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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和尚还算有良知!”那三藏叫了几声,又哼唱道:
“水呵水,害吾非浅。有朝一日,吾得大法力,定垒灶燃薪,将你这通天河熬干!”
行者循声过去,见小轩门半敞,屋当门置一透明玉匣子,一头有小门洞,门上一把铜锁;师父捆着手脚,丢在匣里,眯着眼兀自哼唱。忍不住笑道:
“虎落平阳;龙困浅滩,一时乖奏,其志不短!”三藏闻言知是行者,睁眼道:“悟空,是你么?快来救我则个!”行者见四下无人,遂复了本相,进门去,“师父,不是俺是谁!”便蹲在玉匣这首,把金箍棒变成鱼匙,去捅那锁,口中念道:“纳摩纳摩开百锁!”锁儿格登开了。行者将小门拉开,道:“师父,你挪出来也!”师父挪了有半尺,便挪不动了,原来匣内有一金钩,将捆人绳索联挂上了。唐僧道:“贤徒,进来给我解绳。”行者道:
“俺若进匣,只怕有机关将俺陷进去,反弄巧成拙!”唐僧道:“你变化小些,别碰门框门扇,料想无妨!”
行者沉吟,唐僧急着出去,便有些恼:“你若惧怕,回去叫你师弟来解我!”行者道:“师父什么话!俺老孙何时有过怕惧!这匣儿怎么也比不上老君炉,待俺进去救你!”便灵巧伸展四肢爬入玉匣,给三藏松绑。又让师父先往外出。那匣内本来小巴,挤了两个人,唐僧便动得艰难。行者在后头拥着,三藏方气喘吁吁出了玉匣,却道:“哪有什么机关!”才说完,只听咔一声,那匣门自动关上了,把孙行者困在匣内。行者慌了,晃门晃下动,忙把金箍棒变作一个撬棍,撬那门扇。才有些活络,忽听轩外呵呵大笑,闪出金甲怪,率一群水怪精灵,先将三藏重新拿了,捆在门外柱上,又将玉匣上了锁,使个黄帖儿封上。行者再撬那门,纹丝不动,长叹一声:“老孙这回休也!”那金甲怪朝孙行者挤眉弄眼,“齐天大圣,一路辛苦,就请在这宝贝里多住些日子!”一切妥当,领众精灵走了。
那唐僧看得清行者,行者也能觑见师父。唐僧道:“徒儿呀,全怪为师出匣心切,反拖累了你!”行者道:“那封条上写的甚?俺在里头看不出。”
三藏直叫:”怪哉,眼熟!写的竟是‘唵叭呢。。。行者道:“不消说了,是‘俺把你哄了’?”唐僧道:“正是,正是!却不知这回是谁哄了贤徒!”
行者道:“还不明白,这匣便是为囚俺而设的!师父也无须疚悔,老孙权当在这儿歇几日!”闭目作鼾。唐僧道:“悟空,你生气了不是?”行者仍闭着眼,“生什么气。当年俺被如来困在石柩里五百年,栉风沐雨,要多辛苦有多辛苦!今日在这玉匣里,风不打头,雨不打脸,四下观看,珊瑚明珠,游鱼戏虾,景色如画,便是再呆五百年也不烦!”唐僧知他赌气,泣道:“高徒呀,你再呆五百年不烦,为师还取不取经?”行者见师父落泪,忙道:“师父勿悲伤,真呆五百年,还不憋杀老孙!待夜深人静再作主张!”唐僧才止了泪。
约摸子时,行者将金箍棒取出,算计如何弄坏门扇出去。忽听细碎履声,环珮叮当,忙藏过棒儿,佯作熟睡。便见一女子,着红罗裳,捧夜明珠为炬,款行而至。那唐僧困倦中,闻异香扑鼻,睁眼看却是一妙龄女子,明眸皓齿,身姿绰约,来到面前、将明珠袖了,便与他松绑。唐僧又惊又喜,“女菩萨为何搭救贫僧?”那女子嫣然一笑,只解绳索,并不作答。三藏脱了缧绁,指玉匣道:“还有小徒孙行者尚需相救!”那女子嗔一声,“那猴儿泼赖,劫数未尽,还要再困几时!”扯唐僧便走。行者匣内闪火眼金睛,认出来是龙女,恍然省悟;知其风流,将师父带去必是办那桩事儿,才要提醒师父留神,两个却转过墙角不见了。行者焦急,却也无奈。
那女子引唐僧穿庭过堂,七转八拐,进一静室:窗明几净,绣屏绀帐。
那女子转身将明珠置于几上,一室明亮,因笑道:”唐和尚还认得我么?”
三藏细觑,恍然道:“莫不是南海菩萨胁侍龙女仙姑?一向敬仰,今日得谒,三生有幸!“慌得稽首。龙女搀住他,笑盈盈道:“我也是久闻圣僧大名!
