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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此时的守将是朱允炆派去的驸马都尉梅殷。
这个梅殷是朱元璋最疼爱的女儿宁国公主的丈夫,也是朱允炆的皇姑父。为人刚直,对朝廷忠心耿耿。当年朱元璋临终托孤,就是把朱允炆托付给了他。朱允炆登基之后,他也一直帮着打理内外朝政,算得上建文朝比较靠得住的一个人。
朱棣不想跟梅殷打。一来梅殷是他的妹夫,也算是他的朋友,宁国公主幼时跟他关系极好,他下不了手;二来,这个梅殷不是李景隆之流,他文武双全,有勇有谋,领兵打仗更是把好手,加上目前淮安守军应该也在二十万以上,要攻下来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得浪费不少时间。
于是朱高炽说:“既然不想打,那就派人去劝降。”
可朱棣还是摇摇头:“梅殷为人固执,性格倔强,软硬不吃,加上他又肩负着你皇爷爷临终托孤的重责大任,肯定是誓死保护允炆的,所以派人劝降绝对行不通。”
一听他这话,诸将都为难了。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到底还去不去应天了?
朱权见状上前一步说道:“那四哥说个法子吧,只要能尽快到达应天,咱们都听你的。”
话一出口,将士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朱棣指了指地图:“反正咱们都绕了那么大个圈子了,也不在乎再绕个小圈子。炽儿说得对,条条大路通应天,淮安过不去,咱们就换条道儿。绕过洪泽湖,从泗州渡淮河,直下扬州,再到应天。”
朱能一看,顿时将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王爷,这哪是个小圈子,分明是个大圈子啊。”
“那你是跟大军走呢,还是一个人从淮安打过去?”
“我”朱能一下泄了气,“我当然是跟大军走。”
诸将见他那样儿,都忍不住笑起来。
打定了主意,朱棣即刻下令大军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朝泗州而去。
梅殷得知灵璧沦陷,知道朱棣一定会很快到达淮安,于是衣不解带,日夜坚守,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全军警戒。
可怜他草木皆兵的在淮安等待了数日,却迟迟不见燕军人马的踪影。直到十日后,扬州传来急报,他才得知,朱棣根本没往淮安走,而是绕过洪泽湖,直接去了扬州。气得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才在一众副将的搀扶下站稳身形,颤抖着说了一句:“快,援师扬州!”
可梅殷这句话说得太晚了,当他率领援军才走了不到一半儿的路程,就接到战报,朱棣大军已经攻进了扬州。
梅殷这次是真的直接从马背上栽下,晕了过去。
其实按道理说,扬州是应天的门户,扬州城破,应天可就是囊中物了。这么重要的州卫应该有重兵把手,难以攻陷才对,据城固守顶个四五天等待援军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梅殷不会想到朱棣攻陷扬州城,根本就没有动用一兵一卒,而只是随便耍了点小手段,扬州就不攻自破了。
原来扬州城的监察御史汪慎怀和守将叶顺本来就不合。叶顺是扬州的守将,管理扬州的一切军务,而监察御史是朝廷派来监视他工作的,而且还要随时向朝廷汇报。
两人职位上虽然没有任何交集,但从上任开始就因为各种意见不统一而明争暗斗。
汪慎怀是黄子澄的门生,当然是忠于朝廷,忠于老黄的。但叶顺以前是大将沐英的部下,跟着沐英出生入死,现在到扬州做个小小的守将,还得处处看那个破御史的脸色,本来就一肚子火。而正好朱棣麾下大将沐晟、沐昂都是沐英的儿子,他们一出面,叶顺二话不说就直接倒戈投到了朱棣这边。
于是,朱棣的大军到达扬州的第二日,叶顺就杀了扬州御史汪慎怀,举城投降。
拿下扬州之后,朱棣又一鼓作气攻下长江以北数个城镇,把大营立在正对应天的平通港。旌旗蔽天,声势逼人。看得应天的文武百官人心惶惶,手足无措。
朱棣在江边与水师都督李濬商议完渡江事宜,准备回大营找主将们讨论之后再做定夺。可找来找去都不见了朱高炽。问了守卫的兵士,才得知他出了大营,去了码头。
朱高炽与潘安并肩站在岸边,看着缓缓奔腾的长江,转身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他。
潘安疑惑的看了一眼那个包袱,并没有伸手去接。
朱高炽笑笑:“不用担心,这里面没有暗器毒药之类的东西。”
潘安还是没有接,只是问道:“为什么放我走?”
