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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掠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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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卡尔卡松(2)…(图)

  由于是慕名而来,首先得要得到一个大概的整体印象,于是我先绕着外城走了一圈——这一过程乍一看来挺有意思,我走到奥德门的右边,没进城门,而那里的老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了。填进去的土已经在灰色高大的塔楼脚下形成了一片草地,每隔一段矗立着一座塔楼,它们陡峭的石垒围墙从一个地方延伸到另一个地方:围墙往下垂到幽静的草地上,连一个褶皱也没有,只有零星的几个本地人点缀在草地上,打着盹儿消磨他们那金黄色的午后。居住在老卡尔卡松的人都不怎么集中;因为旧城的中心呈现的是一派萎缩、破败,废墟中没有多少生机可言。附近的旷野上,或者在 ville…basse,有几个顽强的劳工在工作,还有几个垂垂老者,有男有女,在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听天由命,他们多少为这道生动景致增加了些情趣——这两类人就是当地主要的居民。一个不担当任何责任的古城转变成了一个有意识的“样板”,这个过程自然要靠清除。从总体来讲,当地的人口一直在恢复。我应该紧接着说,恢复正是旧城显著的特点。维奥莱·勒·杜克先生将自己的意念倾注在这里,把它整理得井然有序,要塞也得到了全面的修复。他们以一种难以想像的规模和精神完成了这样的工程,对此我不敢妄下评论。能有这样机遇的建筑师廖若星辰,维奥莱·勒·杜克先生必然令整修同行眼红。现在有一种更为残旧的卡尔卡松的形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毋庸置疑,这个地方在40年前更加动人。再者说,正如我们今日所见,这是一种奇妙的再现;要是说古老中有许多新鲜,那么新鲜中蕴含着大量古老。这种综合充分展现在修缮过的雉堞墙,填补过的外围墙中。信步浏览,比利牛斯山全景映入眼帘,由于太阳开始下沉,影子开始拉长,山峦也笼罩着一种神奇的紫光。墙角下平台这一侧更加宽阔,这就令景致更加完美。两三位干瘪的老太婆从纳尔榜门里佝偻而出,要一一打量前来的游客;还有一位老农背靠塔楼而卧,看管着五六只羊。一个可怜的瘸腿男子,身穿一件很旧的军装上衣,双拐放在身旁;他是被人抬出来以后放在一张凳子上的,在那儿他尽情享受着午后的时光。他一脸病容,满腔耐心,我不由自主上前去与他搭话;我发现他的双腿瘫痪,看起来十分无奈。他曾经当了七年的兵,而且和巴赞(阿希尔·巴赞(1811—1888),法国元帅,在1863年被派往墨西哥,同年5月攻占普韦布拉(中南部),1864年被任命为远征军司令,授元帅军衔。——译者注)一起参加了墨西哥战役。因为他出生在古城,于是,后来便返回故土,安度余生。他坐在那儿,身后是弥漫着浪漫色彩的城墙,前方是比利牛斯壮阔的画面,他曾经漂洋过海,到遥远的新世界参加了赫赫有名的远征,现在成了一个瘸子,坐在中世纪的城门前,那曾是他儿时戏耍的地方,想到这些,的确恍如隔世。这一切令我想到,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物却有着如此丰富的经历——这个可怜的小小身形仅有展开手掌接受一枚小小的银币的能力。  在卡尔卡松我结识的人不止他一位。当我才绕着城墙走出不远时,就遇见了一位完全属于另一种类型的人,我问了他一个刚刚浮现在我脑海里的问题,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当地的能人。他是ville…basse的一位交际名人,是一位绅士,后来从别处我还得知,他是省政府里的一名公务员——总而言之,是卡尔卡松的一位很有名望的人物。(我可以坦言这一切,因为他读到这些文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卧病近整月,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他的小狗出来溜达;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 amoureux…fou de lacité(法语:疯狂迷恋旧城的人。——译者注)——因此他急着要回到这里。他说话的时候十足是个旧城迷,他特地陪了我半小时,带我参观了当地所有的景点。(我这里说的一直是外城;你要进了内城——这才是卡尔卡松的特色和奇景——你得在门房向那位正式的看守提出申请,那是一位优秀的公务人员。半小时后,经过我那位钟情旧城的朋友的引见,我参观了那些要塞,他向我描述这些景致时用了一大堆年代日期和专业术语。)墙体构造里不同时期的痕迹被我的同行者一一道出。深厚的历史就嵌在墙里,可以追溯到罗马人和西哥特人的时代,昔日草草修葺的裂口痕迹随处可见。  我们进入城里——进了那些不在城堡中的地段。那是世上最古怪、最残旧的地方,因为除了要塞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在任其坍塌,以致于只是将维奥莱·勒·杜克先生的精神渗透其中,它只能作为一只巨大的躯壳存在下去。由于那些破烂的小屋的末日将至,干脆就从地上一扫而光;在我四处游历的过程中,一位自言自语的老太婆走上前来,邀我和她一同凭吊如此众多的早已销声匿迹的简陋小屋。几百年来这些小屋(自从作为一座城堡的卡尔卡松坍塌之后)一直依靠着城墙的墙基,依存在内外两层城墙之间的空地上。这些房子的材料都是些从废墟中捡来的东西,它们由废料建造而成,很舒适地依偎在那儿。中间的空地因而成了一种街道,城堡重新修复之时,便是小屋土崩瓦解之日。旁边还有其他的街道,非常小,又模糊不清,你不得不在一堆堆垃圾中择路而行,你还会发现出人意料的面孔从窗户里张望着你,仿佛天使的脑袋一般超然、淡漠。那家小咖啡馆可以算得上这里最确切的东西了。我想,里面的侍者,或许就是古西哥特人的鬼魂;所谓最确切的,说的是它仅次于小城堡和小教堂。旧城里什么都小;如果绕城一圈花不了20分钟。城堡有一张古老、别致的脸孔,两面是塔楼,还有一道干涸的城壕,这座城堡现在只不过是一座光秃秃的 caserne,(法语:兵营。——译者注)五六个士兵在吊桥上游荡,个头矮小。看见这一切统统聚集在一个样子活像巨型玩具的容器里,不会再有比这更为古怪的情景了。因此,旧城和它的居民让我隐隐约约地联想到一个巨型的诺亚方舟。


