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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许世友上将回忆起万源保卫战,还是感慨不已。他说:“保卫万源这个战争打得是很大的,打得很恶劣,打的时间很久,整整四个半月。这一带老百姓是很可怜的,死的太多了。三十里路以内的老百姓都得瘟疫死掉了。我以后去看了,都躺在床上死掉了。大人小孩都完了。死尸味比什么都臭,老百姓中了毒,得了瘟疫。时间久,残酷,死人多。我们也伤亡不小,我们师伤亡也是七八千。每次攻击,敌人丢尸七八千。我们的伤亡一般是二比一;死一个,伤两个,那是轻的,有时伤亡还要多。”
刘湘等四川军阀的“六路围攻”终于被红军粉碎了。但是此后不久,红四方面军却退出了川陕根据地,向嘉陵江以西转移。打了胜仗为什么还要走呢?当然是有原因的。徐向前说:“十个月的反六路围攻,固然以我军的胜利和敌人的失败而告终,但川陕根据地的元气,却受到了严重损伤。我们的面前,废墟一片,困难重重。战争结束后,我从前线回到后方。沿途所见,皆为战争破坏带来的灾难景象。良田久荒,十室半毁,新冢满目,哀鸿遍野。令人惊心惨目!红军士兵的来源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物质短缺,补给困难。南部和通江的盐井,被敌破坏殆尽,短期难以恢复。敌人的经济封锁日甚一日。根据地急需的食盐、粮食、衣被、药物等无法解决。随着饥饿现象的日趋严重,伤寒、痢疾等传染病猖狂蔓延,夺去了不少人的生命。根据地的秩序大不如前,逃难的、抢东西的、当土匪的屡有发生。”加上春荒的到来,红四方面军这样一支大军想再坚持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战争不仅是战场上的军事斗争,而且要有雄厚的人力财力做后盾。没有人就无法补充部队,没有饭吃就无法打仗,这是基本常识。通南巴地区的深山老林,在军事上适合红军据险而守。可一旦受到经济封锁,它就显现出脆弱的一面。然而,通南巴苏区的放弃,敌人的围剿是外因,张国焘的“左”的政策,则是根据地垮台的内因。
张国焘在通南巴苏区仍然继续他那一套“左”的方针政策。大搞肃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滥杀无辜。他重新清算小河口会议的老账,软禁曾中生,杀害红4军指挥员旷继勋和师、团级干部余笃三、舒玉章等同志,又掀起一场肃反的浪潮。
徐以新回忆在川陕苏区被逮捕的经历说:“1933年的‘八一’,我就被抓了。‘八一’这一天后方检阅,前方开来两个师,我还是检阅总指挥。张国焘、陈昌浩在后方,徐向前同志没有在。他们检阅了部队,阅兵完后我就休息,夜里派人来说总政治委员有请,结果一请就请到保卫局去了。陈昌浩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吗?另外,今天还请了曾中生和张琴秋,但你们不能见面。不过张琴秋的错误比你们轻,没有抓她,她已经承认了错误。你们三个人反对张国焘是最主要的,但是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承认错误,我可以担保马上放你出去。后来我哭了一番,发了脾气,质问陈昌浩说:岂有此理,为什么把我送到保卫局?保卫局是对待反革命的。陈昌浩说:不一定都是反革命,犯了错误也可以蹲。又说:你的错误不简单哪,你是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呀!半夜,把我送到一个单人房间,一出来四个人跟着。过几天后,曾传六(保卫局局长)叫我写材料,我就写了对张国焘有什么意见,至于右倾,我也不知道右在哪里。后来就分配我在保卫局讲课,问案子。结果在问犯人中,发觉好多都是自己的同志。人家有根有据,有名有姓,有关系的,都是陕南和四川省委派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四川农民,公报私仇的,不是反革命都抓来了。当时审案子是逼供信。我看了这个情况,曾建议要把情况调查清楚,但无结果。