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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老东西,却也忒狠,如今却是没有退路了!”文殊抚慰道:”不妨不妨!——老僧与你取个法名,叫猪悟能,你在此专候那东土取经人唐三藏,护他西天取经,日后功成果正,自然还你相貌堂堂丈二金身!”
言讫腾云要走。叫朱贵一把扯住,“菩萨呀,你把俺弄成这副嘴脸,不能说走便走呀!呜呜,那和尚几时来?”菩萨道:“不好说,你只耐心等候便是。”朱贵恼道:“倘那和尚三年五载不来,可叫俺怎么过?好歹变俺回去!”死死攥住菩萨胳臂不丢。菩萨无奈,道:“却松些,疼,疼!”道:
“不变便不松!”菩萨道:“我教你十八般变化如何?”朱贵道:“不松!
忒少!”菩萨道:“三十六变!死也不能再多了!”朱贵道:“可能变俊些?”
忙道:“自然,自然!”
朱贵便松了文殊。文殊络起袖子,道:“你真是个愣种,你瞅,都青了!”
朱贵忙赔不是。文殊道:“罢了,便教你三十六变!”附在来贵耳畔,说了口诀。却又忌恨朱贵弄痛了他,第十二变留了一手,少了两句。那是变人物的。朱贵日后变人总是不俊,盖出于此。
朱贵得了密咒,默念几遍,记熟了,才放文殊菩萨走。临走时菩萨才道这秘决需虔心修持九九八十一日,方可入门。如要得道,还要多些日子。朱贵闻言恨道:“老不正经的,只会耍人!”
那菩萨扬长而去。
朱贵当时不敢回家,捱到天黑,方掩着脸回去,老岳父一开门,吓个趔趄,口中道:“猪精,猪精!”就要关门。朱贵用脊梁骨抵着门不叫关:“老泰山恕罪,俺非猪精,是你女婿朱贵!”杏花闻声也下床来看,听声音像,人却不是。好生奇怪,不敢叫他进屋,拥到柴房里去了。那朱贵一天粒米未进,嚷着饿,杏花爹便胡乱送些残汤剩饭。朱贵风卷残云般一扫而光,嚷着不饱,又送了些,朱贵又吃个窑净,犹嫌不足。爷俩心惊道:“偌大肚肠,哪是朱贵,委实是猪精!”
次日,乡邻俱知朱贵成了精,相邀来看。起初惧他,只远远地瞅,见他不动,便大起胆子使树枝上前戳逗。悟能先不理,后被人惹得火起,咄的一声,推倒三个,放翻五个,提着耙子腾云而起。吓得众人面色如土,“这是个妖仙哩,得罪不起,得罪个起!”
悟能白口在山林里混,熬到晚间,溜回家,跳墙进了院子,想钻柴房吃些残汤剩饭。忽听杏花在上房里嘤嘤地哭。悟能上前敲敲窗子,道:“娘子哭甚?”杏花止了哭泣,开个窗缝道:“你果是俺夫朱贵?”悟能道:“不是俺是谁!”遂将昨日出门寻猪,遇到文殊菩萨,如何变形、易名、授诀诸事,语与杏花。杏花闻言,仍半信半疑,道:“咱家穹菩萨无冤无仇,为何单要与你过不去?”悟能着急道:“俺说甚你才能信?”杏花道:“说些别人不知晓的!”悟能道:“娘子,你小腹上有颗红痣,往日常叫俺使大舌头刮它。可是机密话儿?”
杏花闻说,又惊又喜,跳下床想与悟能开门。忽听爹爹喝道:“妮子你要是给这妖野子开了门。别怪当爹的不认你!——便是真的如何,光邻家百舍的唾沫星子也淹死人!”杏花复扑到窗前,哭道:“朱贵,你走吧,走吧!
爹他也是没办法!”悟能听了,一跺脚走了。
自此悟能躲在山林里参禅悟道。饥食野果,渴饮清泉,一晃三月过去。
一日向晚,悟能参道入迷,忘了时辰,忽然万籁俱寂,月光如水,恍悟到佛家“聚则成形,散则为气,诸般色身,皆由空生。所谓空即是色。色非实有,空非真空;万般虚幻,终归真如。所谓色即是空”。遂打通了虚实变幻之门,将二十六般变化一一修炼成功。只是变人不俊俏。方知菩萨耍他,却也无奈。
悟能通了变化之妙,便不安分。也是这些日清苦够了,抬腿便去了百里之遥,弄神通摄人家的猪羊牛马吃。一方百姓惊惶。悟能便显形传话令乡民起一座猪神庙,塑上金身,每日供奉。乡民敢不听从!日夜赶工,不消两月,筑了一座庙。庙虽小,却也前有神殿,后有禅房。悟能便终日玩耍,日食斋供,夜宿庙堂。好不自在!
