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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两个太监左右搀扶才能一瘸一拐慢慢挪步,就这样,还时不时一个大趔趄,样子着实狼狈。身强力健的朱高煦在背后讪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皇太孙朱瞻基倒自少年时就有英锐之风,在朱高煦身后接口说:“更有后人知警也。”朱高煦当时“回顾失色”,感觉这位侄子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善茬”。
汉王朱高煦身长七尺多,矫捷善骑射,“两肋如龙鳞者数片”,这种其实是牛皮癣的皮肤病更让他觉得自己是“真龙”下世,常以雄武自骄。洪武十三年,朝廷改封其封国为青州,朱高煦又不想去。他私募卫士三千人,也不隶籍于兵部,常常纵使这些人劫掠。兵马指挥徐野驴擒审其部下,朱高煦大怒,冲入衙府以手中铁瓜当头把徐指挥活活砸死。
在外出征的朱棣回南京闻讯,大怒,把他囚禁在西华门内,准备废其为庶人。皇太子朱高炽又“力劝”,削其两支护卫,改封山东乐安州。朱高煦此次不得不行,到乐安后,“怨望益甚,异谋益急。”皇太子多次亲笔写信告诫这位老弟要遵令守法,朱高煦仍旧我行我素。
明仁宗朱高炽继位后,朱高煦的儿子朱瞻圻日夜与其父互派信使通报京城的情况,潜伺变故,有时一昼夜就有六七趟来往谍报。“上固知之,顾益厚遇,倍加岁禄,赐赉万计。”后来,朱高煦因怒在封国的王宫杀掉朱瞻圻生母,怨恨之下,朱瞻圻就上书揭其父过恶。朱高煦也怒,狗咬狗反诉这位儿子常为自己“侦觇朝廷秘事”。明仁宗毕竟是个老好人,叹息说:“尔父子何忍也!”罚朱瞻圻去凤阳守皇陵。
明仁宗崩逝时,皇太子朱瞻基正在南京,奔丧回程时,朱高煦还想于半路伏兵谋杀这位嗣帝,因事发匆忙而未果。
明宣宗继位后没两个月,汉王朱高煦还假惺惺地“陈奏利国安民四事”。朱瞻基性格很像他父亲,也是个厚道人,对侍臣讲:“永乐年间,皇祖常谕皇考及朕,谓此叔有异心,宜备之。然皇考待之极厚。如今日所言,果出于诚,则是旧心已革,不可不顺从也。”于是,明宣宗大张旗鼓诏命有司施行,并亲笔写信表示感谢。
转年(1426年,宣德元年)正月,朱高煦以献元宵灯为名,派人窥伺朝廷武备,“反谋未尝一日忘”。他向明宣宗索要骆驼,“与之四十”;索要马匹,“与之百二十”;索要袍服,“又与之”。见这位侄子皇帝很好说话,“高煦愈自肆”。他暗约驻守济南的山东都指挥靳荣到时献城为应,又授指挥王斌、朱煊等人为太师、都督等官职,命其世子朱瞻垣居守,另外,四个儿子各监一军,他自己率中军,准备举兵进攻北京。
第99节 有样学样(2)
起兵前,朱高煦自作聪明,派遣其属下枚青入京,约英国公张辅为内应。张辅是朱棣“靖难”第一功臣张玉的儿子,闻言连夜就把枚青绑起送入宫内。即使事已至此,明宣宗仍派中官侯太带自己亲笔信至乐安“晓谕”这位皇叔。
侯太到乐安后,朱高煦陈兵相见,南面高坐,也不拜领皇敕,令皇使侯太跪于阶下,大言道:“我何负朝廷哉!靖难之战,非我死力,燕之为燕,未可知也。太宗(朱棣)信谗,削我护卫,徙我乐安;仁宗(朱高炽)徒以金帛铒我。今又辄云祖宗故事,我岂能郁郁无动作!……速报上,缚奸臣来,徐议吾所欲。”语气语态,与当初朱棣反建文帝时几乎同出一辙。
太监侯太是个胆小鬼,怕汉王杀掉自己,伏地唯唯。回京后,明宣宗问他汉王说些什么,他回答说:“汉王无所言。”随行护卫的锦衣卫“俱陈所见”,明宣宗大怒,对侯太说:“事定必治汝!”
为了给自己造反制造论据和做铺垫,汉王朱高煦派人上疏朝廷众官,指斥明宣宗违背洪武、永乐旧制,与文臣诰敕封赠以及南巡诸事,“斥朝廷罪过”。同时,他又斥责夏原吉等几个大臣擅权为奸,“并索诛之”,同时,私下写信给诸位公侯重臣,“骄言巧诋”,污蔑明宣宗违祖制等事。至此,明宣宗才叹道:“高煦果反!”
