入朝。看官,试想此时的高欢,还肯应命入都,再受尔朱氏的暗算么?尔朱世隆升授太保,专揽朝纲,尔朱兆兼督十州军事,奄有并汾,尔朱天光加位大将军,专制关右,尔朱仲远徙镇大梁,复加兖州刺史,性最贪暴,境为富室,往往诬他谋反,取男子投入河流,籍没妇女财产,悉入私家,所入租税,亦未尝解送洛阳。东南州郡,畏仲远似虎狼,恨不即日诛殛。只因尔朱势盛,未敢反抗,没奈何忍气吞声。即为尔朱灭亡张本。独高欢养士缮甲,招兵抚民,将与尔朱氏决一雌雄,蓄锐以待,所以魏廷征令入朝,当然托辞不至。魏廷亦无可如何,只好设法羁縻,授欢为大都督东道大行台,领翼州刺史。征朝不至,反授重寄,尔朱氏未亡先馁,衰兆已见,魏主恭亦安得为英主耶!
欢益起雄心,再加部将斛律金、库狄干,及妻弟娄昭,姊夫段荣,从旁怂恿,劝他速讨尔朱。欢乃诈为尔朱兆书,谓将遣六镇人刺配契胡,众皆忧惧。又伪示并州符檄,征兵讨步落稽。亦胡人之一种。因调发万人出郊,由欢亲自送行,洒泪叙别,大众号恸,声震原野。欢且泣且谕道:“我与尔等均为羁客,义同一家,不意在上征发如此!今若西向,一当死;后军期,二当死;配国人,三当死。奈何奈何?”大众齐声道:“只有造反一法。”逼出一个反字。欢皱眉道:“造反二字,实非美名,必不得已,亦须推一人为主帅。”大众闻言,当然推欢。欢又叹道:“尔等独不见葛荣么?有众百万,散漫无纪,终致败亡。今若推我为主帅,当听我号令,毋陵汉人,毋违军律!否则我不能为天下笑呢。”众皆叩首道:“死生唯命。”欢乃椎牛飨士,起兵信都,但尚未敢显斥尔朱。
会李元忠起兵逼殷州,劝令高乾率众往应。乾佯言是赴救殷州,单骑入见尔朱羽生,与谋战守事宜。羽生即偕乾出御元忠,乾觑隙刺死羽生,与元忠会师,持羽生首胁降州民,遂留元忠守殷州,自携首级报欢。欢抚膺道:“今日只好决计造反了!”乃令元忠为殷州刺史。随即表闻魏廷,历举尔朱氏罪状,抗辞声讨。
尔朱世隆匿表不通,但奏称高欢造反,于是尔朱兆、尔朱仲远、尔朱天光、尔朱度律等,皆受命讨欢,由世隆居中调度。狼子狼孙,一齐出来,煞是热闹。欢闻尔朱氏一齐来攻,当然要部署兵马,出御各军。
忽有一人满身衰绖,踉跄至军门,求见高欢。欢一见名刺,即命召入。那人到了案前,匍匐地上,放声大哭。欢亦泪下,自起扶持,令他起坐。与见李元忠时又是一种写法。那人尚流涕道:“一家百口,尽毙贼臣手中,闻明公起义兴师,所以奔波至此,愿效犬马,图报大仇!”欢叹息道:“君家世忠孝,乃为逆贼所屠,可悲可恨,我正为此起事,天道有知,必不使逆贼漏网哩!”遂面授行台郎中,令他参议军情。