朱高炽看了看那个包袱,把目光移到长江之上:“想放就放咯,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是燕军的俘虏。三年前还逼得你跳下悬崖,让你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潘安停顿了一下,看向他的腿,半晌之后才又重新开口,“你,就真的不恨我?”
“恨你?”朱高炽拍拍自己那条依然瘸着的腿,丝毫不在意的笑道,“恨你有什么好处?我的腿会好起来吗?”
潘安看着他,突然有点儿不能理解眼前的这个人。
朱高炽继续说道:“既然恨一个人没有好处,我为什么还要恨?”说完再次将那个包袱拎起,递给潘安,“拿着吧,回去把这个东西交给皇上。记住,你不可以看。”
潘安本来想去接的,可一听他说这东西是交给朱允炆的,顿时又不敢接了。
朱高炽没好气的睨他一眼:“我没听过锦衣卫是这么胆小的。”
潘安却一本正经道:“这叫谨慎。锦衣卫从不随意接受别人递过来的东西。”
“行,你爱要不要,反正这东西也不是我要给他的。是一位老道长让我给他的,我答应他一定会亲手交到皇上手中。可这东西放在身边三年了,却一直没有机会。那老道长说,里面的东西在关键时刻能救他的命。你若不要,我可就丢江里了。”朱高炽说完朝前走了几步,真就把那包袱往江边一伸,作势要松手。
“我要。”潘安赶紧上前一把把那东西抢过来,顺便还加了一句,“就算你放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谁要你感激?快滚吧,免得我后悔。”朱高炽说话间,有一艘早已安排好的小船已经划了过来。
潘安再不犹豫,直接跳到船上。
船家撑起橹杆,将船摇了出去。
朱高炽本来还想说句“再见”什么的,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也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潘安转过身来,看着岸边的朱高炽,最终还是双手抱拳,说了声“多谢”,然后转过身去,看着江面对岸的方向,再也没有回头。
朱高炽听到那两个字,笑得有些勉强,待到那船摇出去很远,才喃喃说了句“保重”。声音一出了口,便被江风吹散,也不知道潘安有没有听到。
转过身,看到朱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微微愣了一下,朝他走过去。
朱棣看着江面上渐行渐远的小舟,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到朱高炽身上:“你给了他什么东西?”
朱高炽眨眨眼:“军事机密,让他回去赶紧让朱允炆派兵来抓你。”
朱棣抬手替他把被江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笑道:“成,本王就在这儿等着他来抓,看谁有那本事。”
“你可不要太嚣张了哦。”
“就嚣张怎么了?”
“不怎么,我喜欢。”
“哈哈哈”朱棣仰头大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朱高炽恨不得一把打花他的脸:“是是是,你就得意吧。”说完转身朝大营的方向走。
朱棣小跑了两步跟上,朱高炽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要放他走?”
朱棣特配合的问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朱高炽有点儿汗,心说这家伙啥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想放就放咯。”嗯,这个回答真是对谁都有用。
可朱棣又有新的问题了:“你就不怕他回去用你皇爷爷的牌位把整个应天都包围起来?”
朱高炽一听这话,吓得打跌,差点儿摔倒:“父王,人家就在济南用那办法对付了你一次,你怎么每次都想着人家会用那招啊?”
朱棣表情严肃,语气诚恳:“因为那招够阴,够损,够狠,也够绝。父王不怕硬打,就怕他来那招。”
朱高炽完全无语,想了半天除了承认潘安那招的确高明之外,还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
不过在应天城全部摆上朱元璋的牌位?那场面想想都惊悚。可话又说回来,他要这么做,黄子澄那帮老古董肯定也不会同意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放心。
两人回到大营的时候,在门口碰到满脸铁青的朱权从里面出来,见到朱棣就跑上来,说什么也要拉着朱棣去喝酒,让他别进去。
朱棣父子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里面有老虎?”
