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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着无聊。实在无聊。若是没有那场隔离还好,她也许还呆得住,十多天的隔离,都把她给闷怕了。一回到屋子里,就会联想到刚刚过去的、跟一个老男人憋闷在同一个屋檐下拘着的痛苦。那痛苦,不是一般的痛苦,而是想把自己杀死、干掉的痛苦。并且,痛苦还在延续,顾跃进走后,屋子里不知哪个角落里,总象是在散发出他的气味,就是他身上的那种体臭,阴魂似的,长驻这里经久不散。就仿佛是他要用这遗留下来的气味,故意让她想他,让她忘不了离不开他,故意把她自己的气脉搞乱,把她个人的气场搞糟。
她的感觉没错,那气味确实是留下来了。然而,却也不是顾跃进有意留的,基本上属于自然挥发,天然飘散。一个人的气味,就是属于一个人的“场”。顾跃进的体臭太重,气场太强,太霸,太悍,完全把于珊珊的那点小女人气脉给遮盖了,挥之不散,避之不及。
给顾跃进算命的那个瞎子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在“吸气”,采阴补阳。男女两人在一起时,气场的强弱分布是不一样的,强者一方总要成胁迫之势,吸取弱势一方的“气”。那“气”是什么呢?就是她的青春,健旺,美丽,生动,以及生命力。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于珊珊永远只是“献气”,而顾跃进则是“吸气”,汲取她的血脉、精气。你不让他吸也没办法,他天生气脉就强,谁的气场强,就会自然吸取气场弱一方的气,
在人们常见的老夫少妻人群中,也会发现这种怪现象: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上一段时间、夫妻“连相”后,妻子就不再显少,而丈夫也不再显老。哪怕两人相差二三十岁,先前差别非常之大,一旦在一起蹉跎,状态体貌也就趋向于一致。女的,就变得比实际年龄要老,男的,比实际年龄要少。古人说的房中术,显然是有科学道理的,一不小心,就在这个后现代得到频频验证,成为一种时髦。
第三部分歃血为盟、洒泪诀别的心情
谁吃亏谁占便宜了呢?要说在变老和变少的问题上,当然不言而喻。但事情往往很难判断,爱情婚姻这东西,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愿打愿挨而已。
而现在,于珊珊并没有抓住套牢顾跃进啊!连个顾跃进的毛也没抓牢呢,更别提他能给她点什么承诺了,结果就被他的体臭这么熏,她哪里受得了,哪里爱闻呢!真是打心眼里排斥。
她就在房间里狂喷消毒液,喷空气清新剂,柠檬加熏衣草的那种,边边角角,反反复复喷到了,还是驱不出去。那气味是沾在牙齿尖、沾在发际线,渗透到内分泌里去的,最主要是源于她心底的厌恶,是一种心理气味。那怎能排得出去呢?
想躲。想出去散散心。想跟那种讨厌的气味远离。可是谈何容易!这种时候,能躲到哪里?哪也去不成。走到哪里、到哪个城市都会被先抓起来隔离十来天。那她能干吗?她还没有被隔离够是怎么着?
正在这百无聊赖着,正好,听说电视台第一批采访前线的人下来了,要再派一批人上去。在前线工作,最多只能两星期,医护人员也是,然后就要换下来休息。因为那是高强度的工作,体力消耗大,连续作战以后人身体的免疫力会下降,容易得病,所以必须轮换下来休息。出来后他们还要隔离观察十四天,确保没有问题后才能正常回到人间。
新闻部人手不够,就向别的部招募第二批上去的人员。因为是自愿报名,不象新闻部里的人是强制参加,所以别的部里并没有太多人响应。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就更不可能说主动申请上非典前线。
于珊珊脑筋一热,心里一烦,就说:我去。
她一边申请报名,一边还不太正经的对部里的主任说:头儿,我没那么大宏愿,也不想入党,我就是有点呆腻了,就是死也不能在呆在家里闷死。
头儿说,行,丫头,算你狠!你狠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来。生命是宝贵的,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这次去了,你也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于珊珊纳闷,心说:你这才叫狠呢!干吗说得那么狠?活着不活着的,难道去了就是个死?