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何须多礼!”扯唐僧坐于床上。唐僧不敢抬头青她,垂首道:”向时在号山,多亏仙姑相拯。只是贫僧出洞后,已不见芳踪!”
龙女脸儿漾红道:“休提号山之事,其实我没帮上忙儿。。”
两个说了一阵,龙女情不自禁靠过去,与唐僧并肩坐着,酥胸耸耸地撞人,弄得三藏气短心跳。龙女越看三藏越爱,挑逗道:“圣僧,夜深矣,还不宽衣睡眠?”三藏战战兢兢道:“此乃仙姑寝处,小僧岂敢造次!”龙女嗤嗤笑道:“有甚不敢的,我是老虎能吃你!”三藏说不出是惊还是喜,汗涔涔而下:“小僧不敢冒犯仙姑。。”那龙女嗔道:“我便叫你冒犯!你不冒犯我才生气哩!”窸窸窣窣解了罗裙,只着轻绡亵衣,偎就唐僧。唐僧骨软筋麻,动弹不得,只可怜巴巴道:“小僧不敢。。”龙女皱眉道:“小僧不敢’,我烦听这话!——我乃得道女仙,又非妖精,怕个甚?”唐僧见龙女含嗔时,柳眉蹩颦,秀目怀怨,愈加妩嵋,不禁沉醉。
龙女情急,便一头倒在唐僧怀里。唐僧心若溶饴,忍不住搂住龙女,只觉她肤如温玉,幽香撩人。龙女扭动,示意他爱抚。唐僧才要动手,思起佛门戒律,忙松了龙女。龙女猜出他心事,耳畔切切道:“万法空寂,何必执著成条?况与我欢爱,不坠三道,不损道行。。”正言语着,猛听有人敲门。
龙女恼怒,却也无奈,气鼓鼓寻裙裳穿。唐僧如梦方醒,满脸惭愧,也慌得起身整衣。
龙女开了门,却见金甲怪一脸怒气立在门外,胭脂、黄花跟在背后,止不住得意冷笑。龙女恨道:”唐僧是我设计拿的,如何处置,我自做主,贼似地窥探我做甚!”金甲怪喝道:“爱姬报俺你与唐和尚有染,俺还不信。
今人赃俱在,有何话说!先时俺欲食唐僧一块肉,你道万万不可,如今你却要整个儿‘吃’他,却怎么说!”差得龙女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跺脚道:”
你这蠢鱼烂怪,看我不杀了你!”执剑要砍金甲怪。金甲怪使铜锤架住,嘲笑道:“师姐恼了不是!你杀了俺,师父面前如何交待?”龙女无言可答,一顿足:“此处我不管,凭你这厮收拾!”摔门出去,却念个咒将后庭玉匣门上的封条收了,心里道:“臭鱼精,叫猴子出来,一棒打死你才好!”浮出水波,踏云而去。
那金甲怪见龙女摔门走了,也憋着一口气、“你以为师父宠你,我便伯你!毯!”遂不管龙女,只叫把唐僧再捆牢,“与俺再塞进玉匣子,叫他再骚狐!”众精怪押唐憎去后院,入小轩,却见玉匣门开,里头空空如也!忙回来报:“大王,不好了,孙猴走也!”金甲怪道:“不能,上面有菩萨亲书的荷帖子镇着哩!”回答:“却不见甚帖子!”金甲怪惊道:“俺晓得了,准是那骚货恼怒,收了符帖,猴儿方破了机关!”愈恼龙女,又想孙行者出了匣子,定在这四周藏着;怕他暗中下手,急令众精怪,“四下巡查,看有无生面孔?谨防孙悟空作祟!”
那行者一直在捣鼓玉匣上门户,怎么也弄不开,正焦急间,忽听哐啷一声,门开锁断,忙逃出来,四下寻师父,忽见师父又被拿住,却不见龙女。
又听见金甲怪骂街,方晓得两个闹了别扭,自己才得逃脱!正琢磨对策,又听众精灵四处嚷嚷拿“生面孔”,怕撞上了,便潜出水府,分水波上来、寻着沙僧。沙僧道:“大师兄,师父呢?”行者道:“休提师父,老孙将他替出玉匣,半夜里却叫龙女领走了。。”说了一回。沙僧道:“我才要说,却才有一个女子出水来,月亮下看她模样像是龙女,气忿忿地腾云走了。”行者道:“你看着像龙女,老孙看着也是。倘真是她,那主谋匣是观音菩萨!”
沙僧闻言,忙道:“也许是我看走了眼、或许是妖魔冒形,也未可知,师兄还要再甄别甄别才好。不然,岂不枉给菩萨面上抹黑!”