看官道此人为谁?原来是魏司空杨津子愔。津长兄名播,次兄名椿,皆仕魏有名。播性刚毅,椿津谦恭,家世孝友,缌服同爨,男女百口,人无间言。椿津位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播先病逝,子侃曾为侍中,与杀尔朱荣。见前回。尔朱兆入洛,侃逃归华阴故里,尔朱天光佯言赦侃,召令出仕,侃明知有诈,但尚望保全百口,宁糜一身。乃即出应召,果为天光所杀。时杨椿亦已致仕,与子昱同返华阴。椿弟冀州刺史顺,顺子东雍州刺史辩,正平太守仲宣,皆在洛阳,就是司空津,亦留居都中。尔朱氏恨侃切齿,甚至欲屠戮全家,乃由世隆出奏,诬言杨氏谋反,请一律捕治。魏主恭不肯依议,偏经世隆固请,乃命有司检案以闻。世隆遽遣兵围津第,屠戮无遗。原来天光亦发兵至华阴,把杨氏一门老小,杀得精光。只有杨愔在外,幸得脱逃,奔至信都谒欢。尚留杨愔一人,未始非孝友之报,然亦惨矣。
愔颇有才智,为欢谋议,甚得欢心。欢因将文檄教令等件,一概委爨,但令咨议参军崔,作为副手。爨下笔千言,词多慨切,一经颁布,无不传诵,于是尔朱氏罪恶,遐迩共知。尔朱兆出攻殷州,李元忠独力难支,弃城奔信都。酒鬼究属无用。尔朱仲远及尔朱度律,与将军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等,亦进军高平,欢颇以为忧。
长史孙腾献议道:“今朝廷隔绝,号令无所禀承,众将沮散,不如先立元氏宗亲,维系众志。”此策实属无谓。欢不能无疑,腾一再固请,乃奉渤海太守鲁郡王元朗为帝。朗系景穆太子晃玄孙,父为章武王融,至是迎入信都,即皇帝位,改元中兴。命高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高乾为侍中司空,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领冀州刺史,孙腾为尚书左仆射,魏兰根为右仆射。欢既受命统军,指日出征,用了一条反间计,遂令尔朱氏自相猜忌,走仲远、度律,并大破兆军。小子有诗叹尔朱氏道:
人生兴废本无常,一姓争荣一姓亡;
自古强宗无不覆,祸根多半起参商。
究竟高欢计策若何,请看下面第五十一回——
本回述高氏得势之由来,即北齐开国之动机,无尔朱氏之乱魏,则高氏不得兴;无尔朱氏之举兵相委,则高氏亦不得兴。谚有之:乱世出英雄。高欢其果为乱世之英雄乎?彼尔朱子弟,皆非欢敌,尔朱荣固已逆料之矣。尔朱将佐只有一慕容绍宗,而不能用。贺拔兄弟反复无常,皆不足取。欢则蓄甲养士,疏狂如李元忠而优容之,悍戾如高敖曹而礼遇之,迹其所为,仿佛魏武,宜乎乘时崛起,而为一世雄也。然尔朱氏目无长上,置君如弈棋,倏废倏立,致当时目为乱贼,而高欢亦从而蹈之,为义不忠,以暴易暴,欢之与尔朱相去,得毋所谓不能以寸耶!