等到各部门人马汇齐了,台里给他们开壮行会,各种出征送行仪式从部里一直开到台里,于珊珊这才变得严肃了,小脸绷得紧紧的。
仪式是伟大的。人类没有仪式,就将失去庄严;人类失去仪式,文明无以凭仗。仪式赋予人类活动以崇高感,神圣感。当于珊珊看到飘扬的大红的旗帜,主席台上一张张凝重的脸,听到第一批从前线回来的人的感人事迹,当她接过出征的锦旗、大红证书,还有那张极其特殊的人身意外险保单,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这种选择的庄严,才仿佛知道了自己这是要去哪里,究竟要去干什么。
才仿佛知道,什么叫命悬一线!
才突然间对她所厌烦的家、厌烦的空气有了留恋。
部里的送行会上,同事们都来了。这种时候,大家都呆在家里,就是发奖金、发个金杯银碗什么的人都不一定爱出来,更别说开个什么会。谁也不来。但一听说,本部的于珊珊要上前线了,凡在北京没出城的同事们竟全来了。
于珊珊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象现在这样被重视过,成为了众人关注的中心,她有点挺不好意思的,很拘谨,不知该说什么。象他们这种部门,平时大家都是各干各的,除了常合作的几个人以外,大多数人她还都不太熟悉呢。听到别人问这问那,珊珊还需要我们帮点什么忙啊?家里有什么事没有?父母在老家那边都好吧?于珊珊一边回答不用不用,都好都好,一边感觉心里头温暖,热乎乎的。
吃饭聚餐肯定是不方便出去吃了。主任想得周全,就订了外卖,让酒店给送来,并略备薄酒,给小于壮行!
同事们于是就轮流举杯,跟她碰杯,祝她此行顺利,一切顺利。平平安安。一定平平安安!
于珊珊一边饮酒,一边流眼泪,不光是激动,也是吓的。她这时有点设身处地体会了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也体会了电影里演的古人临征战前歃血为盟、洒泪诀别的心情:单腿跪地,长剑刺泥土表皮,道一声:大哥,你尽管前去,身后,小弟我一定替你给父母养老送终……之后一饮而尽。
悲壮。
也才真正知道,这一去,非同小可。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敬酒时,部那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樊梨花,就是整天把脸皮在美容院里磨纱、磨得脸上一点绒毛都没有了、绷紧得跟猪尿脬一样透明的女人,这会儿也假模假式,端着酒杯过来,拿腔捏调地说:哎呀,珊珊啊,有什么事需要姐姐帮忙的?你看你这是替我们部里大家去的呀!是为大家争光啊!
第三部分情场上的贴身盯人战术
于珊珊小脖一梗,心里说了声“呸”,故意没理她,不跟她碰。这老女人,自打于珊珊一分来,就受她刁难,跟她过不去。后来听说,她跟现任部主任有一腿,生怕别人插进来,尤其新分来的漂亮大学生于珊珊,更是被她当成假设敌,使劲下绊,防着她。有两次于珊珊他们那个组做的节目应该报奖,都让她在主任面前进谗言给搅了。
对于现任主任,于珊珊根本没想去睡,自从她睡过的前一个主任被双规以后,她就忙着睡顾跃进,根本没心思在现任主任身上下工夫。现在看来,想睡还真睡不上,樊梨花盯得倍儿紧,容不得别人沾身。
你还别说,有时情场上这种与球场类似的贴身盯人战术,还真是有点威慑力,象狗在一 棵树下叉腿撒尿,尿完以后,那棵树周围一转圈的领地,别的狗就不爱去了,嫌尿臊。
只不过,樊梨花她这么做,招人烦,有点老不要脸、仗恃欺人的意思。于珊珊也不怕她,一想反正自己也不想在部里怎么样了,无欲则刚呗,顶多你也就是不给我报奖,有什么了不起?管你是主任的红人还是情人的,我怕你作甚?
再则说,主任一个秃顶大老爷们,只要我不惹他,他也不会说是没事找事跟我一个小女子别扭、过不去吧?