以后,我鼓足了勇气,写了一封信给张国焘,说肃反不能这样肃,这样下去将来要造成农民暴动。从保卫局的情况看,地方乱肃反,乱杀人,军队里面有许多不该肃的被肃了。‘条陈’上去不到三天,张国焘来了,训我一个钟头,拍桌子说:你和曾中生等在四方面军对我不满意,反对我,谁不知道的?我对你们宽大,张琴秋悔过,对她就更宽大。我叫陈昌浩跟你谈话,希望你在保卫局很好表现,好好检查错误。分配了你工作,叫你讲课、问犯人。你在问犯人里面不相信工农干部,擅自作主,跟反革命打成一片。你在保卫局还不转变,还在顽固抵抗,你这个人已经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此后,就把我送到朱光、李成林集体住的地方罚苦工。在那个地方我们刻石印、写东西,直搞了两年,到二、四方面军会合北上,才把我放出来。”
徐以新还算是幸运的,当时红4军12师是肃反的重点,从师长旷继勋起,实行层层清洗。当年在保卫局工作的张仁初中将回忆说:“在川陕时12师最严重,从旷继勋起被捉了不少。韩继祖是12师政治部主任(理发的出身),杀的干部也不少。12师团以上的干部就是34团团长许世友、36团团长余天云和35团团长没捉起来。旷是最先捉的,从通江送往10师所在地,那时听说是张国焘让他到四军当军长,实际是用这个办法将他杀了。杀得很机密,原因不知道,估计一定是他反对张国焘。”
张国焘在通南巴地区把肃反范围扩大,直到地方党组织和普遍群众。徐以新回忆:“我们的方针是打土豪分田地,分衣物,对地主是‘左’的,差不多都是扫地出门。后来富农也是扫地出门,中农也连带着,这是‘左’的政策。这些跟肃反结合起来,搞得中农也不满意,说几句怪话,就抓起来当反革命。所以通南巴肃反继承了鄂豫皖肃反的‘左’的政策,在部队里,干部中,只要对张国焘有意见,就抓起来。在地方也是这样,除地、富外,有些干部也抓起来当反革命肃了。后来在苏区蹲不下去,恐怕就是这样。我当时在保卫局看到一份报告,大概是县保卫局送来的报告,一个县一杀就是几千,没有口供,只是很简单的名单,说杀多少,一个个圈起来,送上来叫保卫局审查。一个县就有杀人的权力,有的乡开公审大会就杀了。所以乱杀人、乱抓人、乱用刑,造成了人民的不满。”
徐向前元帅也证实:“张国焘在川陕根据地,推行的还是王明那一套,许多东西是‘左’的。如对地方政策,只要当过保长的,多要杀掉。认定是地主、富农的,也要杀掉。其实,有些保长是穷人,大家推举他出来干这份差事的。有些地主、富农虽有剥削,但民愤不大,可以改造,不同于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不问青红皂白,把他们通通杀掉。只能扩大敌对势力,吓跑中立者,孤立自己。土地改革、经济政策也‘左’,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侵犯中农利益,甚至将一些中农划成地富成份,无条件地剥夺,使他们失去了生产积极性;把小经纪人当资本家打倒,搞得根据地商业凋敝,连日用生活物资都很难买到。俘虏政策上,要兵不要官,放兵不放官,尤其是对营以上被俘军官,杀掉不少,增强了敌军的对抗、报复心理。这些‘左’的政策和在鄂豫皖时期差不多。”
第一部分第5章:矛盾与争论(5)
据当年老红军回忆,“左”的政策到了荒唐可笑的地步。打土豪拿来的法币、茶叶都当成反动的东西烧掉了。后来到了松理茂地区,许多战士不服水土,拉肚子,才后悔不该烧掉茶叶。“左”的政策把川陕根据地搞得民穷财尽,要粮没粮,要衣没衣。农村开个会,参加者大多是妇女,男的都当红军去了。当时扩大红军,贫下中农出身的年轻人都参加了红军。如果你看到年轻人没当红军的,那就是地主富农出身的。这样的结果就是待不下去,只好放弃川陕根据地,再次转移。