第三部分卡尔卡松(3)…(图)

  卡尔卡松的历史足以追溯到罗马人占领高卢的时期。这里拥有一条大路通往西班牙,4世纪的时候,罗马人和法兰克人都想自己在这样的一个战略要地上占有主动权。到了436年,西哥特国王狄奥多里克却将上述双方取缔了;正是在他占领期间,内城在罗马要塞的旧址上构建起来。直到现在,大多数还矗立着的西哥特塔楼都坐落在罗马建筑的基础上,这些罗马建筑的基础看起来修建得十分仓促,看起来极有可能是在法兰克人入侵时修建的。这些坚固防御工事的创造者们,虽然偶尔受到侵袭,还是始终坚守着卡尔卡松和邻近的地区,而且在这里建立起了他们的塞普蒂马尼亚王国,直到713年,他们被西班牙的摩尔人赶走了,此后摩尔人长达四个世纪的蒙昧时期开始了,它没有留下任何踪迹。这些史料我是从维奥莱·勒·杜克先生一本小手册,那种并不算深奥的资料中得到的——那本书对要塞做了清晰的描述,你可以在那位善于交际的看守人手中买到。我们跳到1209年看看,在那时卡尔卡松是贝齐依埃子爵领地的组成部分,受到阿尔比异教派(阿尔比:起源于11世纪法国城市阿尔比的教派,属于基督教。——译者注)的侵袭,因此可怕的西蒙·德·蒙特夫德和他的十字军以教皇的名义进行围攻。西门是常胜将军,不到两个星期卡尔卡松就沦陷了。31年后,虽然已经交还法兰西国王之手,它又遭到是最后一代贝齐依埃子爵——雷蒙德·德·特林卡维尔的围攻。关于这次围攻,维奥莱·勒·杜克先生做了详细的长篇描述,而这些文字只限于理解这一类事情的游客,手拿介绍,脚踏要塞时才能明白。  年轻的雷蒙德·德·特林卡维尔攻城受挫,屡战不捷,24天后就撤兵了。13世纪,圣路易和勇敢者腓力对卡尔卡松的防御体系大大加强了,因为这是他们的王国在西班牙边陲地区的堡垒之一。自此之后,卡尔卡松被视为固若金汤,无所畏惧。这里几乎从未遭受过攻击,直到1355年当地居民大开城门,黑王子爱德华长驱直入,整个朗格多克地区都拜倒在这位征服者面前。刚才我已经提到的懂这类事情的人,摘录这几条史料也不过是充分利用一下维奥莱·勒·杜克先生的小手册罢了。  我曾经提及,这位热心肠的 amoureux…fou 朋友把我托付给了城堡的看门人。我想补充一点:开始我被托付给了看门的妻子,一个结实的农妇,她从钉子上取了一把钥匙,把我带到一个便门前,最后带我到了她的丈夫面前。他领着四个人,刚开始他的环游参观,还没有走出太远。他们的组成并不出色,但我只能加入这一行人。其中有两个全副武装的宪兵,在游览中据他们自己说已经在卡尔卡松驻扎了足足一年,以前却未有兴趣来旧城逛逛。这当中必定有些出色的成分。那位 gardien(法语:看门人。——译者注)是个非常典型的法国小个子,较之内城的那些奇观异景来,他留给我的印象更为深刻;再者,不论对我的文学虚荣有多大损害,我必须认定不会有任何危险,他绝对不可能看到这些对他评头品足的文字,所以我不妨将它作为公共财物对待。他身材奇矮无比,意气风发,面颊泛红,眼球暴凸、目光如炬,他那盛气凌人的大嗓门以及那口若悬河、清晰、简洁的谈吐,都令我想到在他祖国历次革命中声名鹊起的绅士。假如他还不是个激烈的小雅各宾党人,他应该加入,因为我确信在公安委员会里有许多他这种类型的人物。