这么一想,于珊珊就更不怕她了,“不在淫威之下低头”,这是她的想法。
见于珊珊不理她,樊梨花讨了个没趣。但她毕竟年长,有经验,也就自己把酒一沾唇算是敬过了。
部主任送她出来时说:珊珊呐,看看,回去收拾收拾,看还有什么要办的。该给父母打电话就打个电话。
于珊珊说,好的。我会。
回到家,收拾行装。看有什么未竟事宜。一时心里竟有些乱。有些慌。
看来真得告个别了。要跟谁告呢?顾跃进?她想都不想。别的人,包括同学,朋友,算了,就别惊动他们了。过两天每天的实时报道一出来,他们在电视里全都看得见。
跟父母说一声吧。说什么呢?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告诉他们。
但是,真的万一自己染上,回不来了呢?
忽然就一下子揪心。从来没这么揪心。
想想,还需要告诉他们点什么。
拿起电话,拨通。是妈妈接的。先跟妈妈说一些闲话,诸如北京情况怎么样了啊,非典人数下降了多少啊,等等,有一搭无一搭的,放烟幕弹,缓冲气氛。
又说:妈,咱家里有老鼠吗?我这里最近总是闹老鼠。
妈妈说:没有啊。怎么会平白无故闹起老鼠?哎呀,老鼠会不会传染非典呐?
于珊珊说:不会。还没听说老鼠会得非典呢。它们就是总咬我床底下的鞋盒,把我那里的存折都给咬破了。
妈妈说:傻孩子,现在谁还把存折放鞋盒里啊?赶紧拿出来,找个安全地方放吧。
于珊珊说,是啊,可能过两天我得去银行修补一下,重开一个。妈你生日是不是1952年9月4号?我没记错吧?
妈妈说,没错,我跟你爸生日就差一天,岁数差两年,所以俺俩总是同一天庆祝生日。
于珊珊说:我说的嘛,我生怕把你生日记错,到时候按错密码,连自己的钱也取不出来了。
妈妈说:哦,真巧了,我在家里存钱就用的是你的生日做密码。
于珊珊假装兴奋地说:哦是吗?妈您可真是我妈啊!
母女又扯了些闲话。于珊珊又问我爸在家吗?我跟他说几句话。妈就把电话递给了一旁看电视的爸爸。
爸爸说:珊珊啊,我看电视里报的,北京每天新增非典人数没下降多少啊!实在不行你就回来,回家来躲躲……
话没说完,这时妈妈也在旁边插话说:你让她回家来吧,湖北干净,到现在还没发现非典呢。
于珊珊说好吧,知道啦。你们就放心吧。没事呀!没那么蝎虎。人这么多北京人在城里都怎么活了?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就回去啦!你们俩也要多保重啊,让我妈没事要多出来散步,让我爸去公园打打太极拳。
第三部分一切都生死悠关
放下电话,长出一口气。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自己银行存折的位置、密码,都告诉他们了,妈妈一点也没觉出什么。万一自己出不来,银行里那点钱,就算给父母养老,尽了自己做女儿的一点孝心吧。
一想,长这么大,还一直没来得及孝敬父母、没有给父母往家里买点啥呢。原还打算等自己工作挣了钱,买了房,让他们过来养老,享享福。自己在北京这么些年,父母却也只来过一次,还是自己刚上大学那年,父母一起来北京送她,他们不舍得住宾馆,连学校里招待所都不舍得花钱住,却要跑出老远、走出几里地去住极便宜的地下室。
可怜天下父母心呵!他们节衣缩食,供养自己念完了四年大学。自己参加工作两三年,却没有能力再接他们来北京玩一次。等到腰里攒下了一点钱,让他们来游玩一趟时,他们一听女儿每月还要花钱租房住,就死活也不肯来……唉,女儿无能啊!
想到这里,她眼圈一红。这才觉得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
25岁,自诩为“早已刀枪不入”对万事无动于衷的于珊珊,哭了。
自从上大学后,她就几乎没哭过。尤其她上的这类兼具娱乐与传媒功能的大学,不是让人哭,是培养人怎么去笑、以自己的笑换取公众的笑的。
现在,当她意识到,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形同跟亲人诀别时,她哭了。
之前,她还大哭过一次,那就是就前些日子听说了张国荣的死。她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