俗活说:“饱暖思淫欲”,猪悟能口腹之福足了,便思女色。有心回家找杏花,又怕挨老丈人没脸①。便揣上庙里的香火钱,变化成个粗壮汉子,进城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那老鸨儿见掼在案几上白花花的银钱,乐得满脸绽菊花,一迭声唤姑娘们来“好生伺候大爷!”,不几日,悟能将银钱花光,囊内空空,那鸨儿脸一变,如冷风霜叶,把悟能撵了出来。悟能满脸羞愧,回到庙中,再不思冶游。
① 挨老丈人没脸——没,音谋。意为被人弄得难堪、没脸面。
这日夜晚,悟能乘月色出了庙门,腾云踏雾解闷儿。行不几里,是一处村落。庄中有幢宅子,高大宽敞。后庭楼阁上,有个佳人,独自倚槛。悟能心中一动,降低云步。见那女子体态窈窕,花容月貌,却忧戚悲苦;望月垂泪。口占道:
可怜玉鉴圆,照奴身影单。
良人坟草深,独处至何年!悟能心中道:“原是个寡妇,可怜见的!”
又思大户人家,礼道森严,这女子不能改嫁。禁在这深宅大院里,朱阁沉沉,枉度青春。不如去给她说说话儿,也是个慰藉。便尽力变化得好看一些,收了云步,轻轻落在槛栏内。
那女子听见动静,转身见是个男人,虽不甚挺拔清秀,倒也平头正脸。
惊讶道:“你是何人,如何攀得上这高楼?”悟能笑道:“老猪岂是逾墙之人,俺是腾云来的!”佳人遂惊喜:“腾云而来,莫非是神仙?”悟能道:
“不敢当!——小的是瑶台天蓬元帅转世,近日得神仙菩萨指点,颇有些神通。庄前小庙便是俺栖身之所!”佳人欢笑道:“原来是猪神爷爷驾到,快请屋里坐!”
悟能遂跟佳人进了室内。见绣阁中镜奁蒙尘,不免叹息。佳人亲奉香茗,道:“奴家久闻猪神爷爷神威,我公公亦天天说你呢,但无好话——嫌供奉爷爷破费了。奴家便想,这是位甚模样的神仙呢?想去庙里瞻仰风采,公公却骂奴家招摇,不许出门!”悟能问:“有多少日没有出门了?”女子道:
“奴家困在后庭,整整三载了!春雨梨花,秋风梧桐,惟孤灯寒衾伴着奴家!”
言语着不禁潸然泪下。
悟能安慰道:“莫哭,莫哭,与老猪说说话儿。你叫甚名字?”佳人道:
“奴家名牡丹,字天香。夫家姓刘。敢问猪神爷爷名讳?”悟能笑道:“别一日一个爷爷,显得多生分!你我年纪相仿。以兄相称可也!俺贱姓猪,名悟能。乃文殊菩萨所赐!”牡丹便笑称“猪兄”,悟能亦回呼“壮丹妹子”。
两人说了半宿话,不觉鸡叫三遍,天色己明。悟能起身道:“妹子,愚兄该走了!”牡丹执手道:”哥哥今宿还来否?”悟能也恋恋不舍,道:“今宵用上中天时,老猪再来。”见牡丹似信非信,发誓道:”如果食言,叫俺古头上长疗疮!”壮丹掩他口道:“妹子信你便是,何苦赌咒发誓的作践自己!”
目送悟能腾空远去。
是日傍晚,牡丹叫丫鬟芍药备下一壶酒、几样果品看馔,只言是夜间拜月神用。旱早打发芍药下楼睡了,听着庄子里巡夜的梆子响,盼着悟能快来。
忽觉面红身热。便剔亮灯,去梳妆台前,使拂尘掸尽尘埃,临镜端详,见自己两腮红润,端的艳若牡丹。又打开香匣,描黛眉,涂胭脂,点绛唇。再看镜中人儿,娇媚之至!不觉芳心荡漾,念叨:“悟能哥哥,快来会奴家也!”
只听门扉一动,悟能已闪身进来。牡丹迎上,娇嗔道:“猪兄,你叫奴家等得好苦!你说该不该罚!”悟能满脸赔笑道:“俺去山中涧溪中洗浴,因之误了片刻,任凭妹子处罚!”牡丹牵悟能手至席间,笑言:“便罚你自饮三海碗!”悟能涎着脸道:“若吃了三碗,先醉成一摊烂泥,谁来陪妹子?”
牡丹笑道:“但吃无妨,我愿与兄同醉!”