对自己的工作,他非常清楚。这个地方他了若指掌,在游览中不断提醒他的听众关注他本人在挖掘和修缮工作中做出的贡献。他自称是负责进展中的工程的建筑师的兄弟(我想他所指的应该是维奥莱·勒·杜克先生去世后进行的工程),而这件事要比其他的一切更能说明问题。这令我想到法国生活的民主情形,这恰恰是人们时常都会想到的问题:一个平民百姓,有一个 en bonnet(法语:情意相通。——译者注)的妻子,聪明绝顶,满腹专业知识,但本质上还是平民百姓,以一种激烈、一种目空一切的态度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的一个人物有助于人们理解法国的赤色激进主义,理解革命运动、街垒巷战、热衷于理论的恶习。(当然,我并不是随心所欲地说我所描述的这个人——他一定不知道我在对他信口开河——就真的献身于这些理想;我只是想说很多这样的献身者必然具备他的品质。)从我此时试图表示的 nuance(法语:细微的意义。——译者注)上讲,这是一种可怕的人。他浑身渗透着一种高度的文明,但又不曾受到人们在英国人身上发现的那种根据自己飞黄腾达的状况一心想接近绅士形象的欲望的感染。另一方面,却有一种 nettet(法语:明确。——译者注),一种阐述的才能,那是英国绅士不论福祸都难以具备的。


第三部分卡尔卡松(4)

  这位出色得引人遐想的卡尔卡松看门人领着我们四下里参观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他滔滔不绝,又是详细讲解,又是补充说明;绝不亚于一篇完整的小型演讲,足以拿到洛威尔研究院(洛威尔研究院:哈佛大学研究院名,以美国教育家哈佛校长洛威尔的名字命名。——译者注)以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的气势来发表。这次游览确实让我们切身感受到卡尔卡松固若金汤,要是不亲眼目睹这些防御措施的细致严密,要加以想像是难以达到。我们一会儿沿着雉堞墙和chemins de ronde(法语:巡查道。——译者注)前行;一会儿上塔楼,旋即又下来;一会儿从拱门下爬过;一会儿透过观察孔向外探视;一会儿走下地牢,一会儿在各个险要处止步,听取有关某项功用的说明。它虽离奇古怪,但引人入胜;尤其饱含诗情画意,而且还要屡屡对那弯弯曲曲、破败不堪、阳光明媚,绿草萋萋、空空如也的旧城窥视。有些地方,当你站在上面之时,那座塔楼林立、雉堞连片的宏伟的城墙造成一种幻觉;好像这里仍然设施齐全,有人驻守一般。不过,它却忽然对你提出一种强烈的挑战:要求对修复问题你应该表态。而我,却毫不犹豫;无论处在何种情况,我喜欢废墟胜过重建,无论废墟如何破败,重建又是何等堂皇。残存的始终比添加的珍贵;一个是历史,另一个则是虚构;两者之中我更钟爱前者——因为前者更具浪漫色彩。一个就其本质而言,是确实的;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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