正文 第五十一回 战韩陵破灭子弟军 入洛宫淫烝大小后
第五十一回战韩陵破灭子弟军入洛宫淫烝大小后——
却说高欢自信都发兵,出御尔朱氏各军。因闻尔朱势盛,颇费踌躇。参军窦泰劝欢用反间计,使尔朱氏自相猜疑,然后可图。欢乃密遣说客,分途造谣,或云世隆兄弟阴谋杀兆,或云兆与欢已经通谋,将杀仲远等人。兆因世隆等擅废元晔,已有贰心,至是得着谣传,越发起疑,自率轻骑三百名,往侦仲远。仲远迎他入帐。他却手舞马鞭,左右窥望。仲远见他意态离奇,当然惊讶,彼此形色各异。兆不暇叙谈,匆匆出帐,上马竟去。确是粗莽气象。仲远遣斛斯椿、贺拔胜追往晓谕,反为所拘。仲远大惧,即与度律引兵南奔。狼怕虎,虎怕狼,结果是同归于尽。
兆既执住椿、胜,怒目叱胜道:“汝有二大罪,应该处死!”胜问何罪?兆厉声道:“汝杀卫可孤,罪一;卫可孤为拔陵将,与兆何与?兆乃指为胜罪,一何可笑!天柱薨逝,尔不与世隆等同来,反东击仲远,罪二;杀可孤事见四十六回,击仲远事见四十九回。我早欲杀汝,汝尚有何言?”胜抗言道:“可孤乃是贼党,胜父子为国诛贼,本有大功,怎得为罪?天柱被戮,是以君诛臣,胜当时知有朝廷,不暇顾王,今强寇密迩,骨肉构隙,不能安内,怎能御外?胜不畏死,畏死不来,但恐大王未免失策啰。”兆闻胜言,恰是有理,倒也不欲下手,再经斛斯椿婉言劝解,乃释二人使归,自待高欢厮杀。
欢尚恐众寡不敌,更问段荣子韶,韶答道:“尔朱氏上弑天子,中屠公卿,下虐百姓,王以顺讨逆,如汤沃雪,怕他甚么!”欢又道:“若无天命,终难济事!”韶申说道:“尔朱暴乱,人心已去,天从人愿,何畏何疑!”欢乃进至广阿,与兆一场鏖斗,果然兆军皆溃,兆亦遁走,俘得甲士五千余人,随即引兵攻邺。
相州刺史刘诞婴城固守,相持过年,欢掘通地道,纵火焚城,城乃陷没。刘诞受擒,欢授杨愔为行台右丞,即令愔表达新主元朗,迎入邺城。朗至邺后,进欢为柱国大将军,兼职太师,欢子澄为骠骑大将军。
尔朱世隆闻欢得邺城,当然忧惧,急忙卑辞厚礼,向兆通诚,与约会师攻邺。并请魏主恭纳兆女为后,兆乃心喜,更与天光、度律,申立誓约,复相亲睦。斛斯椿与贺拔胜,自兆处释归,仍入尔朱军。椿密语胜道:“天下皆怨恨尔朱,我辈若再为所用,恐要与他同尽了,不如倒戈为是。”胜答道:“天光与兆,各据一方,去恶不尽,必为后患,如何是好?”椿笑道:“这有何难!看我设法便了。”妙有含蓄。遂入见世隆,劝他速邀天光等,共讨高欢。世隆自然听从,立即遣人征召天光。
天光意存观望,延不发兵,斛斯椿自愿西往,兼程入关,进见天光道:“高欢作乱,非王不能平定,王难道坐视不成?高氏得志,王势必孤,唇亡齿寒,便在今日。”天光瞿然道:“我亦正思东出哩。”时贺拔岳为雍州刺史,天光召与熟商,岳献议道:“王家跨据三方,土马强盛,料非高欢所能敌。诚使戮力同心,往无不胜。今为王计,莫若自镇关中,固守根本,分遣锐卒,与众军合势,庶进可破敌,退可自全。”若用岳言,天光何致遽死?天光颇欲从岳,偏斛斯椿力请自行,乃留弟尔朱显寿守长安,自引兵赴邺城。椿即返报世隆,世隆亟檄兆与仲远两军,同会天光,又遣度律自洛往会。于是四路尔朱军,陆续到邺,众号二十万,列着洹水两岸,扎满营垒,如火如荼。
返跌下文。
高欢尽起徒众,步兵不满三万人,骑兵不过二千,此时既遇大敌,只好一齐调出,往屯紫陌。时封隆之已升任吏部尚书,留使守邺,欢亲出督师。高敖曹进官都督,也率里人王桃汤等三千人从欢。欢见敖曹部曲,统系汉人,恐未足济事,欲分鲜卑兵千余人,接济敖曹。敖曹道:“兵与将贵相熟习,鲜卑兵素不相统,若羼杂旧部,适起争端,反足碍事,不如各专责成为是。”我亦云然。欢乃罢议,便在韩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