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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剑拔弩张,相持不下时,孔庆凡身着呢质警服,腰间一左一右挂着两支左轮枪,跟着几名警卫,“橐橐”地走进办公室来。那工兵营连长,开始一怔。等他看清来者只不过是个地方警官时,便不屑地继续大耍威风。而此刻正被那个连长闹得不可开交的电信局职工,一见又来了一大帮军警,心中不觉连连叫苦,而脸上又不得不赔笑地把孔庆凡安排到一张沙发上坐下。
孔庆凡不动声色,他跷起二郎腿看那连长闹。过了一会,他寻隙出其不意地问:“请问连长,尊姓大名?”
“我姓什么,你管得着吗?”连长火冒三丈,对孔庆凡翻着白眼,众人哪里知道,这连长被电信局的职工半推半就地拉进办公室里,大嚷大闹,以爆破相威胁,是想敲诈勒索一笔钱财。如今,茅草林中又杀出一个什么孔副总队长,怎么叫他不动怒呢?
但是,这对刑警队长出身的孔庆凡来说,他在侦查破案的过程中,什么人物没与之打过交道?所以,连长心里打的算盘,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因而,故意引而不发,不紧不慢地道:“呃,有事好说,好说。发什么火嘛?”
连长一听,看看他身后侍立的几名虎视眈眈的警卫,正欲喊几个士兵进来,为自己壮胆,可当他把眼光伸向窗外时———哟,保警总队足足来了一个连!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连长的声音顿时低了好几度,态度也变了:“嗯,我姓……姓黄。请问长官高姓?”
孔庆凡随即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黄连长接过名片一看,连声问:“请问孔副总队长,到此有何见教?”
孔庆凡这才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神情严肃地道:“刚才白总司令亲自打电话给本总队部说,因车厢和车皮紧张,汉口电信局的职工、器材决定不往广西调运了。他命令改由保警总队派员监拆,职工和器材在汉口就地上船,随省府机关迁往鄂西。”
“这……不可能吧?我们是奉鲁司令之命前来监拆,并执行爆破任务的。”
“黄连长,这样吧,请到总机房,要接线员接通白总司令的直通电话,你亲自问他好了。至于你们鲁司令的命令,那好说,他能不听白总司令的命令吗?”
孔庆凡一席话说得黄连长神不附体。他一个小小连长岂敢直接打电话给白崇禧。他于是连声说:“不必,不必!我信,我信……”
“信,就好。”孔庆凡趁机叫身边的一个副官拿出一张盖着汉口市警察局大印的、由谭炳坤拟写的关于电信局职工、器材随迁鄂西的通告给黄连长看。接着,孔庆凡用眼睛扫了扫办公室内,忽然问:“电信局局长在吗?”
“本人就是……”一个西装革履,戴无边眼镜的中年人站了出来。
孔庆凡对他说:“黄连长辛苦一趟,现在就要带着弟兄离汉南下,能不表示表示吗?一双草鞋钱总还出得起吧?嗯?”
“是……”局长唯唯诺诺,旋即从财会室支取了一大百块现洋,送到黄连长的手上,“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怎么样?”孔庆凡问黄连长,“不嫌少吧?”