张国焘的“左”还表现在他对川陕地方党组织和游击队的打击迫害。张国焘生性多疑,对川陕党的同志根本不信任。当时活跃在川东地区的是王维舟同志领导的川东游击军。1933年10月,王维舟率领部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奉命改编为红33军。以王维舟为军长,原达县中心县委书记杨克明为政委,四方面军来的罗南辉为副军长。但是会合的欢庆刚过去不久,张国焘就以其当地人多,社会关系复杂为借口,在33军内部大搞肃反和清洗。王维舟回忆说:“最不幸和最令我痛心疾首的,是经过党多年培养出来的三百余青年革命干部,遭受了无辜的杀害。这些同志几年来在地下艰苦的环境中,与敌人进行了殊死的斗争,未遭反动派杀害,却在自己内部,在叛徒张国焘‘左’倾路线的毒手下牺牲了。游击军和红四方面军刚会合,张国焘派人在宣汉双河场以开会名义杀害了地下党的干部百余名。在巴中县,张国焘把我们33军的两个师长(98师、99师)蒋群林、冉南轩从前线调去,也被暗中杀害。又在宣汉属之清溪乡三弯崖,于点验时杀了三个团的团级干部(其罪状是他们过去当过保甲长)。又在黄中铺前线正当同敌人在激烈战斗中(当时我在虹口养病),把正在火线上指挥作战的军政委杨克明同志撤职调离前方,又将排级干部以上五十余人都调到后方,大部分被杀害了。未被害的只有少数几个人。”
张国焘对川东地方革命同志的屠杀和连根拔的政策,被人们称之为“拔萝卜”,引起了党内强烈的义愤。在后来延安清算张国焘错误的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朱德痛心地说:“对于肃反,错误是很严重的。四川同志谈:红军不来,我们还发展了一些党员;红军来了,把我们杀光了。同志们带武装来,不慢待罢了,我们总不该要他们的命!把这些革命同志当反革命,是罪恶。有些地方把整个地方肃光。”
张国焘把川陕根据地当作他的独立王国,不仅对地方同志不信任,甚至对中央派来的干部也随便怀疑打击。党中央把廖承志同志从上海调到川陕根据地参加领导工作,任省总工会秘书长和红四方面军政治部秘书长。1934年10月,廖承志参加川陕根据地第四次党代表大会时,张国焘借口有人提出廖承志的父亲廖仲恺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母亲何香凝是国民党中央妇女部长,就把廖承志关起来审查。老共产党员谁不知道廖仲恺、何香凝是孙中山先生的亲密战友、中国共产党人尊敬的朋友。这居然成为关押廖承志同志的理由,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廖承志因为能写会画,宣传工作上有一技之长,才没被杀掉,以犯人的身份参加了长征。与廖承志命运相同的还有中央派来的朱光、四川省委书记罗世文等同志。
在对敌斗争上,张国焘更是以极“左”的面目处理战略和政策等问题。在他眼里,敌人就是敌人,没有任何区别。他不会利用军阀阵营的内部矛盾来分化瓦解、各个击破敌人,更不知统一战线为何物。其实,当时无论是国民党军队各派系还是四川军阀内部,都存在大大小小的矛盾和利益冲突,他们一开始也并未想要和红军死拼。1933年红四方面军离开鄂豫皖向川陕地区转移时,陕西的西北军杨虎城、孙蔚如与蒋介石有矛盾。在西北军内的地下党员劝杨、孙与共产党合作,共同对付蒋介石。于是孙蔚如派人来联系谈判。红军派徐以新前往汉中,孙热情款待,与红军约定:以巴山为界。你不过来,我不过去。大家一起对付胡宗南。协议达成后,孙蔚如很高兴,给红军提供了不少方便。例如给红军送去无线电通讯器材、四川省地图,为红军在汉中建立交通站运送物资。孙蔚如的合作,使红军免除了后顾之忧,可以集中兵力对付四川军阀的进攻。但是1935年2月,红四方面军准备西渡嘉陵江,与中央红军会合时,为了出其不意,红军突然攻击陕南的宁强、阳平关。尽管徐向前说这次战役是有节制的,“不过是虚晃一枪罢了”。但是红军战士们打起来却是真刀真枪,一家伙干掉孙蔚如六个团,叫孙吃了大亏。直到解放后,做了民主人士的孙蔚如还对此耿耿于怀,向周恩来总理告状。说张国焘不守信用,打了他。周总理说:张国焘的事,当时我们也管不了。陈昌浩回忆此事,也承认陕南这一仗从军事上说是达到了迷惑敌人的目的,在政治上的影响是好是坏,值得研究。
四川军阀更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的矛盾错综复杂。军阀信奉的第一原则是:只要你不侵犯我的地盘,一切都好商量。对蒋介石,他们是不相信的,很怕蒋把他们一个个收拾掉。因此,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