行者道:“是真是假,老孙去去便知!”跳上云头,远远看见龙女背影,化一阵清风追过去,却叫:“龙女!”龙女忍不住应一声,回头却不见半个人影,骂一声:“活见鬼了!”行者有心逗她,遂变作金甲怪,道:“谁是鬼!俺是金甲大王!”龙女转身道:”你个臭鱼精,跟着我做甚!”行者道:
“你这般回去,如何给观音交待?”龙女道:“要死了,‘观音’也是你随意叫的?该称‘师父’。”行者道:“你会叫,却私纵孙悟空,难免她罚你哩!”龙女强口夺辞道:“凭什么罚我,我只说你夜里欲愉吃唐僧肉,便偷揭了符帖——”行者笑道:“可那帖儿并不在俺手里。”龙女才想起适间只顾生气,将符帖收在身上了,便取出来啪地按到行者手里,趁行者发愣,冷笑道:“这回却在你手上了!”自以为得意,化一道祥光走了。
那行者得了帖儿,嘻嘻哈哈笑几声,回转河畔,朝沙僧道:“这回确凿了,正是南海龙女,现有符帖为证!”沙僧看了符帖,道:“仅有此物,尚不好断言与菩萨有关。或便是龙女自作主张所为。”行者道:“这也难不住老孙:俺再变作龙女,套出那金甲怪底细,让他写了供词,叫那老姐儿再无法抵赖!”却不慌张,在岸上捱够一个时辰,方念个咒,变作龙女,潜入河中。沙僧见行者下水去了,暗忖:这回菩萨没差对人,眼瞅着猴儿要得胜也!
想着便恼。忽灵机一动:不如去报菩萨,来个“亡羊补牢”!一来讨好了菩萨;二又损了猴头的功劳!拿定了主意,便双手刨沙,挖个沙坑将行囊掩藏了。跨上天马腾空去南海。
且说行者才进水府,便见河伯迎上:“仙姑来了,金甲大王正等你拿主意呢!”悟空不认得他,喝道:“你是何人,多嘴多舌!”河伯赔笑道:“仙姑忘了,我是通天河神,昨日还在一道吃酒了不是?”行者道:“你这厮骨头忒贱,见谁得势巴结谁,吃俺一棒!”忽悟说漏了,改口为:“吃俺一剑!”
河伯扑通跪下,“仙姑饶命,小神不敢了!”行者狠狠踹了河伯一脚,才进二门。金甲怪正六神无主在大厅里踱步,见“龙女”来了,喜上眉梢,迎上道:“师姐,你果然回来了!适间小弟多有得罪,还望师姐海涵!”“龙女”
道:“那孙悟空跑了没有?”金甲怪愁道:“跑了,跑了,俺正作难哩!—
—还盼师姐助俺一臂之力,好歹再擒住那厮!”“龙女”道:“你这厮,‘肩膀头上扛块泥——用着老爷捏老爷,用着奶奶捏奶奶’!”使嗔戳了一下金甲怪脑门,劲却大了些,捅出一个大疙瘩。金甲怪疼痛难忍,还要赔笑脸:”
师姐‘宰相肚里能撑船’,岂会与俺一般见识——”又试探道:“帅姐是半道回来的,还是到了南海?”行者故意道:“你说呢?”金甲怪道:”委实不知。”
“龙女”道:“正行间,半道上却撞见师父了,正生你的气来,说你这厮无用庸才,把她嘱咐的话全忘了!要来此间治你的罪哩,叫俺好歹劝回去!”
金甲怪急道:“谁说俺把师父的话全忘了!这一款一条皆是按她老人家旨意办的,生什么气!”“龙女”道:“你果真没忘?”金甲怪道:“儿子才忘了!不信俺说给你听听当初,师父令俺:’权居河伯府,化身金甲神,毁了船与舟,专候取经人’!”悟空道:“那师父也叫你吃童男童女来?”金甲怪道:“虽不曾,但既当妖怪,不吃荤怎么唬人!”行者道:“接着说,接着说!”金甲怪又道:“师姐后来又传师命,‘先拿唐三藏,再赚孙悟空,困他玉匣中,凉浆也不叫那猴儿吃一盅!”
行者听了,乐得直抚掌,“好,好!师弟果然未忘!俺这就回复师父。
只是口说无凭,你写下来俺带给师父,端的一字不差,师父准夸你好记性儿!”
金甲怪道:“那就有劳师姐了!”令鲑鱼管事取笔墨纸砚来。管事为难道:
“大王,若是寻刀枪剑戟、金银缯帛,样样不缺,惟独没有文房四宝。”忽见河伯一瘸一拐进厅堂禀告:“小神家中有,可遣人去取!”金甲怪诧异道:
“你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瘸了?”河伯守着“龙女”不敢言真情,只道:
“是小神不当心跌了一交。”一厢猪八戒听见了,叫道:“跌得好,叫你为虎作怅!畅快,畅快!”河伯瞪眼道:“夯猪,再‘畅快’一句,就割你耳朵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