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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流纷纷而来,紧张而有序。学生测量过体温以后,鱼贯而入考场,家长们一律给隔离在外。
梁丽茹目送戴着口罩的女儿进去。看着女儿那窈窕的身影,很快融汇进无数个学生当中。她退到远处,内心甚至有点恍惚。女儿,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好象就是昨天,昨天,她还是一个穿着小连衣裙的蓝天幼儿园小娃娃,还是戴红领巾的小少先队员,还在啦啦啦啦的唱着夏令营的那首营歌:
夏天的晨风轻轻吹,
美丽的眼光照耀四方。
密密的绿叶散发着清香,
美丽的小鸟在歌唱。
少先队员要去野餐,
我们的心情多么欢畅。
啦啦啦啦啦啦……
怎么,她突然之间就长大呢?
终于等来了女儿长大成人的这一天。
不如说,等来了她自己充满自信与内心宁静的这一天。
女儿啊,她望着女儿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说,妈妈永远和你在一起。
顾跃进开车来接女儿。他跟女儿有一年不见了。还是去年女儿暑假回来时见了一面,后来就进入高三冲刺复习阶段,豆豆寒假里也没能回来。他们就只能打电话互通信息。他把车好不容易挤在数百辆车的缝隙中停下,出来,看了看表,离考试结束还有几分钟时间。然后又跟数百位家长一起,门口在隔离线外的树阴下,焦急地等待着。
他看见了。看见了。透过白杨树、山毛榉,悬铃木悬垂的密密绿绿的影子,他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花朵初绽的美丽少女,窈窕的身材,甩动长发,披一袭金色的阳光,灿烂地走来。
他的胸口猛地一热:我的女儿!你天底下最美的小女人!我的宝贝!纵然是拿全世界所有的财富来交换你,我也不换!
这就是女儿啊,那个生下来时皱皱巴巴、象个小老头儿似红通通小鬼,从她一睁眼来到这个世界,他和她妈就象饲养一个小动物一样的抱着哄着她,就被她哇哇的哭声吵得彻夜睡不着觉(那时他们还不懂是因为小孩子缺钙才会昼夜啼哭),喂奶洗尿JIE子,看着她一天一天露出美丽的人形,看着她会爬会翻身会坐,会走路会说话,看着她一张小脸盛开象一朵花。怎么,一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老爸——”女儿看见他,离老远就叫了一声,快跑几步,亲亲热热扑了过来。
“嗳……”顾跃进答应一声,一瞬间竟然有点羞涩。
那一刹那,他闻到了少女纯洁的香气,闻到小姑娘身上仍未褪去的甜甜的奶香,他甚至闻到了血缘的气息————真的,那是,巨大的、血缘的气息,猛烈的将他一击,击得他昏昏欲醉,几乎晕厥。
那是基因的味道,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之香。凭着那香气,他们不管彼此失散多久,都会相互找到,都会迎面凭此认出对方。
顾跃进怀里拥抱过数不清的女人,鼻腔里也嗅到过数不尽的女人气息,然而他还是从女儿身上的味道里,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认出了自己。
女儿啊!我的至爱!