明宣宗集朝臣集议。本来要派阳武侯薛禄率兵讨伐,大学士杨荣以建文帝时李景隆为戒,劝帝亲征。大臣夏原吉也表示:“臣见高煦命将而色变,退语臣等而泣,知其无能为也。且兵贵神速,宜一鼓而平之,所谓先声有夺人之心也。”英国公张辅自告奋勇,想自请两万兵前往平定朱高煦。明宣宗表示:“爱卿您确实能击败叛贼。但朕新即帝位,保不准有小人怀有二心,亲征之事就这样决定了吧。”
明宣宗虽年纪轻轻,却属少年老成英明果决之主。1426年(宣德元年)秋八月,经过周密布置,祭过天地宗庙社稷山川百神之后,他亲率大营五军将士出征。
行至杨村,明宣宗在马上询问左右群臣:“众卿认为高煦计将安出?”有人说“乐安城小,贼军必先取济南为大本营”;又有人说朱高煦先前一直逗留南京,此次造反一定会引兵南去。明宣宗听毕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济南虽近,未易攻取;闻朕大军将至,亦无暇攻取。高煦护卫军多家在乐安,不会弃家往南京方向征战。高煦外似诡诈,内实怯懦,临事狐疑,辗转无断。今其敢反,轻朕年少新立,众心未附。又以为朕不能亲征。今闻朕亲行,已经胆裂,其敢出战乎!至即擒矣。”
如此名正言顺,加上皇帝亲征,明宣宗仍在路上遣使向朱高煦传达诏旨,谕以逆顺祸福。“上英畅神武,词旨明壮。六军气盛,龙旗钲鼓,千里不绝”。设想,当初建文帝有此远识和胜略,能够御驾亲征,估计走到一半,北平城内就会有人擒燕王朱棣来献。
大军一路鼓行,径直来到乐安城北,把乐安城围个水泄不通。惊惶之余,城内守军“乘城举炮”,想弄出些大动静来吓唬城外明军,同时给自己壮壮胆。“大军发神枪铳箭,声震如雷。”“城中人皆股栗”,叛军个个发抖。
“诸将请即攻城,上不许。敕谕高煦,不报。复遣敕谕之曰:‘前敕谕尔备矣。朕言不再,尔其审图之。”下了最后通牒后,明宣宗又派人以箭缚“招降归正”敕书于城内,告以福祸逆顺,“于是城中人多欲执高煦以献。”
牛逼这么久,侄子皇帝真正提兵前来,朱高煦反倒狼狈失据。在内殿徘徊思虑大半天,朱高煦只得秘密派人哀求明宣宗宽假一天,“今夕与妻子别,明旦出归罪。”明宣宗答应。
当夜,朱高煦把多年私造的兵器和与众人往来密谋造反的文书信札,全部付之一炬,销毁罪状,“城中通夕火光烛天”。
转天,朱高煦要出城投降,其将王斌很有血性,劝他说:“宁一战而死!就擒,辱矣!”朱高煦以城小为辞,从地道偷偷溜出城,穿白衣跪伏于侄子面前,顿首自陈:“臣罪万死万死,生杀惟陛下命!”
明宣宗仁德,没有依刑法对他“明正典刑”,而是把他一家人送至京师,在西安门内新筑宫室,虽属软禁,但“其饮食衣服之奉,悉仍旧无改”。班师之后,仅仅诛杀逆党王斌等六百余人,胁从者皆不问。
明宣宗本来想一鼓作气挥军趋彰德,把另一个叔叔赵王朱高燧也一并擒来,大臣杨士奇苦劝,认为赵王谋反无实,又属至亲,攻之没有正当理由。明宣宗很听谏劝,回京后派人送亲笔信晓谕,忐忑不安的朱高燧见信,大喜曰:“吾生矣”,忙上表谢恩,上献自己所有护卫军队。明宣宗收其所还护卫,保留其仪卫司(仪仗队),赵王朱高燧得以善终。
朱高煦虽为囚徒,大宫殿大酒大肉仍旧享受,诸子妃妾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按理说装装孙子哀乞苟活也能善终。有一天,明宣宗处理朝政后心情不错,亲自去逍遥城(宫殿名)去看望这位被拘禁的叔王。
朱高煦不知哪根筋又搭错,倨傲不拜,横坐于地,冷眼观瞧明宣宗。宣宗围着这位皇叔转了几圈,本想好言安慰几句,说说亲情叙叙旧,不料想朱高煦忽然伸出一腿使个大绊子,把明宣宗绊倒在地。“上大怒”,命力士从殿外抬口大铜缸进来(就是故官里常见那种)把朱高煦扣闷在里面。铜缸重三百斤,这位汉王身板特好,孔武有力,用脖子还能把缸顶起,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又朝宣宗逼近。盛怒之下,明宣宗派人“积炭于缸上如山”,点火燃之,不久,炭烧铜熔,把朱高煦烧成一堆灰烬。余怒未消,朱高煦诸子也被下令处死。