“行,行了!有点表示,我,我也好向下面的弟兄们交代。”黄连长接过现洋,走出大门,命令工兵排上了卡车,扬长而去。44、章旺要炸抽水船
工兵排一走,孔庆凡马上命令副官把汉口市警察局的“通告”贴在了电信局的大门口,留下一个排的军警,在电信局的房前屋后站岗放哨,并在楼上堵着麻包的窗口架设了机枪,名为监拆机器,实为守护大楼。与此同时,电信局里的地下党员已将此处发生的事情,通过秘密联络的电话向周捷一一作了汇报。周捷指示,要好好接待军警们。而原本蒙在鼓里的一般职工,开始还忐忑不安地对这些荷枪实弹的军警心存戒心,渐渐地他们也看出蹊跷来,这些人为什么只持枪守卫?不催逼他们拆卸机器呢?接着,在地下党员的带动下,他们给留守的军警端茶、递烟,煮面条……不一会,就相处得十分融洽了。
电信局的爆破风波刚刚平息,周捷复又接到地下党员从江岸粤汉码头打来的电话,称:保警总队队长章旺带着一伙人,在江边配合五十八军工兵营连续炸毁两条趸船后,现正在粤汉码头往一条小火轮上装炸药,准备开往既济水电公司设置于江上的马达抽水船,将其船炸毁,使汉口停水。
炸毁马达抽水船,使汉口停水所产生的严重后果,不亚于破坏电信局。周捷略思片刻后,急忙打电话给既济水电公司的地下党组织,向他们告知了这一紧急情况。并要求他们动员一切力量,发动公司的全体职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水塔,保护马达抽水船,不能使自来水断流一分一秒!接着,他又分别打电话通知沿江各公、私航运公司和汉口轮渡公司的地下党组织,要求他们严密注视章旺的小火轮的行动,最好设法在小火轮靠近马达抽水船前,在江面把它截住,并将其引向下游。
既济水电公司的职工们在地下党员的宣传、动员下,早已组织成了一支能战斗的队伍,他们得知敌人的破坏企图后,在地下党员的率领下,一个个都奋不顾身地手执棍棒,分别站在两只马达抽水船上,敌人如果胆敢上船安放炸药雷管炸船,他们就缠住敌人与敌人在船上同归于尽。
各航运公司和轮渡公司的地下党员接到周捷的电话,更是心急如焚!原来,航运工人们在反破坏的斗争中,早已驾着拖轮,把一只只轮船拖到武昌近郊的鲇鱼套隐藏起来。汉江上的船员,有的将船凿沉,有的将船开到解放区的内河与湖沼内,不使敌人把船抢走。所以,眼下辽阔的江面上,只看见寥寥几只军用运兵船,载着军、民用撤退物资和国民党士兵驶往武昌方向……正当大家望江兴叹,感到一筹莫展之时,轮渡公司的地下交通员老叶突然一拍大腿,对身边的几个地下党员和进步分子道:“快,跟我来!”
老叶和几名工人找着铁锹,来到江边,从沙里挖出一台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柴油发动机,并把它迅速安装在一只破旧的木壳帆船上。这条船,曾载周捷沿汉水到解放区汇报工作,接受策反任务;更有不知多少次,为党递送情报,穿梭于浪谷波峰之间……现在,老叶一边从容地擦拭和检查机器,一边请人提来两桶柴油。把其中的一桶油灌入柴油机的油箱内,另一桶则放进船舱里。然后,揩了揩手,从腰间拔出一杆旱烟袋,抽起烟来。
却说此时此刻的章旺,眼看大势已去,已经发疯,发狂了!他自幼混迹码头,靠打码头发迹!而今,汉口即将易主,他怎甘心哪!所以,他一接到大破坏的命令,就带着一伙心腹小兄弟会同工兵营的一个排,来到了码头,把对共产党的刻骨仇恨,发泄在一台台机器和趸船上。他们捣毁了一些机器和炸毁了两只趸船后,又把小火轮停靠在粤汉码头,指挥士兵往船上装载炸药和雷管,准备炸毁既济水电公司的马达抽水船,使汉口因断水而陷入混乱!
不一会,小火轮拉响尖厉的汽笛,喷吐着黑煤烟,在汹涌的波浪中逆流而上,疯狂地朝马达抽水船扑来。
“是它———章旺那狗杂种真的来啦!”叶师傅轻蔑地看了那小火轮一眼,不慌不忙地在船帮上磕灭了烟袋说:“好,让我去和章旺交涉,大家请下船吧。”45、在烈火中永生
“叶师傅,我陪你去。”一个青年人走到老叶面前,不肯下船。
“用不着。”老叶拍了拍他健壮、厚实的胸脯说,“你这副好骨架还是留着将来建设新中国吧。”大家下船后,老叶开动柴油发动机,机帆船怒吼着,箭一般地迎着小火轮冲去。
章旺一脸杀气,定定地站立在小火轮驾驶室的舵手旁。他的计划是:先把两只马达抽水船炸翻,使汉口断水;接着,上岸率保警总队直属支队的弟兄,强行突入电厂,把发电机炸掉,使汉口断电!