朱权非常诚恳的点头:“是的,还是只母老虎。”
两人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要再问,朱权似乎根本不想多说,直接丢下句“我先走了”就跟后面有狗在追似的,一溜烟儿跑出了大营。
朱棣跟高炽看着他的背影,眼睛同时写满“莫名其妙”四个大字,不料刚一转头,要进帅帐,就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让朱棣万万想不到的女人,当然,更是个朱高炽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朱棣的脸在瞬间晴转多云。朱高炽在心底大呼这女人了不得,不仅能把朱权吓成那个样子,还能让朱棣的表情在瞬间完成如此大幅度的转变。
“四皇兄,你可回来了。”
那女人见到朱棣,径直就走了上来,笑意盎然跟他打招呼。
朱高炽听着那称呼,想着大概是朱元璋几十个儿女当中的一位,朱棣的妹妹,他的姑姑什么的。前几次自己回应天也没机会一个个去认识这些亲戚,看着陌生也不奇怪。
可他奇怪的是,现在是两军对垒的局势,她一个女人跑来干什么?
朱棣暗自扶了扶额,终于理解朱权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
这个女人是庆成郡主。她并不是朱元璋的女儿,只是朱元璋的侄女儿,朱棣朱权的堂姐妹。因为朱权年纪比他们小很多,所以小时候这个庆成老爱欺负他。
朱权那孩子深得朱元璋的宠爱,哪会受那欺负,直接对庆成大打出手。结局就是庆成的母亲跑到马皇后面前又哭又闹,寻死觅活。朱元璋气得不行,把朱权狠狠教训了一顿,打了二十大板,在祖祠里关了一个月,让他面壁思过。
于是以后他再见到庆成,就秉承惹不起我躲得起的原则,免得沾上这个瘟神灾星。
不过庆成跟朱棣的关系倒还算不错的,这大概也是会派她来江北的原因。
朱棣将她请进帅帐,朱高炽本来打算离开一会儿,不料却被朱棣叫住,让他给皇姑姑见礼。
朱高炽心里老大不情愿,但脸上依然展现出温和得体的笑容,躬身行了个礼,说了声“高炽见过皇姑姑”。
庆成喜笑颜开说了些诸如“一表人才”,“人中龙凤”,“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赞美之词,转头跟朱棣开始叙旧。
朱高炽不好找借口离开,只得坐到一边旁听。当他听得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终于听到庆成说出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了。
原来是朱允炆得知灵璧大败,潘安重伤被俘,扬州城破,燕军驻扎江北,只要一渡江,应天就一定会沦陷。一时间心急如焚,六神无主,黄子澄齐泰再也给不出好的意见,只有方孝孺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派人去燕军大营表示愿意割地求和,请朱棣退兵。如果朱棣同意了,应天之围可解;如果朱棣不同意,也能争取到一些时间调派兵马抵挡燕军。
朱允炆担心潘安,一颗心乱七八糟,只说了句“听方大人的”,方孝孺便让跟朱棣关系还不错的庆成去了。
朱棣听了庆成的话,冷笑一声说道:“割地求和?不知道皇上愿意割哪块地给本王?本王就看中应天那块地了,他给吗?咱们这些兄弟的王位藩地都是父皇封的都保不住,他说削就削,现在来说什么要割地求和,谁信啊?别等我一同意了,他就反悔了,回头又派兵来打我了。得,你也别费那劲儿了,回去告诉皇上,我朱棣这次来不是要他的皇位,我只想除掉黄子澄齐泰那帮奸臣,亲自拜祭父皇,让皇上封回我等兄弟的藩地王位就行。别的,不指望。”
朱高炽看了朱棣一眼,打起精神想听听庆成要怎么说。
可庆成听他这么一说,其实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想着朱棣本来就对朝中诸多大臣心怀不满,现在自己又帮着朝廷说话,肯定会惹他生气。遂努力把脸上的笑容拉大,准备打打亲情牌:“四哥你别这么生气,我这次来可不是代表皇上来的。你看应天还有不少兄弟姐妹,他们都让我来劝劝你。这几年打仗,不仅死伤了不少将士,老百姓也不好过。ωωω·τxτxz·cōm都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