纵观朱高煦所为,比其亲爹朱棣相差远矣,判若云泥。他既无深谋远虑,又无能将谋臣,更无坚城广地。仓猝起兵,困守孤城,一俟宣宗亲征,即刻束身就缚。败则败矣,认命拉倒,又伸出臭脚,绊龙一跤,由此,也可知朱高煦毕竟只是一介赳赳武夫,实无大计。
历史往往会惊人地相似,有时是喜剧,有时是悲剧,有时是笑剧。不幸的是,朱高煦拔个末筹。虎父犬子,十分不肖。
明清易世之际“刽子手”李成栋的反反复复
在波澜壮阔、血肉横飞的明、清交替之际,有一个人的一生历程难以用“忠”或“奸”加以定论,更难以用“好”或“坏”来加以形容——“扬州十日大屠杀”中有他为清兵卖力杀戮的身影;“嘉定三屠”则完全是由他一人发号施令而造成的惨剧。。。。。。
第100节 也肯冲冠报红颜
每读明末历史,总为史可法、张煌言、陈子壮、夏完淳、瞿式耜、何腾蛟、李定国等等这些明王朝的忠臣赤子扼腕叹息,也常常因马士英、阮大铖、马吉翔、孙可望、刘承胤、陈邦傅等等奸臣佞贼而切齿欲碎。至于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这样一直食明朝俸禄最终而又因个人私利反复多端的“贰臣”,无论生前死后,都为人们所不齿。上述诸人,黑白忠奸分明,一生事业易辨,就连曾为明朝浴血苦战,最后在内外交困之下不得不降附清廷并“竭尽忠心”的祖大寿、洪承畴等人,也早在乾隆帝年间被明白无误地列入“贰臣传”,棺盖而论定。毋须多言,恭事二主再诚心,道德上的污点无论如何难以拭揩干净。因此,忠心耿耿与首鼠两端,气宇轩昂与猬琐低贱,刚毅伟岸与懦弱虚伪,坚贞爽直与狡诈奸滑,皆淋漓尽致,一眼望穿。
在波澜壮阔、血肉横飞的明、清交替之际,惟独有一个人的一生历程难以用“忠”或“奸”加以定夺,更难以用“好”或“坏”来对他个人加以形容——“扬州十日”大屠杀中有他为清兵卖力杀戮的前驱身影,“嘉定三屠”则完全是由他一人屠刀上举发号施令而造成的惨剧,他是击灭南明诸帝之一隆武帝朱聿键的“首功”之将,还是生擒绍武帝朱聿粤的“不替”功臣,又是满清攻灭南明江浙、福建、两广等广大地区的第一功臣;不可思议的是,也恰恰是忽然之间,这个人良心发现,摇身一变,又成为南明永历帝的不贰忠臣,与金声恒、王得仁一起在南中国“反正”,重新成为明朝的“忠臣义士”,而且蹈死不顾,死而后已。为报答一位红颜之死,这位曾经杀人不眨眼的三心二意的将军最后竟能置安危于不顾,乱流趋敌,赴水而亡,被南明天子亲口谥“忠烈”二字,赠太傅、宁夏王——这个人,就是臭名昭著、大名鼎鼎、难以定论的明末大人物李成栋!
第101节 “诸贼”出身乱世沉浮
李成栋“出山”的时局
据明末大儒王夫之《永历实录》记载,李成栋是“陕西宁夏人”,字廷玉,“起群盗,就淮镇降,屡官至总兵官,都督同知”。显然,这位好汉也是明末大起义中的佼佼者,是李自成勇将、绰号“翻山鹞”高杰的属下。李成栋自己也有个外号,名“李诃子”。虽是盗贼出身,李成栋在“义军”中干活时间应该不长。何者,从他的顶头上司高杰就可以推断得出。
高杰,陕西米脂人,与李自成是老乡。“老乡骗老乡,两眼泪汪汪”。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十月,明将贺人龙围李自成于陇州。困急之下,李自成派高杰假装向贺人龙约降。不久,贺人龙的军使与高杰来往密切,似乎假戏成真,所有这一切让本来善疑的李自成疑窦顿起。同时,高杰一表人才,资貌瑰伟。这位美男子一次偶然到军资仓库去支粮米,与李自成的老婆邢氏“一见钟情”。邢氏“勇武多智,兼掌军资”,因李自成日日在外攻城略地,很少有时间亲热。见到高杰相貌堂堂,又是一口流利的家乡乡音,很快就勾搭成奸。都说“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看来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