两个便挨挨靠靠,吃交杯酒。酒过三巡,皆有了醺意。悟能挑逗道:“妹子今日美如天仙矣!”牡丹呀嘴道:“枉自美,却无人疼!”悟能喜不自胜:
“别个无缘,俺来疼妹子!”猴急起来,一把将仕丹搂在怀里,温存一番。
两人皆已动情,无须多言,便宽衣褪裳,上床合欢。悟能身强体壮,又熟谙风月,没几个来回,牡丹便倏地抱紧悟能,嘴里呻唤,旋即棉花般地瘫软了。
悟能诧异道:“妹子怎的了?”牡丹声幽幽的,宛如梦中传出:“奴家觉得。。
身子俱比了也!”语能尚未尽兴,又去撩拨她。二个再入佳境,那牡丹忍不住又“化”了一回。悟能附耳悄笑道:“妹子,你也等等俺!咱在一起儿‘化’,岂不更妙!”牡丹觉得那干旱良久的身板儿已渐次滋润开了,扭着美臀撤娇道:“你笑我了。。”看得悟能心痒骨酥,趴在牡丹身上,还没顾得癫狂,便兀自“化”了!牡丹就拨拉粉腮臊他。悟能遂赤脚下地,吃了几盅酒,复借着酒力雄赳赳上床。牡丹抚他脊背道:“好哥,你出汗了也!”翻过来压到悟能身上“你躺着吧,让奴家也尝尝在上头的滋味!”悟能低笑道:“那俺就不动了?”牡丹娇咳:“哪个叫你动!”便起伏玉体,“动”得八戒气喘如牛,自个儿也粉汗淋淋。终至巅峰,两人不约而同一起“融化”了!
两人欢爱,只嫌宵短。鸡鸣三遍,天色将明时,两个才恋恋不舍分手。
自此悟能每夜都来会牡丹。
却说刘太公这日在楼上忽闻一向安静的后庭有女子说笑声,甚为诧异。
临窗窥视,见儿媳粉妆一新,由丫鬟芍药陪着,在庭中赏花逗鸟,人也滋润水灵起来。不觉心疑,便令家丁日夜守护门庭。却不见牡丹出门,亦不见情郎爬墙,不免暗暗叫怪。偷唤过芍药,先好言哄她,叫她说出实相。芍药只推不知。太公动怒,使家法鞭打。芍药熬不过,只得道出大奶奶曾叫她备酒,说是拜月神之用;当晚便听见楼上有男人说话声。自己一不曾系线传信,二不曾引郎入室。太公大惊,追问芍药两人究竟还做甚事体?芍药道:“小人委实不清楚!便打死也是这话。”太公元奈,只好吩咐芍药是夜务必觑个实情,来享告他。不然定逐出家门。
这夜芍药果然不敢睡,悄悄隐在楼下花丛里要看真相。约子牌时辰,忽见一个神人鸟似地飞来,打个旋落到绣楼上。芍药提着鞋赤脚上楼,至大奶奶寝房外,听见里头男欢女悦声,不觉脸热心跳,像醉了一般。良久,听到那野仙告辞走了,才虚着身子下楼。发觉天已咙明。
芍药去大公处,见太公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团团转儿。芍药——回禀清楚。太公脸涨得像只大公鸡,却笑微微道:“姑娘一夜熬劳,眼也红了,喝盅茶败败火儿,歇息去吧!”芍药便接过太公递过的茶一口吃了,便觉口干舌缩,再不能言语。原来太公已在那茶中下了药!
太公即派老管事去城里宝林观请空空道长来府,只说是临近亡子忌日,商议设坛斋醮之事。哺时,那空空道人随管事来了。太公摆酒款待道长,又取出纹银五十两奉上。道长眼盯着银锭,口上推辞道:“贫道无功不受禄,功德钱待事毕再付不迟!”
太公屏退左右,在道士耳边窃窃说了一番。道士为难道:“此妖人既能凌空步云,定有神通,小道恐不能降服。”太公道:“驱了妖人,还有五十两白银酬谢道长!”道士微笑道:“既蒙太公厚托,敢不从命!且备些鸡狗血秽,至夜间那厮来时,照头泼下,先破了他法术,贫道再取他首级,献与太公!”
太公大喜,唤过两个心腹家丁,备了血水污物。至亥正子初时分,埋伏于后庭楼下。不久,果见一个妖人飞腾而来,越槛杆,入绣户。家丁屏息上楼,空空道长持宝剑紧随。至牡丹门首,众人发一声喊,撞开门,闯进去。
见银烛辉煌,一个粗壮汉子正搂着大奶奶嘴对嘴儿,在床上折腾,一时竟呆住了。
那悟能乍见有人破门而入,慌得推开牡丹,却没带兵器,只好抓过灯檠做护持。那家丁省悟,忙将血污泼过去。悟能左躲右闪,还是沾了一身,腥臭难闻。悟能大怒,挥檠便打。两家丁弃了罐盆家什,转身逃遁,闪出空空道人:“大胆妖人,勾引良家女子,败坏太公门风,该当何罪!”喝一声:
“妖人看剑!”悟能骂道:“一朵鲜花似的人儿,几乎要困死在这深宅大院里。门风,门风,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