显然,他对这一计划并不满意,并不觉得解恨!他此刻希望的是四处爆炸,八面起火,把整个武汉炸尽烧光!然而,特别是近几天来,他越来越感到这支千余人的保警总队,除一支百余人的直属支队尚听他支遣外,其余三个大队全都为孔庆凡掌握了。他向军统武汉站报告,而鲍站长却还是一个劲地叫他完成爆破任务后,把总队人马拉到大别山去打游击,这可能吗?他于是转向武汉守备司令部,请鲁道源出面干预孔庆凡的不轨行为。而狡猾透顶的鲁道源反劝他要精诚团结,不要相互磨擦。所以,他恨孔庆凡!恨李经世!也恨自己———假如自己当初手脚麻利一点,孔庆凡的头已落地,那自己又何至落得今日几乎到了孤家寡人的地步……
“章队长,你看!”舵手突然惊叫起来。
章旺抬头看时,只见一只机帆船像一枚出膛的鱼雷,贴着水面迎面朝小火轮撞来。
“冲过来,撞沉它!”章旺大声命令舵手道。
“那,我们的船也要翻沉!”
“呵?!”章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快!左……左舵!左舵!”
小火轮向左偏行,那机帆船也转舵紧紧咬住。
“右……右舵!快!”
小火轮向右偏行,又被机帆船咬住了!两船相隔的距离越来越近。
这时,机帆船上,老叶的心里只装着一个目的:那就是坚决地把满载炸药的小火轮阻截在江面上,不让它靠近马达抽水船。老叶的祖辈都是汉口码头上的搬运工人,一代又一代深受封建把头、洋商买办的剥削压迫。他从十四岁起,在船上当勤杂工,十六岁司炉,到二十三岁才开始学当轮机工。二十多年来,老叶对章旺的所作所为和凶残狡诈的性格,可说是了如指掌,而今,章旺已到困兽犹斗的地步,况且,他的船上有炸药、雷管和荷枪实弹的军警,面对马达抽水船上手执棍棒的水电公司职工,他什么残暴的事情做不出来?
“嘟!嘟!嘟!嘟!”小火轮拉响了尖厉的警告汽笛。机帆船不为所动,直冲过去!
“哒!哒!哒!哒!”小火轮上的机枪子弹雨点般地射向机帆船!
老叶心平如镜,匍匐着扳着舵把,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小火轮。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突然,一颗机枪子弹射进了老叶的胸膛!他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一手扶舵,一手按胸,殷红的血液从他的五指间汩汩地流淌出来……他强忍着身体的剧疼,用腰身压住舵杆,轻轻拧开那桶备用柴油的桶盖,然后把油桶放倒,于是柴油从桶里流入船舱,接着,他背转身子,挡住风,划着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着了船舱中的柴油……刹时间,火借风势,“呼”地燃烧起来,转眼,整个机帆船化作了一道白炽的光焰,火箭般地射向小火轮!
章旺惊恐地大叫一声“不好”,用脚猛地踹开驾驶室的舱门,弃船跳入江中……就在那一瞬间,燃烧着的机帆船撞在了小火轮上!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小火轮爆炸了,江面顿时升起一股冲天的水花和火焰……
潜入江中的章旺被湍急的流水冲出老远才伸出头来,他从口里吐出一口浑浊的江水,挣扎着朝岸边游去……
已被炸得支离破碎的小火轮,冒着蔽日的黑烟,渐渐地沉入波涛汹涌的江中……46、最后的抉择
章旺从小火轮上跳入江中,咕咚咚地呛了几口浑黄的江水,终于挣扎着浮出江面,拼命地朝江边游去。当他像一只落汤鸡似的回到保警总队,只见大门口连站岗的警卫都不见鬼影,办公楼和营房也都显得空空荡荡,不禁恼羞成怒,火冒三丈,从腰间拔出手枪,朝天“砰!砰!”放了两枪,并大声咆哮着:“人呢?么样,都死绝了?都死绝了没有沙?!”
他这一招过后,果然有了反应,陆陆续续从办公楼里和营房中钻出二三十个人来。他们一见总队长浑身湿漉漉的一副狼狈相,都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嗯?就你们这几个尸人?”章旺一个个审视着他们,皱着眉头问,“么样,一、二、三大队的人,一个都没来?”
“报告总队长!一、二、三大队的全体军警都叫孔副总队长集合走了。”一个军警答道。
“噢?”章旺盯着他问,“你么样没走沙?”
“我……我不是孔副总队长的人嘛。”
“哼!那你们的心里还有我?”
“我们听章总队长的。”
“好。我问你们,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说是执行紧急命令……”
“哪个的紧急命令?”
“不晓得。”军警道,“听说电话是李局长亲自打来的。”
“报告总队长!”另有一个军统小头目插嘴道,“刚才接到内线密报,李局长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