他和女儿紧紧相拥,又一下子放开了。
抬眼,他也看到了梁丽茹。不昧良心地说,梁丽茹漂亮了。他是从她20岁时开始认识她的,从那时的青涩,到他离家出走时的黄脸婆,似乎都已经淡忘了,然而一见面,一切却都恍若昨天,仿佛他们从来就不曾分离。没想到,到了40 多岁时,她变得漂亮了。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一种成熟的自信,和妩媚。
第三部分她渐渐远去的美丽背影
前来采访的于珊珊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图,看到了女儿的漂亮。刹那间,她有点黯然,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老了,虽然不过才二十五岁,但在一个美丽如花的十八岁少女面前,似乎也堪称“老女人”。她这时方觉得自己以前对比自己年长者的称呼太苛刻。谁都有一天会老。年轻不是资本。年老也不是罪过。
她看到了顾跃进。这又是那个顾总,她初见时的那个帅气的顾总,公众面前的那个一表人才的地产老总,宝马车,名牌衣服,古龙香水,Guy Laroche 摩丝,高大伟岸,目光高傲。就连他鬓角的几丝白发,也在阳光下奕奕闪着光,分外耀眼。他们分开有多久了?没有分开多少天,一个月?不到一个月吧,感觉上却如此陌生,仿佛从来不曾相识。
她也看到了梁丽茹,一个温婉的女人,苗条,很精干,也很利落。记得她曾经问过顾跃进,他老婆是干什么的,他只回答说,是大学教授。就这一句,完了,别的绝不再提。
女大学教授,这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个褒义词,让人联想到女强人,多少有点悍,有点霸,肥胖,叼着烟,烫了头,戴眼镜,脸蜡黄,皮肤表面颗粒粗大,上面布满熬夜抽烟备课熏出的蝴蝶斑。
而梁丽茹,却不象,完全是向相反方向发展。
奇怪,在她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于珊珊竟没有嫉妒,却只是想: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不容易啊!
于珊珊带领着她的摄像,握着话筒扛着机器上前采访。“对不起,打搅一下”,她说,“一看你们就是幸福的三口之家。您的孩子也参加高考了吧?今年是非典时期一次非常特殊的高考,您能跟我们谈谈您现在的心情吗?”
这话是先对着一家之主的男主人说的。顾跃进乍一见到她,略微有点吃惊,几秒钟的慌乱过后,待到摄影师的镜头一瞄上来,他就立刻调整好情绪,端正了表情,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孩子是祖国的未来,幸福的家庭生活对铸就孩子的心灵非常重要。他们在这个特殊的年月、特殊的时期参加高考,他们不应该忘记考场上这些为他们服务、做出无私奉献老师、医生、警卫以及培养他们的家长们。
话筒又转向孩子的母亲梁丽茹,梁丽茹只简单的说:“人们都应记住今天,也都不会忘记今年这个特殊的年份。我希望我的孩子能取得好成绩,将来成为一个有理想、对社会有用的人。”
最后又让豆豆说几句,豆豆说:“我希望能考上理想的学校。”
采访毕。于珊珊说:“谢谢顾总。我也真心的祝福你们全家。”
然后,款款而去,从容、淡定地袅袅走进六月的阳光里。
顾跃进和女儿都看着她渐渐远去的美丽背影。
只有梁丽茹表情微妙。刚才她听到电视台女记者的一句“谢谢顾总”,她无来由的就称呼他为“顾总”。这么说,她是认识他的。他们应该早就认识的。却要在她面前装假,做戏。
于珊珊一出现,她就直觉到不对味,顾跃进一刹那的紧张和慌乱就被她不经意地捉在了眼里。雌性动物对于同性身上所带来的某种不安和空气震动,嗅觉异常灵敏。直到于珊珊最后说漏了嘴,叫出一声“顾总”,她才敢确认她的敏感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这一切还有什么关系呢?现在,这一切对她来说,可又有什么要紧呢?
顾跃进建议一家三口去吃一顿饭。豆豆拍手欢呼雀跃。这时,旁边的一个同学对她喊:豆豆,过来,咱们来对一对题。豆豆转身走过去,跟几个同学叽叽喳喳对题,对答案。
趁这工夫,梁丽茹把一张纸交到顾跃进手里。
“什么?”
“离婚协议书”,她说。
“你……这是干什么?”
“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说。
豆豆这时在一旁喊:“老爸老妈,快走啊!”
他们扭过头去,一起望着孩子。
远处,一群鸽子凌空而起,四处升腾愉快的哨音。
粉色的合欢花瓣铺满了草地两旁。
六月的阳光如雨般洒在他们头上,肩上。
灿烂的天空在旋转,旋转
……
——全文完——
2003年10月——2004年3月
写于北京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